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重重地坐倒在地上。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冷俊的面庞。
那双素来清贵如寒星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血丝,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牢牢困住。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喉间像堵着什么,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照影……”他喃喃低语,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滑下,砸在大红喜服上,瞬间消失不见。
那个从小接受礼仪教化、自认高人一等的安平侯府世子,那个在世人眼中高傲如寒松的男人。
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地蜷缩在椅子里,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想起两人初见时她的嫣然一笑,想起她为他缝补衣裳时的专注神情,想起她在和离那日眼中的决绝与释然。
一幕幕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一遍遍地在心中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客州缓缓闭上眼,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狼狈,也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那个曾全心全意爱过他的女子。
从此,她是温老板,是温小姐,是别人口中艳羡的女中豪杰。
而他,只是她生命中一个早已被遗忘的过客。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告别画上句号。
顾客州的肩膀微微颤抖,他用衣袖胡乱拭去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
他终于明白,有些错误一旦犯下,便是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的目光落在纱窗处,那里被钉上了木架,只留几个小口透气。
原来这样囚笼般的生活,果真比死还难受。
照影没有骗他。
他回望这间熟悉的书房,空荡的画架和书柜,早已诠释今非昔比。
侯夫人为了防止他用画具自残,将所有东西一并收走,这里的一切,早已没了家的感觉。
他忽地想起,当初他试图让温照影放弃绣坊,不正是让她陷入此等境地吗?
悲伤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最终化作沉重的疲惫,将顾客州拖入了无梦的深渊。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泪痕未干的面庞。
他梦见了一年前的庆功宴。
鼓乐喧天,觥筹交错。
雕梁画栋间,檀香袅袅。
宾客们衣香鬓影,笑语盈盈。
他端坐在宾席上,腰间佩玉,神情疏淡,正是那个京城中人人称颂的翩翩贵公子。
然后,她出现了。
温照影着一袭青色长裙,步履轻盈,如弱柳扶风。
她的每一步都恰到好处,端庄而不失灵动。
鬓边一支素玉簪,衬得她肤若凝脂,眸若秋水。
她在他面前停下,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温润如玉:“顾世子。”
顾客州的心脏骤然一紧,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
他几乎是踉跄着上前,声音颤抖:“照影……夫人,夫人,我错了……”
然而,温照影仿佛没有听见。
她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那笑容温婉、端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与疏离:
“昨日见顾世子画作,照影观之,心甚爱重。今日得遇世子,合该当面致谢。待刺绣制成,必定遣仆送至安平侯府,望世子勿嫌粗陋。”
一模一样。
和一年前的那一刻,一模一样。
她的眼神清澈如水,不似后来的冷冽与决绝。
那是未经世事打磨的温柔,是他曾经握在手心,却亲手碾碎的珍宝。
梦中的顾客州早已没了昔日的从容。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唤她:“夫人,我错了……照影,我真的错了……”
他想告诉她,他后悔了。
他后悔没有保护好她,后悔轻信了母亲,后悔没有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站在她身边。
他想告诉她,他已经看清了一切。
那些所谓的“体面”,不过是束缚他一生的枷锁。
他想告诉她,他宁愿不要这侯府世子的身份,不要这锦绣前程,只要她能回到他身边。
可他所有的悔恨,所有的痛苦,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声无力的呼唤。
温照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微笑着,像在看一位初识的贵公子。
那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又遥远得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曾几何时,他们是京城中最般配的一对璧人。
她的温婉端庄,配他的清贵俊朗;她的才情卓绝,配他的满腹经纶。
他们本该是琴瑟和鸣,共度一生的佳偶。
可如今,这一切都被他亲手葬送。
“夫人……”他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哽咽着,“我错了……”
宴席上的宾客们依旧欢声笑语,没有人注意到这位世子爷的失态。
只有温照影,依旧微笑着,向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融入了那一片繁华与喧嚣之中。
她的背影纤细而坚定,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照影!”
顾客州猛地从梦中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窗外天色微亮,晨雾弥漫。
他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梦是假的,可失去她的痛,却是真真切切的。
他终于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一生。
而他,注定要用余生来偿还这无法弥补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