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医圣杨洪一 >  第177章 残纹

第一章 残纹

朱明玥对着铜镜抬起左臂时,窗棂漏下的月光正淌过腕间那道蜿蜒的纹路。青灰色的印记像极了某种蜷曲的藤蔓,从肘弯一直缠到指尖,在指甲盖边缘化作细碎的星点——这是蛊毒退去后留下的痕迹,比初见时淡了些,却更显诡异。

“还在看?”杨洪一推门进来时,手里的药碗腾起白雾,混着艾草与当归的气息漫过来。他将碗搁在妆台上,目光落在那纹路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朱明玥收回手,指尖划过微凉的皮肤:“洪一,这到底是什么?当初苗疆来的蛊师明明说,蛊毒清了便不会留痕。”

杨洪一没接话,从怀中摸出个蓝布封皮的旧本子。封面上“苗疆蛊术破解录”七个字是用朱砂写的,边角已经磨得起毛。他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将本子推到朱明玥面前。

纸上画着幅工笔图,线条勾勒的正是与朱明玥手臂上一模一样的纹路,旁边用小楷写着“圣女印记”。注释里说,此纹乃苗疆圣女与生俱来的标记,每逢月圆便会泛出银光,能驱百毒,更能号令万蛊。

“圣女?”朱明玥指尖一颤,碰翻了药碗。褐色的药汁溅在裙摆上,晕开深色的花,“我爹娘都是江南的绣商,怎么会和苗疆扯上关系?”

杨洪一蹲下身,用帕子替她擦着裙摆上的污渍,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三年前你被蛊师掳走,他们说你是‘最合适的容器’。当时我只当是随机选的,可现在看来……”他顿了顿,抬头时眼里盛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明玥,或许你的身世,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了半张脸,朱明玥望着手臂上的纹路,忽然觉得那青灰色的线条像是活了过来,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

第二章 旧信

杨洪一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趟巡抚衙门。他在刑房当差五年,掌着全省的案宗,想查个二十年前的旧事本该不难,可翻遍了江南各州的户籍记录,竟找不到半点与朱明玥身世相关的线索。

“奇怪,”他摩挲着泛黄的纸页,“成化十二年三月,苏州府的朱家确实生过个女儿,可三岁那年就染了天花没了。”

旁边整理案卷的老捕头听见了,凑过来看了眼:“杨老弟查这个做什么?朱家那姑娘我还有印象呢,当时出殡的时候,整条街的绣坊都挂了白幡。”他咂咂嘴,“不过说起来,那姑娘没了不到半年,朱家就突然搬去了湘西,听说后来在那边遇了山洪,一家老小全没了。”

湘西?杨洪一心里咯噔一下。湘西正是苗疆腹地。

他谢过老捕头,攥着那张抄录的户籍信息往回走。路过城南的旧货市场时,眼角瞥见个摆旧书的摊子。摊主是个瘸腿的老秀才,正蹲在地上翻一个刚收来的樟木箱。

箱子里垫着层暗红色的锦缎,上面放着几封泛黄的信。杨洪一原本没在意,可瞥见信封上的字迹时,脚步猛地顿住——那字迹与朱明玥临摹的字帖几乎一模一样。

“老先生,这信卖吗?”他指着那几封信问。

老秀才抬头看了看他,咧嘴笑出满脸皱纹:“客官有眼光,这是前几日从湘西那边收来的,据说是个绣庄老板的遗物。”

杨洪一付了钱,拆开最上面的那封信。信纸是苏绣的锦纹纸,字迹娟秀,开头写着“致吾女明玥”。

信里说,当年带她离开苗疆实属无奈,仇家追杀太紧,只能将她寄养在苏州朱家。信末叮嘱,若有朝一日她手臂上出现青纹,切记要去湘西的凤凰寨找一个叫“青娘”的人,她会告知所有真相。落款日期是成化十五年,正是朱明玥三岁那年。

“原来你真的不是朱家的女儿。”杨洪一将信折好,指尖捏得发白。风卷着沙尘扑过来,迷了他的眼,他却觉得心里亮堂了些——至少,有了可以追查的方向。

回到住处时,朱明玥正坐在廊下绣帕子。看见他回来,她立刻放下针线迎上来:“查到了吗?”

杨洪一将信递给她,看着她逐字逐句地读,看着她的指尖越来越白,最后信纸从手里飘落在地。

“湘西……凤凰寨……”朱明玥喃喃着,忽然抓住杨洪一的衣袖,声音发颤,“洪一,我想回去看看。”

杨洪一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渗过去:“我陪你去。”

第三章 凤凰寨

去湘西的路走了整整一个月。他们雇了辆马车,沿着沅江往西南去。越靠近苗疆,山就越青,水也越绿,连空气里都飘着种带着水汽的草药香。

进凤凰寨那天,正赶上苗人的赶秋节。寨口的老榕树下,穿着百褶裙的姑娘们在跳鼓舞,银饰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一个背着竹篓的老婆婆看见朱明玥,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臂。

“姑娘,”老婆婆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的石头,“能让我看看你的胳膊吗?”

朱明玥下意识地想藏,却被杨洪一按住了手。他掀起她的袖口,青灰色的纹路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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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的嘴唇哆嗦着,突然跪了下去,对着朱明玥连连磕头:“圣女!是圣女回来了!”

周围的苗人听见动静都围了过来,看清那纹路后,纷纷跪了一地。银石的叮当声停了,整个寨子静得只剩下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杨洪一扶起老婆婆:“老人家,您认识她?”

老婆婆抹着眼泪,说自己叫青娘,是前圣女的侍女。二十年前,前圣女被族人背叛,带着刚出生的女儿逃到江南,后来就没了音讯。她守着凤凰寨等了二十年,总算把圣女盼回来了。

“那我爹娘……”朱明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青娘叹了口气:“苏州朱家是前圣女的故人,他们答应帮忙照顾你,可没承想……”她没再说下去,只是领着他们往寨子里走。

凤凰寨的吊脚楼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像摞起来的木盒子。青娘把他们带到寨子最高处的一座吊脚楼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正墙上挂着幅画像。画中女子穿着苗疆服饰,眉眼间竟与朱明玥有七分相似。画像下的木柜里,放着个襁褓,上面绣着的凤凰图案,针脚与朱明玥常用的绣法如出一辙。

“这是前圣女的房间,”青娘打开木柜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个银质的令牌,“这是圣女令,持此令者,可调动苗疆所有的力量。”

朱明玥接过令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她看着画像里的女子,突然觉得手臂上的纹路开始发烫,低头时,竟看见那些青灰色的线条泛出了淡淡的银光。

第四章 暗涌

在凤凰寨住了半月,朱明玥渐渐习惯了苗疆的生活。她跟着青娘学苗语,学辨认草药,学那些刻在吊脚楼木柱上的古老咒语。手臂上的纹路每天都在变化,青灰色慢慢褪成了银白色,摸上去带着温润的暖意。

杨洪一却始终放不下心。他发现寨子里总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们,那些人的眼神里藏着戒备,甚至是敌意。

这天夜里,他睡不着,起身去院子里透气。刚走到吊脚楼的楼梯口,就听见楼下有人在说话。

“……那丫头毕竟是前圣女的种,留着始终是个祸害。”是个粗哑的男声。

另一个声音更阴沉些:“等月圆之夜她的印记完全觉醒,再动手就晚了。明天趁她去后山采药,做了她。”

杨洪一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悄无声息地退回屋里。他推醒朱明玥,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了她。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朱明玥的脸色白得像纸。

“可能和当年背叛你母亲的人有关,”杨洪一替她拢了拢被子,“明玥,这里不安全,我们得走。”

可已经晚了。窗外突然亮起火把,脚步声从楼下涌上来。杨洪一拔刀护在朱明玥身前,看着门被踹开,十几个手持弯刀的苗人冲了进来。

领头的是个脸上带疤的汉子,他盯着朱明玥,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圣女?一个叛徒的女儿也配当圣女?”

“当年背叛前圣女的,就是你们吧?”杨洪一的刀横在身前,刀刃映着火光,“我查过案宗,二十年前湘西有场内乱,苗王被弑,正是你们这群人夺了权。”

疤脸汉子狞笑一声:“既然知道了,就更留不得你们。”他挥了挥手,弯刀齐刷刷地砍了过来。

杨洪一的刀快如闪电,可对方人太多,他渐渐落了下风。眼看一把弯刀就要劈到朱明玥身上,她突然觉得手臂上的印记烫得厉害,银白的光芒瞬间炸开,像个小小的太阳。

那些苗人被光芒照到,纷纷捂着眼惨叫起来,手里的弯刀掉了一地。疤脸汉子也被光芒逼得连连后退,脸上的疤痕扭曲着,显得格外狰狞。

“这……这是圣女印记的力量?”青娘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进来,看着那片银光,老泪纵横。

朱明玥自己也愣住了,她看着手臂上的纹路,那些银白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在皮肤下游走。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指向疤脸汉子,一道银光射过去,正中他的胸口。

疤脸汉子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剩下的苗人见状,吓得纷纷跪地求饶。

第五章 抉择

天亮时,寨子里的炊烟迟迟没升起。昨夜的打斗留下的血迹被晨光染成了暗红色,几只乌鸦在吊脚楼顶上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朱明玥站在画像前,指尖划过画中女子的脸颊。青娘告诉她,那些叛乱的苗人已经被捆了起来,只等她发落。按照苗疆的规矩,背叛者当处以蛊刑,让万蛊啃噬而死。

“明玥,”杨洪一站在门口,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散,“青娘说,你现在可以继承圣女之位,统领苗疆。”

朱明玥转过身,银白的印记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那你呢?你会留下来吗?”

杨洪一沉默了。他是朝廷的捕快,苗疆与朝廷素来不和,他若留在这儿,终究是个外人。

朱明玥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眼角有泪滑下来:“我懂了。”她走到木柜前,拿起那个银质的令牌,转身递给青娘,“青娘,我做不了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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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娘愣住了:“姑娘,这是你的责任啊!”

“我的责任,是守着我爱的人,”朱明玥走到杨洪一身边,握住他的手,“我娘当年逃离这里,不就是想让我过安稳日子吗?这印记也好,圣女之位也罢,我都不要。”

她顿了顿,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至于那些叛乱者,交给朝廷处置吧。苗疆不该活在仇恨里,该往前走了。”

青娘看着她,又看看杨洪一,最终叹了口气,接过了令牌。

离开凤凰寨的那天,苗人都来送他们。朱明玥的手臂上,银白的印记已经淡了许多,像蒙了层雾的月亮。

马车驶离山寨时,杨洪一掀开窗帘,看见青娘正站在老榕树下,对着他们的方向深深鞠躬。吊脚楼的屋檐上,几只鸽子扑棱棱地飞起,往东边飞去——那是寄给巡抚衙门的信,里面写着苗疆愿意归顺朝廷的消息。

朱明玥靠在杨洪一肩上,看着窗外倒退的青山绿水,忽然笑了:“洪一,你说我们去江南开个绣坊好不好?就叫‘玥记’,我绣凤凰,你……你就帮我看店。”

杨洪一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混着她手臂上淡淡的暖意,像握住了整个春天。他低头,看见那曾经诡异的纹路,此刻正泛着柔和的光,像道温柔的疤痕,刻着一段终于尘埃落定的过往。

马车碾过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载着他们往日出的方向去。山风里,仿佛还飘着苗疆银饰的叮当声,却不再带着仇恨,只剩下祝福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