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凡站在祭坛中央，掌心的锁链还残留着方才感知因果时的温热。
凤舞的声音已经消散，可那句"有些眼睛已经盯上你了"却像根细针扎在识海边缘。
他垂眸望着腕间流转的银链，指腹摩挲过链身上晦涩的星纹——这些纹路在混沌漂流时还是模糊的，此刻却清晰得能数出每道刻痕。
"主上。"苏婉的声音从祭坛下方传来。
少女抱着半人高的青铜匣，发间的青玉簪子随着动作轻晃，"赵老说祭坛的星辰阵基已经铺好，您要的混沌陨铁和太初石髓都备齐了。"她抬头时，眼底的关切藏都藏不住——方才李小凡动用锁链时，她分明看见他额角渗出的冷汗，那锁链虽强，怕也是在反噬宿主。
李小凡低头，正撞进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里。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苏婉跪在鸿蒙舟的藏宝阁里翻找材料，发尾沾着星尘却笑得灿烂："主上要的东西，婉儿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找出来。"此刻她发间沾着的不是星尘，是祭坛里飘起的金粉，落在她睫毛上，倒像沾了层细碎的光。
"辛苦。"他轻声说，伸手接过青铜匣。
指尖相触的瞬间，苏婉耳尖骤红，慌忙后退两步，却又立刻抿着唇站直："主上的事，不辛苦。"
祭坛另一侧传来木杖敲击地面的声响。
赵老扶着雕花木杖走过来，灰白的须髯被祭坛里流转的灵气吹得轻扬："小女娃嘴硬。"他抬眼看向李小凡，目光里带着老辈人的温和，"老朽按您说的，在祭坛外围布了三重困仙阵，又用世界树枝的碎屑加固了阵基。
就是这星辰愿锁......"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小凡腕间，"七链合一的法子，当真可行？"
李小凡将青铜匣放在祭坛中央，匣盖自动弹开，露出里面躺着的七枚星髓。
这些星髓是他在混沌里打捞了三百年才凑齐的，每一枚都凝着一方小世界的星辉。"当年在混沌，星辰珠卡在鸿蒙舟里时，我试过用星髓温养锁链。"他伸手抓起一枚星髓，星芒顺着指缝流泻，"那时候锁链震颤的频率，和现在一模一样。"
赵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他转身走向祭坛边缘，枯瘦的手按在一块刻满符文的青石板上："那老朽便替主上守着这方天地。"话音未落，青石板下腾起金色光雾，沿着祭坛四周的纹路游走，像是给整座祭坛镀了层流动的甲胄。
"秦霜在外面。"杨将军的声音突然从舱门外传来。
这位曾在小千世界里砍翻三十头荒兽的猛汉此刻放轻了脚步，战斧背在身后，"他说若有外敌，三息内能劈开鸿蒙舟的防护。"
李小凡抬头望向舱门。
透过半开的木门，他看见秦霜的身影立在鸿蒙舟的飞檐上。
那人穿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柄无鞘的剑，剑身上缠着褪色的红绳——那是他在小千世界里救过的山民送的。
此刻秦霜正仰头望着混沌虚空，剑指微微抬起，像是在感知什么。
"主上，要开始了吗？"苏婉的声音又近了些。
她不知何时已绕到祭坛后方，正将最后一枚星髓嵌入阵眼。
少女指尖沾着星髓的银粉，在祭坛石面上留下点点光痕，"婉儿方才试过，七枚星髓的共鸣频率和星辰愿锁完全契合。"
李小凡深吸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星辰珠在发烫，那是自混沌漂流以来从未有过的活跃。
锁链在腕间自动解开，七条银链如灵蛇般腾空，分别缠上七枚星髓。
星髓表面的星辉开始疯狂流转，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光芒，最后"咔"的一声，七枚星髓同时碎裂，化作七道星芒没入锁链。
"七链合一——"赵老的声音里带着震颤。
他的木杖重重顿在地上，祭坛四周的金色光雾突然暴涨，将整座祭坛包裹成一个光茧。
苏婉退到祭坛边缘，双手快速结印，她发间的青玉簪子突然爆发出幽蓝光芒，那是她用本命灵玉祭炼的护阵法器。
锁链的震颤越来越剧烈。
李小凡能听见识海里传来星辰珠的轻鸣，像是沉睡多年的古钟终于被敲响。
七条银链在半空交织，最终融合成一条手臂粗的锁链，链身上的星纹不再晦涩，反而流转着银河般的光辉。
最顶端的链环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星辰珠——那颗曾卡在鸿蒙舟里的珠子此刻彻底苏醒，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星图，每一幅都是一方世界的运转轨迹。
"这是......天命之力？"苏婉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
她望着悬浮在锁链顶端的星辰珠，只见珠子下方垂下一缕金绳，金绳末端没入李小凡的眉心。
李小凡的瞳孔里浮现出星河倒转的景象，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鸿蒙舟里每一个人的命运线——赵老的寿元还剩八百七十年，苏婉的命格里缠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红线，杨将军的命运线末端连着一柄染血的战斧......
"主上！"赵老突然惊呼。
李小凡抬头，只见整艘鸿蒙舟都被金光包裹。
原本残破的船身缝隙里，竟开始生长出青藤般的光脉，那些是被鸿蒙舟吞纳的混沌灵气在重塑船身。
更远处，混沌虚空里的雾气被金光冲散，露出不周山的虚影——那座传说中支撑洪荒的巨山此刻清晰得能看见山顶的雷池。
"成了。"李小凡轻声说。
他伸出手，锁链自动缠上他的手臂，星辰珠悬在他掌心，温暖得像是心跳。
他能感觉到天地间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身上，那是比气运更厚重的力量，是洪荒对"天命者"的认可。
"主上，混沌深处有动静。"秦霜的声音突然从舱外传来。
他的剑已经出鞘，红绳在剑身上猎猎作响，"是......劫域的气息。"
李小凡抬头望向混沌深处。
那里原本只有灰蒙蒙的雾气，此刻却翻涌着墨色云团，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破雾而来。
他摸了摸掌心的星辰珠，锁链在腕间轻鸣，像是在回应他的战意。
"来得正好。"他笑了，眼底的星芒比星辰珠更亮，"既然他们想看被天命锁住的是谁的命......"他转身看向苏婉，少女正仰头望着他，眼里满是信任，"便让他们看个清楚。"
鸿蒙舟外的墨色云团里，传来一声低沉的轰鸣。
像是某种古老的号角被吹响，又像是巨兽从沉睡中苏醒。
李小凡望着那团云，手指轻轻叩了叩锁链——该来的，终于来了。
墨色云团翻涌如沸，最先踏出的是道佝偻身影。
他身披劫纹黑袍，枯槁手掌托着面青铜古镜——镜面泛着幽绿光晕，竟将周围混沌雾气都吸成漩涡。"小辈，你这偷来的天命，也配在混沌称尊？"沙哑嗓音像砂纸擦过金铁，劫源镜突然爆鸣，镜面裂开蛛网纹，"待老夫照破你的命格，洪荒自会收回这等谬误！"
李小凡指尖轻轻叩了叩腕间锁链。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镜中溢出的劫气正顺着星辰愿锁的纹路攀爬，却在触及星纹的刹那被绞成齑粉。"偷来的？"他低笑一声，眼尾星芒流转，"当年在混沌漂流三万年，星辰珠替我扛过三百次混沌风暴；转生小千时，世界树双生果替我挡下两次天道反噬。"锁链突然绷直如弦，第七道链环"嗡"地震鸣，"这命，是我拿命换的。"
"主上小心！"苏婉的指尖在法诀上顿了顿。
她本在维持祭坛外围的困仙阵，此刻却见劫源镜的绿光已穿透三重阵法，正往李小凡识海钻。
少女咬碎舌尖，本命灵玉的幽蓝光芒暴涨三倍，将绿光裹成蚕茧："婉儿替您挡半息！"
"胡闹。"赵老的木杖重重砸在祭坛，金色光雾如活物般缠住苏婉腰肢，将她拽到身后。
老迈的身影竟拦在李小凡前方，灰白须髯根根倒竖："老朽活了两千年，还没见过哪个小辈的命，轮得到外人指摘！"他掌心浮现半片世界树枝，碎屑飘向劫源镜，"小友且看这混沌馈赠——"
"退下。"李小凡的声音突然冷如玄冰。
他抬手按在赵老肩头，老人只觉一股温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将自己推到祭坛边缘。
锁链顶端的星辰珠突然绽放万丈金光，原本缠绕在李小凡眉心的金绳"唰"地绷直，直刺劫源镜！
"咔嚓——"
镜面碎裂声比惊雷更响。
劫源镜炸成千万碎片，每片残片都裹着墨绿色劫气，却在触及星辰珠金光的瞬间化作飞灰。
持镜老者瞳孔骤缩，刚要瞬移退走，腕间锁链突然暴长十丈，链身上的星纹化作巨手，直接攥住他后颈！
"劫愿锁魂，锁！"
李小凡低喝声中，老者的神魂被从体内强行抽出。
那团黑雾还在挣扎，却被锁链上的星纹刻满周身——正是方才融合七枚星髓时浮现的刻痕。
老者的嘶吼戛然而止，神魂被锁链拖着砸向鸿蒙舟甲板，船身缝隙里突然涌出青藤般的光脉，将其裹入深处。
"主上神威！"杨将军的战斧重重砸在甲板，震得整艘鸿蒙舟都在轰鸣。
这位曾单骑斩荒兽的猛汉眼眶泛红，"末将就说，谁要动主上，先踏过末将的尸体！"
"不止一个。"秦霜的剑突然指向云团深处。
他玄色劲装无风自动，剑身红绳突然绷断，"还有十七个。"
话音未落，十七道身影破云而出。
他们周身缭绕着与老者相同的劫气，最前方的红衣女子手持蛇矛，矛尖滴落的黑血竟腐蚀了一片混沌雾气："我等乃劫域主脉十七巡使，今日必破你这虚妄天命！"
李小凡望着蜂拥而至的身影，掌心星辰珠突然发烫。
他能清晰看见这些人的命运线——每根线都缠着劫气，末端指向同一个黑洞般的存在。"原来如此。"他忽然笑了，"你们不是来破我天命，是怕我这天命，会断了你们背后那位的算计。"
锁链在腕间自动解开，七条银链如游龙般腾空。
苏婉望着那七条链影，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在鸿蒙舟藏宝阁翻找星髓时，李小凡说过的话："等七链合一，这锁链就能锁天命，锁因果，锁尽世间不平事。"此刻她终于明白，原来"不平事"里，也包括这些自恃高位的劫域强者。
"命锁苍穹——"
李小凡抬手向天，七条锁链同时震颤。
原本悬浮的星辰珠突然没入他眉心，他的瞳孔里流转着整个银河的星辉。
七链在虚空中交织，竟形成一张覆盖千里的星网，每根网线都刻着与锁链相同的星纹。
"退！"红衣女子的蛇矛刚要刺出，却见星网已经罩下。
她身后的巡使反应稍慢，被星网触到衣角的瞬间，周身劫气便被抽干，修为如退潮般消散。
女子的蛇矛突然爆发出血光，竟要硬抗星网，却见李小凡屈指一弹，其中一条锁链突然化作星刃，"噗"地穿透她咽喉！
"这不可能......"女子捂着脖颈，劫气从指缝中疯狂涌出，"你不过刚得天命......"
"刚得？"李小凡的声音里带着星辰转动的韵律，"我在混沌漂流时，星辰珠就在替我蕴养天命；转生小千时，世界树在替我稳固天命；方才七链合一，不过是让这天命，见了天日。"他屈指一勾，星网骤然收紧，十七道身影同时发出惨嚎，"现在，该让你们的主子知道——"
"这方混沌里，有些命，锁了就是锁了。"
最后一声惨嚎消散时，星网化作流光回到李小凡腕间。
他望着掌心还在轻颤的锁链，突然发现链身上多了道金色印记——那印记呈古篆"命"字，周围环绕着九道星辉。
"天命之躯！"赵老突然踉跄着跪下，木杖"当啷"落地。
他浑浊的老眼里泛起泪光，"洪荒传说中，唯有被天道亲自认可的天命者，才会在本命法宝上留下此印！
主上，您......您当真成了洪荒天命之人！"
苏婉的手不自觉捂住嘴。
她望着李小凡周身流转的金芒，突然想起三日前在藏宝阁翻找星髓时，少年蹲在她身侧，指尖拂过星髓上的纹路说："等我成了，定要护这鸿蒙舟里的所有人，永远不必再像我当年那样，在混沌里漂得浑身是伤。"此刻她终于信了——眼前这人，真的做到了。
"主上！"杨将军单膝跪地，战斧重重砸在甲板，"末将愿为您踏平劫域主脉！"
"不必。"李小凡伸手虚扶，将众人扶起。
他望着腕间的金色印记，眼底却掠过一丝忧虑。
方才镇压十七巡使时，他分明感知到，在更深处的混沌里，有股气息正在逼近——那气息比劫域更古老，比星辰更浩瀚，仿佛连混沌都在因它的靠近而颤抖。
"主上？"苏婉察觉他的异样，轻声唤道。
李小凡回神，朝她笑了笑："无事。"他抬头望向混沌深处，那里的雾气正在翻涌，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撕开混沌屏障。
锁链在腕间轻鸣，像是在回应那股气息的召唤。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