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会据点的木门在方铁山的脚踹下发出断裂的脆响。木屑飞溅中,他反手将朴刀插回腰间,铁环碰撞的“哐当”声惊起梁上的灰尘,在月光里凝成细小的光柱。据点深处传来草药燃烧的焦糊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搜仔细点,别放过任何角落。”方铁山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的刀疤——那是三年前被药王会的人留下的,当时对方用淬了毒的银针,差点废了他的右臂。
手下的弟兄们翻箱倒柜的声音此起彼伏,药罐破碎的脆响、抽屉滑落的钝响、还有人踢到陶罐的闷响,在这栋老宅里交织成杂乱的乐章。方铁山的目光扫过墙角的药碾,碾槽里的药渣还带着湿润的光泽,凑近了闻,竟有股淡淡的血腥气,绝不是寻常草药该有的味道。
“头儿,你看这个!”二娃子的惊呼声从内屋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
方铁山冲过去时,正撞见二娃子举着块暗红色的玉佩发抖。那玉佩有巴掌大小,形状像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玉质通透,却泛着诡异的血色,仿佛有血液在里面缓缓流动。玉佩被放在个黑檀木盒里,盒底铺着的红绸已经发黑,边角还沾着些干枯的褐色粉末。
“这是……血玉?”方铁山的指尖刚触到玉佩,就被烫得缩回手。
这不是普通的玉石,玉质里的血色太过均匀,像是被人硬生生灌进去的。他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用活人血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的玉,会染上怨气,能用来下诅咒,碰不得。”
木盒的夹层里,还藏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些诡异的符号,像道家的符咒,又带着些歪歪扭扭的满文,最底下写着行小字:“反清义士一百单八人,血祭此玉,咒满清国运断绝。”
方铁山的后背瞬间泛起寒意。
一百单八人……他猛地想起去年被清廷镇压的红花会起义,正好是一百零八位义士。难道药王会不仅制毒贩毒,还在暗地里用这种邪术诅咒朝廷?
“这玉邪性得很。”二娃子指着玉佩上的莲花瓣,“你看这纹路,像不像人脸?”
方铁山凑近了看,果然在血色纹路里看到无数张模糊的人脸,眼睛嘴巴都扭曲着,像是在无声地呐喊。玉佩接触到月光的刹那,突然发出“嗡”的轻响,他腰间的朴刀竟也跟着震颤起来,刀身上的寒光变得忽明忽暗。
“快去找杨洪一先生!”方铁山把玉佩塞进木盒,用黑布裹了三层,“这东西有怨气,咱们镇不住!”
杨洪一的医馆在巷子深处,门楣上挂着块“悬壶济世”的匾额,此刻还亮着灯。老郎中正在碾药,铜碾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药草的清香驱散了夜露的寒气。
“方老弟深夜到访,怕是出事了。”杨洪一抬起头,花白的眉毛拧成疙瘩,他指了指方铁山怀里的黑布包,“这东西怨气太重,快放桌上。”
方铁山把木盒放在诊案上,刚解开黑布,杨洪一就倒吸一口凉气:“血玉咒!这是失传多年的邪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郎中从药柜里取出个青瓷碗,抓了把暗红色的粉末倒进去,又兑了些米酒,用银针搅拌均匀。“这是活血散,用当归、红花、川芎十七味药材制成,能化解玉石里的血腥怨气。”他说着,将银针蘸了药汁,轻轻点在血玉上。
银针接触血玉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声响,像烙铁碰到冰水。血玉里的血色剧烈翻滚起来,那些人脸纹路变得清晰,发出凄厉的尖啸,却被活血散的药香压制着,无法冲出玉质。
“这玉被人下了咒,咒的是清廷的龙脉。”杨洪一的额头渗着汗,“药王会的徐济安,果然和反贼勾结。”
方铁山盯着血玉,突然发现莲花底座的纹路有些眼熟——那是朵变形的牡丹,花瓣里藏着个极小的“杨”字。“杨先生,您看这底座……”
杨洪一的目光刚落到“杨”字上,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手忙脚乱地拿起血玉,翻过来掉过去地看,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这……这不可能……”
“怎么了?”方铁山察觉到不对劲。
杨洪一指着莲花底座的内侧,那里刻着行更小的字,被血色掩盖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父杨敬之,监造此玉,光绪三年冬”。
父杨敬之……
方铁山的瞳孔骤然收缩。杨敬之是十年前宫廷造办处的玉匠,因为私通反贼被满门抄斩,当时震动朝野,没想到竟是杨洪一的父亲!
“不可能……我爹当年是被冤枉的!”杨洪一猛地把血玉扔在桌上,活血散的药汁溅了他一身,“他只是个普通的玉匠,怎么会监造这种邪物?”
血玉被摔在桌上,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那些人脸纹路从玉质里钻出来,在空气中凝成模糊的人影,朝着杨洪一扑去。
“小心!”方铁山抽出朴刀,刀气劈散了人影,“怨气被惊动了!”
杨洪一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地盯着血玉上的“杨”字,嘴唇哆嗦着:“光绪三年冬……那年我爹确实失踪了三个月,回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第二年就被定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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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起什么,疯了似的冲向药柜,从最底层翻出个布满灰尘的木盒。里面是枚褪色的玉佩,和血玉的材质一模一样,只是没有血色,底座同样刻着“杨”字。
“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杨洪一将两枚玉佩放在一起,它们竟自动吸附起来,拼成了完整的莲花形状,“原来他当年……真的参与了造这血玉。”
活血散的药汁渐渐失效,血玉里的血色再次蔓延。杨洪一突然抓起活血散,一股脑全倒在血玉上:“爹,不管您当年做了什么,儿子今天都要替您化解这怨气!”
药粉接触血玉的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那些人脸纹路发出痛苦的嘶吼,在火焰中渐渐消散,血色也慢慢褪去,露出玉石原本的青白色。
火焰熄灭时,血玉已经变得通透,只有莲花底座的“杨”字,还残留着淡淡的红痕。
杨洪一瘫坐在地上,泪水混着汗水淌下来:“原来我爹不是被冤枉的……他真的造了这诅咒之玉……”
方铁山捡起净化后的血玉,玉质已经变得冰凉温润,不再有之前的邪气。他看着杨洪一痛苦的样子,突然明白药王会的真正目的——他们不仅想用血玉诅咒清廷,还想利用杨洪一父亲的往事,逼迫这位医术高明的老郎中为他们效力。
窗外的月光照进医馆,落在两枚拼在一起的玉佩上,泛着清冷的光。方铁山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此结束。血玉背后牵扯着宫廷秘闻、反贼旧事,还有杨家的血海深仇,而药王会的徐济安,怕是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他将净化后的血玉收好,拍了拍杨洪一的肩膀:“杨先生,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这血玉案,咱们必须查下去——为了你爹的清白,也为了那些枉死的义士。”
杨洪一抬起头,眼里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他擦了擦眼泪,重新拿起银针,语气带着决绝:“你说得对。我爹的债,我来还。药王会的账,也该算算了。”
医馆外的巷子里,传来野猫的凄厉叫声。方铁山握紧腰间的朴刀,知道从发现血玉上那个“杨”字开始,他们已经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涡——这漩涡里有朝廷的追杀,有反贼的秘密,还有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救赎,而这一切,都从那块染满鲜血的玉石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