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首领的话语虽然诚恳到了极点,但他毕竟已经两次行刺杜审言都未能成功,谁又能保证他此时此刻不是在以退为进呢?
说不定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然后进行第三次刺杀。
几乎在场的所有官军都认为,杜审言肯定不会答应这个要求。
不仅如此,许多官军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着,等这行人一出城,他们就立刻拍马追赶上去,一定要将这批刺客全部围剿消灭掉。
然而,杜审言接下来的举动却完全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只听得杜审言朗声道:
“昭华公主对国家有大功,与我个人,也有深厚的情谊。如果各位壮士真的能够成功救回公主……”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让人赶紧端上酒杯来。
只见他亲自拿起酒壶,斟满了一杯酒,然后恭恭敬敬地递到刺客首领面前。
接着说道:
“杜某人愿意与您结拜为异姓兄弟,并且尊您为兄长。”
听到这话,刺客首领顿时喜出望外,他连忙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连声道谢:
“若上天保佑,我们真的能够救回公主,到时候一定再与贤弟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哦,对了,我姓祁,在家里排行老三,诸位都叫我祁三。”
一壶酒喝完,杜审言站起身来,率领着众官军,亲自将祁三一行人送出门去。
然而,当他们走到关门处时,目光却被城墙上的景象所吸引。
只见那城墙上的寒冰未化,无数柔然士兵的尸体被冻成了血色的冰棱,倒挂在冰块之中,仿佛是被时间定格了一般。
这些尸体的惨状让人毛骨悚然,不忍直视。
一阵冷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灼烧过后的气息。
想起了沈回时关于最后战况的汇报,杜审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转头看向江芷棠,压低声音问道:
“江姑娘,你之前呼唤出来的那位少年,真是柳小满吗?他真在三招之内,就令柔然的先锋营灰飞烟灭吗?”
江芷棠眼神一暗,苦笑着点了点头。
沉默了片刻,杜审言又问道:
“可否再请你,将他呼唤出来一见呢?也许,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
无奈地摇了摇头,江芷棠叹道:
“我已经不知道呼唤过他多少次了,可他却一点回应也没有。”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红玉髓,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只有在像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才会愿意再出来见我一面吧。”
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失落。
祁三一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那茫茫的黄沙之中。
不愿再继续提及柳小满,江芷棠岔开话问道:
“昭华公主,她叫什么名字?”
杜审言随口答道:“悦宁,刘悦宁。”
这个名字,瞬间照亮了江芷棠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杜审言的眼睛,再次追问道:
“在琅琊,你曾经剿灭了一个五百多人的叛军。
可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因为半截明黄色的衣袖,就被扣上了反贼的帽子。
那些人,果真全都死在你的手上?”
声音有些颤抖,江芷棠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初到无名村时的记忆。
出生才百日,被她取名为“孙悦宁”的婴孩。
还有那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他们笑着请求江芷棠帮忙给孩子取个名字,那幸福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可如今,他们却都已不在人世。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自己,与眼前这个男人!
杜审言微微侧过脸,浅棕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沉默片刻后,他低声说道:
“当时,身穿僭越服饰的人,是柳小满吗?”
江芷棠昂头,朗声回道:
“不,当时穿着那身明黄色衣裳的人,是我。
给他们珍珠扣的,是我,半道上截杀官兵的,也是我。”
心中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伤悲,江芷棠低声道:
“把他们丢在半路不管的,还是我。
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杜审言迟疑片刻,柔声道:
“他们没死,都躲在琅琊山上,若你愿意护送樱宁回去,应该能再见到他们。”
站在一旁的沈回时,一直沉吟不语,听到这话后,才抬起头,直视着杜审言的眼睛,直接问道:
“难道祁三说的,你在琅琊山养的私兵,就是这群村民?”
杜审言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不止他们,还有被苛捐杂税逼得走投无路的农民,被皇亲国戚欺压,失去住房的百姓。
我从未有过反心,有的只是一颗不忍心。”
说完,杜审言毫不退缩地迎上沈回时的目光,沉声道:
“太子派你到此地,究竟是来调查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沈回时没有立刻回答,不紧不慢地从衣领中掏出一封密信,直接递给了杜审言,
“你不妨自己看看。”
接过密信,杜审言迅速浏览了一遍,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额头上的青筋也因为愤怒而凸起。
他握着密信,将其揉成了一团,冷冷地说道:
“钱璟果然不信任我!不过,你为何会改变主意?”
见状,江芷棠连忙将那团揉皱的密信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展开。
只见信中赫然写着:
“速查琅琊山私兵一事,若属实,杜审言该死,斩立决。”
沈回时双眼凝视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似乎有无奈、有痛心,还有一丝决然。
他低声道:
“难道,只有你才会不忍心吗?
我亲眼目睹了柔然士兵的残暴,看到无数南越子民惨死在这雁门关下!
面对这样的惨状,我又怎么可能做出自毁长城的事情?
至于柔然退兵之后,太子若是还想处置你,我定会站出来为你分辩。”
原本以为沈回时不过是个有些书呆子气的书生,可谁能料到,他竟然是太子的心腹。
怀揣着如此重要的密令,却一直不动声色地守候在杜审言身旁。
想到这里,江芷棠不禁感到一阵心寒。
然而,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深究了。
她翻身跃上马匹,动作干脆利落,冷声道:
“我要去朔州了,希望你们俩能够守好这雁门关吧。”
说完,她甚至都没有等待两人的回应,便猛地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朔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两个时辰过去,终于远远地望见了朔州的城墙。
然而,当她看清楚眼前的情景时,却被吓得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