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舟的舱门在身后合拢时,李小凡的指尖还残留着锁链震颤的余韵。
刚才那道从混沌深处传来的气息,此刻仍像根冰针刺在识海——比他当年在混沌里遇见的最凶戾的劫兽更古老,比星辰珠孕育的三十六万道星纹更浩瀚,仿佛连鸿蒙舟的鸿蒙井都在因它的靠近而泛起涟漪。
"主上?"苏婉的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她捧着青瓷茶盏的手微微发紧,茶水在盏中晃出细碎的波光,"您...是不是又感知到什么了?"
李小凡接过茶盏时,指腹碰到她冰凉的手背。
这让他想起三日前在藏宝阁,少女蹲在星髓堆里翻找时,也是这样把手心焐得凉凉的,偏要把最透亮的那块塞进他掌心:"主上看这纹路,像不像您说的混沌星轨?"此刻她眼底的担忧比那时更浓,睫毛轻颤着,像片沾了晨露的蝶翼。
"十七巡使的主子要来了。"赵老的木杖在舱板上敲出闷响。
这位跟着家族从大千世界跌落到小千的老人,此刻背挺得比任何时候都直,"老奴在大千时听过传说,混沌里有种存在叫'劫渊之主',专司收割诸天劫运。
方才主上镇压巡使时抽走的劫气,怕是早被它盯上了。"
杨将军的战斧"当"地磕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了跳:"管他什么劫渊之主!
末将带三千玄甲卫守在鸿蒙舟前,来一个劈一个!"
"杨叔。"林浩按住他的手腕。
这位跟随李小凡最久的将领,此刻指尖正抵着案上展开的星图,"玄甲卫再强,也挡不住能让混沌颤抖的存在。
主上之前说要联合诸方势力,我看是对的。"
李小凡望着舱外翻涌的混沌雾气,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刚苏醒在鸿蒙舟时,独自坐在破损的甲板上,看星辰珠在混沌风暴里明明灭灭——那时他连凝聚实体都难,只能数着星辰珠的星纹过日子。
后来有了苏婉捧着星髓跑来找他,有了赵老把家族秘典塞给他时说"这是我们最后的底气",有了杨将军带着部落勇士跪成一片喊"愿为您劈出一条路"。
他曾在心里发过誓,要护着这些人,再不让他们像自己当年那样,在混沌里漂得浑身是伤。
"我需要联盟。"他转身时,腕间的命锁突然泛起金光,"以'天命'为旗,把散落在混沌各处的势力拧成一股绳。
劫渊之主若要吞这方混沌的劫运,我们便让它啃到最硬的骨头。"
苏婉的眼睛亮了:"我前日整理情报,发现九幽盟、秦霜城主府这些势力,最近都在往混沌边缘迁移。
他们或许也感知到了危险!"
赵老抚着长须点头:"只是这些势力各有心思,当年在大千时便互相防备。
主上要他们真心归附,得先让他们看见...您能护着他们的底气。"
话音未落,舱外突然传来清越的凤鸣。
凤舞的身影踏着七彩灵光走进来,玄色长裙上绣着九只金翅凤凰,每只都似要振翅飞出。
她指尖转着枚血玉传讯符,眉梢微挑:"赵老这话说得妙。
方才我那几个在混沌做生意的手下传信,说龙家那小霸王正带着三十艘星舰,在东边界域挨个砸场子——他倒会挑时候,知道大劫临头,正是收拢人心的好时机。"
李小凡的瞳孔微缩:"龙傲天?"
"怎么,怕了?"凤舞忽然笑出声,血玉符在她掌心碎成齑粉,"不过他要收的是'畏惧',你要收的是'希望'。
我可以帮你牵线九幽盟和秦霜,但..."她踮脚凑近,发间的凤凰金钗几乎扫过他眉峰,"你得先让那些老狐狸们看看,你这'天命之躯',到底能压得住多大的劫。"
鸿蒙舟的船锚在混沌里划出银痕时,李小凡站在船头,腕间的命锁第七链"命锁苍穹"正发出星辰转动的轻鸣。
他望着前方翻涌的紫雾——那是一处小型天地劫源,里面困着三十六道劫雷,最凶的那道曾劈碎过一座中千世界。
"主上,需要末将..."林浩的话被锁链破空声截断。
李小凡屈指一弹,第七链突然化作银河倾泻,精准缠住劫源中心最亮的雷球。
他能清晰感知到锁链上的"命"字金印在发烫,像当年星辰珠在混沌里为他挡劫时那样,将劫雷里的暴戾之气一丝丝抽离,转化为温润的星力。
紫雾开始消散。
当最后一道劫雷化作星尘飘落时,远处突然传来数声惊呼。
李小凡望去,只见三艘挂着"龙"字战旗的星舰正从云层后驶出,为首的甲板上,一个穿金缕甲的青年正捏着酒盏,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君兄这手'锁劫',倒是妙得很。"青年的声音混着混沌风传来,"不过...这混沌里的规矩,从来都是拳头大的说话。"
李小凡望着逐渐逼近的龙家战旗,腕间锁链突然绷直如弦。
他能感觉到,一场比劫渊之主更迫在眉睫的麻烦,正随着龙傲天的酒盏轻晃,缓缓拉开序幕。
龙家星舰的龙吟旗在混沌风中猎猎作响,为首金缕甲青年龙傲天指尖酒盏轻晃,琥珀色酒液倒映着李小凡腕间泛金的锁链。
三艘星舰突然爆发出刺目灵光,十二道身影破舱而出——为首者白发披肩,周身环绕着半步圣境特有的道韵涟漪,正是龙家供奉的镇族长老龙战。
"君小友,我家少主怜你初出茅庐,特命老夫送你一场造化。"龙战掌心托起半枚青铜古镜,镜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这面'锁魂镜'专镇神魂,你若肯跪下称臣,老夫便留你全尸。"
"杨叔。"李小凡侧头,看见杨将军的指节因攥紧战斧而泛白,"退下。"
"主上!"林浩的手已按在腰间长剑,星图在他眼底流转,"末将愿替您..."
"不必。"李小凡抬手按住林浩手背,掌心传来青年将领的滚烫体温——这温度让他想起三年前林浩背着重伤的他穿越兽潮时,后背渗进铠甲的血是怎样的热度。
他松开手,腕间七道锁链突然脱离体表,在虚空中拉出七道星辉轨迹。
龙战的瞳孔骤缩。
他分明看见那锁链上的"命"字金印在燃烧,每一道锁链都裹着混沌初开时的星芒,其中第七链"命锁苍穹"更如活物般嘶鸣,直接穿透了他布下的神魂屏障。
"你...你这锁链是..."
话音戛然而止。
七道锁链同时刺入龙战识海,李小凡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神魂中翻涌的恐惧——那是对绝对力量的本能畏惧。
他指尖轻颤,想起当年在混沌里,星辰珠为他挡下第一道劫雷时,也是这样细微却坚定的震颤。
"封。"
鸿蒙舟舱门突然洞开,一道漆黑漩涡从中涌出,将龙战的神魂连同心头血、本命道器尽数卷入。
苏婉捧着星髓的手终于松开,星髓"叮"地落进茶盏,溅起的水珠在她睫毛上凝成晶亮的珠:"主上的锁链...比上次镇压巡使时又强了。"
"老奴在大千时见过最顶尖的锁魂术,也不过如此。"赵老的木杖轻叩舱板,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混沌里的规矩,到底是要看谁的拳头,能护得住人心。"
龙傲天的酒盏"啪"地碎在甲板上。
他望着被鸿蒙舟吞入的龙战,喉结动了动,最终甩袖转身:"撤!"三艘星舰如受惊的游鱼,眨眼间消失在混沌雾霭里。
凤舞的指尖绕着发间金钗轻笑:"有趣,真有趣。
走,带你去见九幽盟的老东西们。"她转身时,玄色裙裾扫过李小凡的手背,"不过先过了我的'冥渊试炼'——当年我接任盟主时,可是在里面跪了三日三夜。"
九幽盟核心悬浮在混沌裂缝边缘,一座由玄铁与血晶铸就的巨城在暗紫色雾霭中若隐若现。
城门前立着九根盘龙柱,每根柱子上都刻满了斑驳的盟誓。
凤舞抬手按在中间那根柱子上,血玉符与柱身共鸣,城门轰然洞开。
"冥渊在盟城地下。"凤舞递来一枚青铜灯盏,灯芯是半截焦黑的世界树残枝,"灯灭则试炼败,灯亮则见真章。"她的眼神突然冷下来,"若连自己的道心都护不住,拿什么护这方混沌的蝼蚁?"
李小凡接过灯盏时,指尖触到灯身刻着的"共御劫渊"四字——字迹与他在鸿蒙舟里得到的石碑传承如出一辙。
他深吸口气,举灯踏入城门。
地下通道里的雾气瞬间涌来,裹着各种熟悉的声音:
"你护不住的,当年在混沌里连自己都护不住。"
"苏婉会死在劫渊之主手里,就像你当年的星辰珠差点碎在鸿蒙舟里。"
"赵老的家族秘典,杨将军的玄甲卫,林浩的星图...全都会成为劫渊之主的祭品。"
灯芯突然明灭不定。
李小凡望着灯焰中浮现的自己——那是刚苏醒在鸿蒙舟时的模样,蜷缩在破损的甲板上,望着星辰珠上的星纹无声流泪。
他伸手触碰灯焰,指尖传来灼烧的痛意。
"我护得住。"他低喝,腕间七链同时亮起,"当年我能在混沌里活下来,现在就能护着他们活下来。"
星辰珠突然在识海震动。
三十六万道星纹如活物般涌出,与七道锁链交织成一幅浩瀚星图——那是他在混沌里数过无数次的星轨,是苏婉塞给他的星髓里的纹路,是赵老递来的秘典上的图录。
"轰!"
地下通道最深处传来轰鸣。
一块刻满盟誓的石碑从雾气中升起,碑身的裂痕里渗出金光,正是他在鸿蒙舟里打捞到的那块!
碑上的字迹开始流动,最终汇聚成一行大字:"天命所归,共御劫渊。"
凤舞的玄色长裙被突然涌出的金光掀起。
她望着石碑上的字,眼尾的朱砂痣微微发颤:"原来当年的老盟主,真的在等一个能唤醒这块碑的人。"
结盟仪式的金漆大印即将落下时,混沌深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凤舞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猛地抓住李小凡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血肉里:"退!
快退!"
一道无形的意志如巨手般压下,李小凡的识海瞬间被填满——那是比劫渊之主更古老的存在,是能轻易捏碎中千世界的恐怖威压。
他听见凤舞颤抖的声音:"准圣巅峰...它在看你,看你的气运,看你的星图,看你唤醒的盟誓碑!"
鸿蒙舟的舱门在身后自动开启,苏婉的惊呼、林浩抽剑的清鸣、杨将军战斧出鞘的锐响,此刻都像隔了层雾。
李小凡望着混沌深处翻涌的紫雾,腕间锁链因愤怒而发烫——这股愤怒不是恐惧,是当年在混沌里看着星辰珠被鸿蒙舟撞碎时的不甘,是看见苏婉捧着星髓时的心疼,是赵老说"这是我们最后的底气"时的沉重。
"传我命令。"他转身时,目光扫过舱内众人,"三日后,在鸿蒙舟召开联盟大会。
所有混沌势力,无论大小,只要愿举'天命'旗,便来——"他的声音突然低沉,像混沌里最古老的星辰在轰鸣,"不愿来的...便让他们看看,龙战的下场。"
凤舞望着他背影,指尖轻抚碑上"共御劫渊"四字。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方混沌的劫运,终于有了能与之抗衡的"天命"。
而那道来自洪荒深处的目光,不过是这场天命之战的序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