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临港市警局的玻璃幕墙，水痕扭曲了林涛的倒影。他站在证物室的白板前，指尖摩挲着那枚刻着数字"7"的铜质徽章。三天前在商场通风管道发现的这枚徽章，此刻在冷光灯下泛着诡异的青铜光泽。
"DNA结果确认了？"林涛头也不回地问道。
秦越推门而入，白大褂上沾着咖啡渍，眼镜后的双眼布满血丝。"比对的样本来自二十年前圣心疗养院的医疗废弃物。"她将平板电脑递过来，屏幕上并列显示着两组DNA序列，"徽章上的血迹与陆铭有96.7%的相似度，但线粒体端粒长度显示..."
"显示什么？"
"像是被人工加速老化过。"秦越的声音突然压低，"就像有人复制了陆铭的基因，然后强行让它经历了额外二十年的细胞分裂。"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镜子里那个延迟半秒的倒影，想起通风管道中诡异的爬行声。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白板上的案件照片在瞬间惨白的光线中仿佛活了过来——张薇扭曲的尸体、陆铭书房地毯上的血迹、七个编号儿童的老照片...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炸响。林涛抓起听筒，陈队长的咆哮声震得他耳膜生疼："大学城发生命案，女生宿舍，立刻出现场！"
雨水像银针般刺入脖颈。林涛拉高风衣领子，踏进临港大学3号宿舍楼泛着霉味的走廊。警戒线外围满了面色惨白的学生，窃窃私语声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穿制服的警员小跑过来："死者周小雅，心理学系大三学生，室友晚自习回来发现..."
林涛的脚步在204室门前猛然刹住。即使经历过数十起凶案，眼前的场景仍让他胃部痉挛——女生仰面躺在书桌前，双手被尼龙扎带固定在椅背上，嘴角被刀割开至耳垂，形成一个夸张的笑容。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眼皮被胶水强行撑开，两颗玻璃眼球被塞在原本的眼球前方，折射着警方闪光灯的冷光。
"和张薇案一样的'笑脸'。"秦越蹲在尸体旁，镊子轻轻拨开死者衣领，"但手法更熟练，伤口边缘几乎没有挣扎痕迹。"
林涛戴上手套，目光扫过书桌。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定格在某个学术论文页面。他凑近看标题：《镜像神经元在人格分裂症中的异常激活模式》，作者署名赫然是陆铭。
"死亡时间？"
"初步判断昨晚11点到凌晨1点。"秦越抬起死者的手，"指甲缝里有纤维，需要化验。"
林涛的视线被床头柜上的相框吸引。照片里周小雅站在某个老旧建筑前，阳光下的笑容与此刻尸体上的"笑脸"形成残酷对比。他拿起相框，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7.7圣心留念"。
"圣心..."林涛的指尖微微发抖。相框玻璃反射出他身后衣柜的穿衣镜，镜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猛地转身，衣柜镜面只映出自己苍白的脸。但当他再次低头，发现相框玻璃上多了一道新鲜的指纹——不是他的。
"技术科！"林涛喊道，"提取这个相框上的所有指纹！"
法医助理抬走尸体时，床单下露出一个皮质笔记本。林涛翻开扉页，周小雅娟秀的字迹写着："当镜子说谎时，真实存在于哪一侧？"最新的一页被撕去，只留下半截纸片上写着："今晚去见VII号，他终于同意见我了..."
"林队！"实习警员小李举着证物袋冲进来，"在垃圾桶发现这个！"袋子里装着一部老式翻盖手机，型号与商场卫生间发现的那部一模一样。
林涛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后直接跳出一条已读信息：「不要相信警察，尤其是那个有PTSD的。他知道镜子另一面的秘密。」
雨水在警车顶棚敲打出密集的鼓点。林涛盯着手机屏幕，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对方不仅知道他的行踪，还知道他最隐秘的病史——这绝不是普通凶手能做到的。
"秦法医的初步报告。"小李递来平板，"死者指甲缝里的纤维确认是羊毛混纺，与陆铭书房地毯成分一致。"
林涛猛地抬头："陆铭不是还在拘留所吗？"
"看守所记录显示他这周都没离开过。"小李滑动屏幕，"但有个奇怪的地方——法医在死者呼吸道发现微量三氟拉嗪，就是上次在金属牌上检测到的镇静剂。"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林涛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所有线索像毒蛇般纠缠在一起：圣心疗养院、数字7、三氟拉嗪、陆铭的论文...还有那个在镜面倒影中神出鬼没的鸭舌帽男人。
警局会议室里，投影仪将周小雅尸检照片投在白墙上。陈队长一拳砸在桌上："媒体已经把两起'笑脸杀手'案件联系起来，局长办公室电话被打爆了！"
"陆铭不可能是凶手。"林涛调出看守所监控截图，"周小雅遇害时他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那就找出真正的凶手！"陈队长甩下一份文件，"上级决定成立专案组，由你负责。但有个条件——"他压低声音，"陆铭案必须结案，认罪书明天发布会公布。"
林涛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证据链有明显漏洞！张薇指甲里的皮肤组织DNA与陆铭不符，凶器上的指纹——"
"够了！"陈队长将一叠照片摔在桌上，是林涛在商场追逐神秘人的监控截图，"你知道私自调查要承担什么后果吗？"他指着照片里林涛掏枪的动作，"这段视频要是流出去，舆论会怎么说？'PTSD警探产生幻觉追捕不存在凶手'？"
会议室玻璃门映出林涛扭曲的倒影。他突然意识到，从圣心疗养院到周小雅之死，所有线索都指向某个被精心掩盖的真相，而有人正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接近这个真相。
"给我48小时。"林涛抓起案件档案，"如果找不出新线索，我亲自在发布会上宣布结案。"
走廊尽头的审讯室弥漫着廉价咖啡和汗液混合的气味。陆铭被带进来时，手腕上的铐链哗啦作响。曾经风度翩翩的心理学教授如今眼窝深陷，胡茬间夹杂着银丝，唯有镜片后的眼神依然锐利。
"周小雅是我的学生。"陆铭听完案件简述后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她上周来找我，说在研究圣心疗养院的档案时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林涛身体前倾："什么东西？"
"她没说。"陆铭的喉结滚动，"但我警告过她别碰那个课题。"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数字7，"现在他们开始灭口了..."
"他们是谁？"林涛紧盯陆铭颤抖的眼皮，"那个和你长得一样、虎口有VII纹身的男人是谁？"
陆铭的瞳孔骤然收缩。审讯室的灯管突然闪烁起来，在明灭的光线中，他的表情从震惊变成某种诡异的释然。"你见到他了..."陆铭低笑出声，笑声逐渐变成咳嗽，"那么镜子游戏已经开始了。"
窗外炸响的雷声淹没了陆铭接下来的话。林涛只看到他的嘴唇蠕动，口型像是在说"七个孩子"。当雷声平息，陆铭已经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崩溃从未发生。
"1992年圣心疗养院有个秘密项目。"陆铭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官方记录是治疗儿童精神分裂，实际是军方资助的镜像神经元实验。七个孩子被编为I到VII号，每天对着特制镜子进行12小时以上的凝视训练。"
林涛想起老照片里七个背对镜头的孩子，后颈上的罗马数字烙印。他掏出周小雅的照片："为什么她去见VII号？这个人和你什么关系？"
陆铭的眼镜反射着顶灯，镜片后的眼睛突然流下两行泪。"因为VII号..."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是我的镜像体。"
审讯记录仪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当林涛检查设备时，陆铭用指尖蘸着茶水在金属桌面上写下："小心秦越，她能听见镜子里的声音。"
林涛刚想追问，审讯室的门被推开。秦越站在逆光中，手里拿着两份报告："周小雅胃内容物检测出地西泮，死亡前两小时曾进食含有坚果的蛋糕——她对坚果严重过敏。"
"谋杀伪装成自杀？"林涛接过报告，注意到秦越左手腕内侧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形状像是...
"更像是处决。"秦越推了推眼镜，"凶手知道她的过敏史，故意..."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陆铭脸上。两人对视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铭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手铐在腕上勒出血痕。"她来了！"他嘶吼着指向秦越身后，"就在你后面的镜子里！"
林涛本能地回头。单向观察镜中只有他自己和秦越的倒影。但当他转回来时，陆铭已经瘫软在椅子上，嘴角流出白沫。
"急性砷中毒！"秦越掰开陆铭的嘴，"叫救护车！"
混乱中，林涛注意到陆铭的左手食指在膝盖上缓慢移动，蘸着自己的唾液画着什么。他假装俯身帮忙，看清那是一个残缺的罗马数字——"VII"。
暴雨持续到深夜。林涛站在医院走廊，消毒水气味混合着窗外的土腥味。抢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主治医生走出来摇头："毒素破坏了大片神经系统，就算活下来也是植物人。"
"什么时候中的毒？"
"根据血液浓度，应该是审讯前三小时。"医生递给他一份报告，"最奇怪的是毒素成分——三氧化二砷混合了某种神经肽，配方与1950年代CIA使用的吐真剂高度相似。"
林涛的手机震动起来。秦越发来消息：「化验有新发现，周小雅指甲里的纤维虽然成分与陆铭家地毯一致，但染色剂批次晚了三年。有人故意伪造证据。」
走廊尽头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晚间新闻。画面里，陈队长对着麦克风宣布："'笑脸杀手'陆铭畏罪自杀未遂，案件告破..."背景是林涛的警号照片，字幕显示他因"健康原因"调离刑侦队。
林涛一拳砸在消防柜玻璃上。裂纹蛛网般蔓延，映出他支离破碎的倒影。手机再次震动，未知号码发来一张模糊照片：七个孩子站在镜子前的黑白影像，其中六个面部被烧焦，唯有VII号的位置空空如也。文字说明只有一行：「想知道谁在假扮陆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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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室的霉味钻进鼻腔。林涛用手电筒照亮"已归档"区域的金属柜，寻找标有"圣心疗养院"的盒子。突然，头顶的管道传来水流声，紧接着是液体滴落的声响。
"该死。"林涛看着水滴在1989年的档案盒上晕开墨迹。他抢救出尚未损毁的文件，其中一页实验记录格外扎眼：
「11月7日，VII号受试者完成第七阶段镜像训练。当被问及"你是谁"时，首次以第一人称回答"我是陆铭"。值得注意的是，真正的陆铭此时正在隔壁房间睡觉。双向镜观测证实，VII号不仅复制了主体的外貌和记忆，还发展出独立人格...」
文件后半截被水浸透，唯有结尾的红色印章依稀可辨：「项目终止，所有受试者转入7号处置方案。」
林涛的衬衫被冷汗浸透。如果VII号真的完美复制了陆铭，那么现在躺在医院的是谁？而那个在商场追逐中时隐时现的鸭舌帽男人又是谁？
"找到你要的了吗？"秦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站在档案室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白大褂袖口微微上卷，露出腕内侧的疤痕——这次林涛看清了，那是个精巧的阿拉伯数字"7"。
"你知道圣心疗养院的真相。"林涛没有接过咖啡，"VII号实验体到底是什么？"
秦越的眼镜反射着手电筒的光，镜片后的眼睛深不可测。"一种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她轻声说，"当镜像神经元过度激活时，大脑会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倒影人格。这个人格最初依附于主体，但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冰冷，"影子会渴望成为唯一的光源。"
档案室的灯突然全部亮起。林涛眯起眼睛，看到秦越身后站着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领针上都别着铜质徽章——数字"7"在冷光灯下泛着青铜光泽。
"林警官，你被停职调查了。"为首的男人亮出证件，"请跟我们走一趟。"
秦越退到黑衣人身后，嘴角浮现出与周小雅尸体上一模一样的"笑容"。当林涛被押出档案室时，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积水的地面上，七个扭曲的倒影正向他挥手告别。
深夜的审讯室比白天更阴冷。林涛坐在曾经审问陆铭的位置，面对着一个自称"特别调查组"的中年男子。那人将一部手机推过桌面，屏幕上显示着林涛的银行账户——一笔五十万的转账记录标着昨天的日期。
"受贿罪足够毁掉你的职业生涯。"男人用圆珠笔敲打着桌面，"除非你签署这份声明，承认陆铭案所有证据确凿。"
林涛盯着转账截图："伪造得不错，但你们犯了个错误。"他忽然笑了，"我三年前就把这张卡注销了。"
男人的表情僵了一瞬。就在这时，警局突然断电，黑暗中传来打斗声和闷哼。当应急灯亮起，审讯室里只剩下林涛和倒在地上昏迷的黑衣人。
通风口盖板轻轻晃动。林涛爬上去，在狭窄的管道里发现一部绑在支架上的手机，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他按下免提，秦越的声音伴随着电流杂音传出：
"档案室东侧第三个灭火器，按下阀门旋转三圈。里面有周小雅从疗养院偷出来的关键证据。"她顿了顿，"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VII号能完美模仿任何他见过的人。"
"你到底是谁？"林涛压低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1989年圣心疗养院只有六个孩子活下来。"秦越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第七个孩子从来不存在——因为VII号是镜子那侧的人。"
通话突然中断。林涛摸黑爬向档案室，脑海中回放着陆铭的警告、秦越的疤痕、照片里消失的VII号...所有的线索指向一个疯狂的可能性：真凶可能是一个理论上不该存在的"镜像体"。
灭火器阀门转动时发出金属摩擦的尖啸。暗格弹开的瞬间，林涛闻到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里面是用真空袋密封的旧病历本和一小瓶浑浊液体。病历本扉页盖着"绝密"红章，标题是《镜像投射计划第七阶段实验记录》。
他翻开第一页，手电筒光束下浮现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陆远山医生站在七个孩子中间，手里拿着一面边缘刻满罗马数字的镜子。照片背面用褪色的笔迹写着：「当本体与镜像无法区分时，销毁哪一边才是正义？」
林涛的瞳孔骤然收缩。照片里站在VII号位置的孩子，赫然长着与现在的秦越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