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雅娇看着林熹微跟王妈亲昵互动,眼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真好,你有一心一意爱护你的养母,而我,看似在所谓的亲妈跟前长大,她却拿我当棋子一样摆布,榨干最后一分价值,毫不犹豫丢弃。”
景雅娇说王妈是林熹微养母,林熹微没纠正,王妈也没吭气默默拿着蒲扇煽火煎药。
她们之间就差喊一声妈,林熹微想留着喊自己的母亲,王妈也希望这样。
她对罗凤仪的仗义,是临终可以托孤的那种程度。
当然了,王妈当年组织城市游击队,钱财哪里来?当然是林熹微母亲罗凤仪在暗中支持着。
她们表面是主仆,暗中是志同道合的革命伙伴,私人交情还是老姐妹。
景雅娇心底郁结解开,长长舒出一口气:“谢谢你,林熹微,让我也算是死而瞑目。”
林熹微其实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听:
“景花月养蛊一样拿你刺激我,从小到大,我稍微有点做得不好,她就会拿你跟我比较。”
“我甚至连你长相都不清楚,就在你的阴影里被比较着、打压着、鞭挞着成长,一刻不敢松懈。”
“我的自卑敏感,脆弱神经质,乃至我对你莫名其妙的嫉妒憎恨,都源自景花月。”
“你或许都不晓得世界上有我这么一个人,我却在你不知道的阴暗角落里,拿你当假想敌。”
“其实,你跟我想象中那个一身坏的资本家大小姐,完全不一样。”
“对不起,之前给你造成了诸多不便,也差点害死你。”
“我不求你原谅,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心安,死刑审判已经下来了,三天后枪决。”
说完这些,景雅娇蹒跚着起身,蓬头垢面,愈发显得她形容枯槁:
“我放下了比较心,放下了对你的假想,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好荒谬,哈哈、哈哈哈!”
她仰天狂笑,没几声,突然又泪如雨下,起身,脚步沉重走向狱警。
林熹微看着她又哭又笑的癫狂背影,也是不免一阵唏嘘:
“唉,命运呐!”
……
景雅娇几人离开,冯医生的小院子彻底安静下来。
海风徐徐,带来咸咸的味道。
小院里树影婆娑,林熹微在树下躺椅上惬意享受,王妈在一旁的红泥小火炉旁边煽风煎药。
冯医生则是坐在旁边竹椅上看书,时不时捋一下山羊胡须,手中圆珠笔不停在书上做标记。
莫名有一股农家小院里,一家三口纳凉的惬意感。
林熹微稍稍斟酌了一下,打破宁静:
“王妈,当年我母亲去下乡,说是半夜牛棚失火,她被烧死了,其实,并没有是不是?”
王妈摇扇子的手一顿,下一秒又继续:“既然你问起这个事情,那我就不瞒了。”
冯医生正在书上勾画的手一顿,掀开眼帘看了看王义君,嘴唇翕动了两下,旋即,默默闭嘴。
结果,王妈语不惊人死不休:
“凤仪那个时候还在乡下等着上面召回呢,说是她相信政府,一定不会忘记她对新社会的贡献,(ˉ▽ ̄~)切~~”
王妈手中的芭蕉扇抡得那叫一个快,语气也挺恨铁不成钢:
“凤仪就是太心怀天下爱民如子了,也没在穷乡僻壤待过,根本不晓得落架凤凰谁都想薅一把凤凰翎羽。”
林熹微听得心惊胆寒,母亲长得很漂亮,属于端庄大气、国泰民安那种美,一如王妈所言,落架凤凰谁都想欺凌一下。
“你爹那个死渣男,还想把你母亲卖了换钱。”王妈说起林承佑,气就不打一处来:
“如果不是联姻,林承佑给凤仪提鞋都不配!”
王妈自己把自己气够呛,提起林承佑这个不争气的发小,她是又恨又气又可怜,最终,仅剩一声叹息:
“算球,不说了,闹心。”
林熹微耐心等她说重点:
“我怕凤仪在乡下吃亏,就一路扒火车、扒班车、扒牛车驴车,再翻山越岭趟河过桥,终于到了那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
“幸亏我去得及时,给林承佑那个狗几把玩意儿狠狠揍了一顿,才把凤仪从人贩子手中抢下来。”
“当天,我趁着月黑风高,给那牛棚点了一把火,带着你母亲远走高飞。”
林熹微听得惊心动魄,也就王妈这种野路子的神,才敢如此下黑手。
“那、那后来呢?我母亲去了哪里?你跟她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
王妈闻言,意外沉默了。
她手中芭蕉扇呼哧呼哧煽风,低垂着眼眸,也不晓得在权衡什么。
林熹微赶紧退一步说话:“我只想知道她好不好,王妈,求求你告诉我嘛。”
王妈这才愿意开口:“当年,我没带她回沪上,直接顺着路北上,给她送出境了,交给了她在苏国的老同学。”
“老同学?”这可就触及了林熹微的盲区:“我母亲在苏国还有老同学?”
“嗯,也是你母亲初恋,去了才好呢,去了就享福去了。”王妈干脆利落回应:
“她很好,你别惦记了,先顾好你自己,等哪天两国政策变了说不定就能母女重逢。”
“嗯、嗯嗯!”林熹微一颗小心脏终于安安稳稳落入了胸腔:
“只要知道我母亲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王妈看了看她的小腹,语重心长叮嘱:
“你也是当妈的人了,当年,凤仪把你托孤给我,她的处境跟拳拳爱女之心,想必你也能理解了。”
“我明白,我都明白。”林熹微不怪母亲,甚至一心期盼与她相见的那一天:
“她只是生了我,又不是生命里只有我,她也有她的事业与追求,我以她为榜样。”
王妈再看林熹微的眼神,格外欣慰与赞赏:
“凤仪要是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很开心,也以你为骄傲,我也有脸自夸一句没把你养歪。”
林熹微心情大好,并且,读懂了一些隐藏信息,王妈应该暗中跟老姐妹有来往,只是,方式更为隐蔽,仅限单线联络。
林熹微耐心等着,母女相见那一天。
再说梁桂花离开冯医生小院后,一路蹬着自行车来到团部:
“倪秘书,我想见一见秦团长,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秦南城去了塔台,办公室留倪秘书守着:“你说,我会转告。”
说着,倪秘书打开登记簿,钢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准备记录下来。
梁桂花本来想在秦南城跟前邀个功,结果,看到人家只是记录一下:
“那啥,这是私事,不好在公家登记簿上留笔墨吧。”
倪秘书收起钢笔,问:“那你说,我来转达。”
梁桂花讪讪一笑,无奈,只能说:“麻烦转告一下秦团长,林同志孕早期有点见红,我刚才给她护送到冯医生那里了……”
“什么?你不早说!”倪秘书蹭一下站起来,瞬间急出一头汗:
“此事不要声张,谁都不能告诉,谢天喜都不能说,清楚没?”
梁桂花愣愣点点头:“好、好好……哎,记得给我记一功哈,我、我亲自护送林同志去冯医生那里。”
倪秘书急匆匆往外跑,梁桂花拉扯他胳膊,生怕自己这个功劳不能在秦南城那里挂名。
“知道了,你守口如瓶就行。”倪秘书拨开她捉住自己胳膊的手,快跑出去了。
梁桂花默默嘟囔:“不行,还得搞点功劳来,将功补过,把我这工作给恢复了。”
……
林熹微与秦南城等人在一线与敌人斗智斗勇,生怕凤凰岛被斯拉莉的僚机突袭。
偏偏有些人,阴恻恻在后方捣乱。
任何年代,总有那么些卖国贼,拉拢一群脑子不在线的“预制人”,干啥啥不行,攫取利益陷害忠良冲在前。
万金枝从景花月那里出来后,背着一只蛇皮袋子,里面装着许多进口的紧俏货物。
除了稀罕物卫生巾,还有宝洁公司出的各类尖货护肤品。
六七十年代,普罗大众为吃饱穿暖发愁,为孩子们养育跟念书发愁,也为娶妻要三转一响发愁。
有些人,不仅早早实现了这些资源,还早早就用上了海淘尖货。
这对于后世的人来说,想都不敢想!
护肤品化妆品而已,有钱就用呗,无可厚非。
只是,景花月勾连起来的这个庞大地下交易组织,成分太过复杂,功能太过越界。
万金枝背着蛇皮袋子,专挑人少的犄角旮旯走,趁着大家都在午休,专门去了二楼几家有消费能力的女眷那里。
站在门口,她先是东张西望一番,然后轻轻敲门。
等了等,屋里没反应,万金枝加重了敲门的力度,心想:
[不能睡这么死吧?午休而已,又不是深更半夜醒不来,不行,货太多,得抓紧甩一甩。]
一想到自己要揭发林熹微,万金枝就必须抓紧时间出一出货,把这些有脸面有地位的妇女,全都牢牢拴在一根绳上。
巧就巧在,梁桂花遛遛达达回来了,远远看着万金枝鬼鬼祟祟扫楼,哎嘿,这不就有了立功机会?
你看,你看,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嘛,梁桂花开心坏了,可得好好记一记,究竟是谁在跟万金枝一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