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大踏步来到林熹微跟前,背上一捆柴往地上一丢,收拾冯医生就跟收拾自家老汉一样: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砍柴都不会,还得我亲自出马给你砍几捆。”
林熹微本来还在激动加伤感,王妈这么一收拾冯医生,林熹微的眼泪就跟那海绵吸水一般,秒速不见:
“嘿,王妈,这位冯医生,莫非就是你经常念叨的冯惠春?”
冯惠春这个名字,林熹微从小听到大:
“冯医生,久仰大名呐,王妈以前教育我,总把您挂嘴边,什么‘饭都不会做跟冯惠春一样笨手笨脚’,什么‘衣服不会补跟冯惠春一样手笨如猪’,什么‘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跟冯惠春一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好了、好了好了。”冯医生一脸的求求您嘞别说了。
林熹微偷笑,美眸在他们之间来回流转,噙着一丝瞧好戏。
冯医生嘟囔:“王义君,我可是你师傅,你个欺师灭祖的……”
“师傅?哪门子的师傅?我给你磕头敬茶了?”王妈拍了拍身上灰尘,拖来竹椅子坐下:
“还有你,林熹微,这么大个人了,怀了崽崽都不晓得仔细一些?”
王妈在林熹微这里,是妈妈的具象化,人家数落就数落吧,先认下来。
相比把秦南城的绝嗣毛病在这里公布出来,林熹微宁愿被王妈暂时误会。
王妈看她一副小鹌鹑模样,瑟缩着脖子窝在躺椅里,免不了又心疼:
“你说说你,啥时候才能让人省心哦,唉,可怜的囡囡,离开我可咋活嘛。”
林熹微这才磨磨蹭蹭靠过来,抱着王妈的胳膊,声音软软糯糯撒娇:
“王妈~”
王妈长长一声喟叹:“算球,看你这副模样我更不忍心了,冯惠春,方子呢?我给熹微煎药。”
行动派如王妈,说干就干,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呢,已经开始着手照顾林熹微了。
“王妈,等等,咱聊一聊嘛。”林熹微抱着人家胳膊不撒手。
“我又不走远,就在小院里呢,聊天不误磨刀。”王妈起身的瞬间从冯医生手里抽走药方,回屋里去抓药。
“王妈,这么远,你咋南下了?”林熹微追着她的背影问。
“我这辈子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了,乱世我都四海为家,现在太平盛世我只是南下而已,咋可能难得到我,扒火车下来的呀!”
王妈在屋里抓药,声音飘出来,居然是扒火车南下!
着实把林熹微给惊到了,火车票非实名制的年代,并且都是慢悠悠的绿皮车,以王妈的身手,说上车就上车,说下车就下车,来去自如一阵风。
铁道游击队,别人是拍电影演呢,王妈本妈,铁道游击队队长本尊在此。
后世的人喜欢自夸一句,社会我王姐人狠话不多,到了王义君这里,那必须来一句“江湖我王姐,双枪在手,天下我有”。
……
景雅娇在屋里缓了缓,慢吞吞起身准备出来。
梁桂花远远瞧见她要出来,眼神不自觉慌乱起来:
“那啥,林同志既然有王妈跟冯医生照顾,我的任务就完成了,秦团长那里我去通报哈。”
说完,没等林熹微给回应,梁桂花转身就跑,生怕景雅娇出来跟自己搭话,坏了自己在林熹微这里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
林熹微冲着她的背影吆喝:“桂花嫂子,今天谢谢你了,改天我们夫妇亲自登门道谢。”
“不打紧、不打紧。”梁桂花蹬着自行车就跟蹬着风火轮一般,嗖嗖跑。
景雅娇垂头丧气出来了,根本没空注意梁桂花,而是往冯医生跟前一跪:
“冯医生,求求您了,给我算一卦吧,我给您磕头,求您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冯医生侧身一让,没承她的叩拜:“姑娘,我给你看命盘,那也是根据你的生辰八字来看,你都不晓得自己啥时候生,我咋个看?”
景雅娇仍旧不死心:“你们这种半仙,不是很神很灵的嘛?那、那您给我看看面相,咋样?”
冯医生苦笑:“你都要枪决了,看啥子都没用。”
景雅娇颓然匍匐地上,呜呜哭泣:“我的命啊咋就这么苦呢!”
林熹微也是不免唏嘘,天意弄人,却也是当年景雅娇自己做的抉择。
景花月看中了景雅娇贪婪,才会把她捏在手心当棋子,一用就是这么多年。
不得不承认,景花月利用人性,很有一套。
景雅娇也好,万金枝也罢,甚至那些隐藏在暗处还没曝光的某某某,都是景花月手里的一枚枚棋子。
景雅娇抹一把泪,不死心,又问:“冯医生,根据我那生辰八字,您能推算出景花月亲闺女是谁吗?过得好不好?是否也陷入了【比劫争夫】【比劫夺财】?”
冯医生给了不远处两名狱警一个眼神,示意她们把景雅娇拉走。
林熹微有所察觉,冯医生一定晓得景花月的亲闺女就在五名女飞之中,甚至是谁他都清楚。
林熹微眼眸一垂一掀,计上心头:
“景雅娇,并不是所有的‘比劫女’都稀罕跟姐妹争夺男人,也并不是所有的‘比劫女’都会跟姐妹争夺钱财,神仙难断比劫局,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
景雅娇见林熹微肯搭理自己,立马将注意力转移过来,眼里都是期待:
“你懂?那你说说,你那同父异母的姐姐,以后会不会跟你陷入争夺秦南城的局面?还有,她会不会跟你抢夺林家的资产?”
林熹微禁不住抿了抿唇,技巧性回复:
“所谓神仙难断比劫局,是因为比劫之人生存于这个世界的方式多种多样。”
“比肩,劫财,代表人体、双手、双脚,也代表一个人的兄弟姐妹,还代表单位里的同事。”
“就像我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姐,根据你说的生辰八字,她命盘【比劫林立】,那代表她从小到大生存成长的环境竞争非常激烈。”
“你把她锁定在五名女飞里面,但是,你又不确定她是谁。”
“五名女飞行员都属于比劫强旺,她们都是通过高强度训练、层层竞争筛选、必须身体强健、自信勇敢,才成为如今的女飞佼佼者,这的确属于比劫为用、比劫林立。”
“那些运动员、舞蹈家、军人,翻看她们的命盘看一看,你就明白什么才是比劫旺,可是,她们都有你说的这种困境吗?”
“景雅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女孩子的命盘里,【官杀】除了代表丈夫,还代表我们自己的事业呀!”
“比劫强旺的女孩子,难道只能去争夺男人?就不能是去职场拼杀搞事业吗?就不能是她们在事业上激烈竞争吗?”
……
林熹微一番话,对于景雅娇来说,可谓是醍醐灌顶。
“比劫女,还能这么解读?”景雅娇也不哭了,也不颓了,似是在认真思考什么。
林熹微侧头看向冯医生,想从对方那里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岂料,冯医生笑眯眯回看她,捋了捋山羊胡须:
“小熹微,这么会给人看盘解读,从王义君那里学来的是不是?”
林熹微尴尬一笑:“让您见笑了。”
林熹微跟着王妈学了一手,王妈则是师承冯惠春。
冯医生笑得愈发微妙,偏头过来,轻声回应:“我是不会告诉你……她是谁。”
林熹微尴尬的啊,恨不能脚趾头扣地,扣出一座城堡来,自己就地躲进去冬眠。
冯半仙,冯半仙,果然不是白叫呢。
“不过,小熹微,你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冯医生欣赏的眼光看待她:
“封建社会的玄学书籍,大多对女子不算友好,一看到【比劫女】【七杀女】,都会戴着有色眼镜来给人家看盘,总是论断这些女子‘命贱’、‘争夫’、‘沦落红尘’。”
林熹微自然接话:“时代在变,裹小脚都摒弃了,干啥还把裹脚布捡起来裹到脑子里,思想上有毒瘤,才是真的毒瘤!”
“哈哈哈!”冯医生对林熹微的欣赏不加掩饰:
“好!好好!好一个“食伤女”呀!”
林熹微蓦然脸红:“我就当您夸我了。”
冯医生仍旧一脸的慈爱:“当然是夸你,这个世界需要‘食伤女’,以笔墨为刀剑,开辟思想领域新天地。”
冷不丁,王妈走了过来,插话:“比劫女咋了?我们比劫女咋了嘛!”
几人回头,就见王妈端着配置好的煎药砂锅走了过来:
“呐,你看看我,也是比劫女,还是金比劫,你见我跟谁争夺男人没?”
景雅娇看着飒爽十足的王妈,下意识就摇摇头。
王妈坐在红泥小火炉旁边,生火给林熹微煎药:
“我家熹微说得对,封建时代残留的毒瘤思想,少把它捡起来裹在脑子里,除了毒害自己,还会毒害身边人。”
林熹微赶紧夸赞:“我家王妈超级讲义气,你听她名字,王义君。”
王妈最喜欢别人夸她讲义气:“那是!我要说话不算话,当年城市游击队的大队长,也轮不到我,不是我吹,当年我那游击队,人数都赶上一个独立团了,其实吧,我那应该叫独立游击团,我可是当过团长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