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互动,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笑着摇头。薛宝钗低头拨弄着炭火,火光映着她端庄的侧脸,看不出表情。
酒足肉饱,暖意融融。探春兴致勃勃地提议:“光吃肉喝酒多没意思!雪景这么好,不如咱们起社作诗吧?”
众人纷纷赞同,丫鬟们撤去杯盘,铺纸研墨。
贾瑛眼睛一转,笑嘻嘻地举手:“我有个绝妙的题目!”
“哦?三哥哥快说!”探春催促。
贾瑛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话说从前啊,有个昏庸皇帝,一日在大殿上考问新科状元。那状元却是个草包,是托关系买了考题才考中的。皇上让他当场作诗,一时没想好题目。正巧抬头看见殿外下雪,又看见墙上挂着一副雪景图,灵机一动,指着画说:‘天上下雪不是水,下到地上变成水。下雪变水多费事,不如当初就下水!’”
他模仿着皇帝的语气,尤其是那“下水”二字,引得众人忍俊不禁。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溜须拍马的老太监就竖起大拇指,连声夸赞:‘好诗!好诗!字字珠玑,通俗易懂!’”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贾瑛继续道:“那状元得了夸奖,信心大增!正好这时,太监给皇上端茶上来。他又灵感迸发,张口就来:‘圣上喝茶不是尿,喝到肚里变成尿。喝茶变尿多费事,不如当初就喝…’”
“噗——!”
“哈哈哈!”
“哎哟我的佛祖!”
那“尿”字还未出口,满堂已是笑倒一片!探春笑得捶着桌子,惜春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迎春笑得直抹眼泪,连素来矜持的李纨和宝琴都笑得花枝乱颤。薛宝钗也撑不住,以帕掩面,肩膀直抖。林黛玉更是伏在贾瑛肩头,笑得浑身发软,眼泪都沁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捶打他:“粗鄙!粗鄙!你…你这出的什么题!难登大雅之堂!”
待众人好不容易止住笑,林黛玉俏脸绯红,瞪着始作俑者:“题既是瑛哥哥出的,那就瑛哥哥先来!若是做得不好,或是也这般粗鄙,就罚你去给我们折一束开得最好的红梅来!” 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狡黠。
“对对对!三哥哥先来!”众人笑着起哄。
贾瑛浑不在意地站起身,拍拍胸脯:“抛玉引砖,抛玉引砖!那我就献丑了!” 他踱了两步,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张口就来:
“九族生来不是灰,百年之后变成灰。百年成灰多费事,不如现在就成灰!”
“噗哈哈哈!”
“哎哟!这…这比那个状元还狠!”
“九族成灰?三哥哥你也太狠了!”
众人再次笑喷!连黛玉都笑得直不起腰,一边笑一边推他:“快去快去!别再这里胡言乱语,惹人发笑!我看你这个状元,比那个买题的也强不了多少!快去折梅花抵罪!”
贾瑛被推得一个趔趄,却笑嘻嘻地站稳,指着自己的诗,一本正经地辩解:“我这诗多应景啊?还把那状元的故事给续上了呢!意境深远,发人深省!” 说着便作势要往外走。
“等等!”黛玉却忽然叫住他。她拿起温在暖炉旁的一盏热酒,递到贾瑛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柔声道:“外面雪大风寒,先吃杯热酒暖暖身子再去。”
贾瑛看着眼前那盏冒着热气的酒,再看看黛玉眼中那点小小的担忧,心头一暖。他却没有接酒,反而学着戏文里的腔调,一甩袖子,昂首挺胸,豪气干云地朗声道:
“酒且斟下,某去去便回!”
“噗嗤!”黛玉被他这副耍宝的模样逗得再次笑出声来,眉眼弯弯,如同月牙儿。
贾瑛看着黛玉那俏皮可爱、笑靥如花的模样,心中也充满了暖意,大笑着掀开帘子,冲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风雪甚急,贾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幕里。众人一边联句,一边等待。黛玉则捧着那盏温热的酒,望着亭外,眼神温柔。
贾瑛熟门熟路,直奔栊翠庵。妙玉虽性子孤拐,但对这位混不吝却本事通天的靖安伯兼新科状元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笑嘻嘻地“借”走了庵里开得最盛、枝干虬劲的一束红梅。
待他抱着那束犹带雪珠、红艳似火、幽香袭人的红梅回到芦雪庵时,众人还在就着那个“雪水尿尿”的题目冥思苦想或嬉笑作诗。
“梅花来也!”他将红梅递给迎上来的丫鬟,拍了拍身上的雪。
黛玉立刻端起那盏一直温着的酒,迎上前去,学着戏文里温酒斩华雄的桥段,故意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此酒尚温,请伯爷满饮此杯!” 可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先撑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间全是俏皮和甜蜜。
贾瑛看着她这副娇憨的模样,也哈哈大笑起来,接过酒盏一饮而尽。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是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和甜蜜。众人看着他们打哑谜般的互动,虽不明所以,也被那份亲昵感染,笑意融融。
贾瑛坐下,一边烤火暖身,一边听众人继续联句。轮到黛玉时,她略一沉吟,眼波流转间带着灵秀之气,清泠的嗓音吟道:
“夜来凝露本非霜,日照成霜却化光。
露转霜华徒幻影,何如亘古驻清光。”
诗句清丽空灵,意境悠远,将露霜变幻、时光流转的哲思融入其中,赢得满堂喝彩。
黛玉吟罢,得意地看向贾瑛,眼中带着小小的挑衅和期待。
贾瑛抚掌赞叹:“坏了坏了!这抓到一个真状元了!我这假状元自愧弗如啊!” 逗得黛玉咯咯直笑。
随即,贾瑛也斟了一杯热酒,递到黛玉面前,笑着接道:
“炉中酿酒原为醉,藏至坛中仍是醉。
酿醉藏香徒费力,何如即刻便倾杯。”
此诗虽不如黛玉的意境深远,却也直抒胸臆,洒脱不羁,尤其最后一句“何如即刻便倾杯”,更是豪情尽显,引来众人一片叫好。
黛玉抿嘴一笑,眼波盈盈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酒杯,小口饮尽。一时间,芦雪庵内诗酒唱和,暖意融融,笑语喧阗,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天色渐晚,雪势稍歇。众人意犹未尽地散去。
贾瑛与黛玉并肩踏雪而行。园中银装素裹,红梅点点,在雪色映衬下越发娇艳。行至一处梅树开得极盛的地方,黛玉被那雪压红梅的美景吸引,不由停下脚步,仰着小脸,痴痴地望着。
寒风卷着雪粒子吹过,贾瑛怕冻着黛玉,立刻停下脚步。解开自己那件宽大军大衣的纽扣,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用那厚实温暖的军大衣,如同张开翅膀的雄鹰,将黛玉娇小的身子整个儿裹了进去!只留下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
黛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怔,随即一股强烈的暖意和安全感瞬间包裹了她!军大衣内里厚实的绒面贴着她的狐裘,将他身上的温热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四面八方的寒风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他怀抱的坚实和温暖。
贾瑛的下巴轻轻搁在她柔软的发顶,双臂环抱着她,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伫立在雪地里。黛玉微微仰着头,看着眼前琼枝玉树、红梅映雪的绝美画卷,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爽的气息和淡淡的冷梅幽香…
心湖之中,一片温软宁静。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烦忧,都在这一刻远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皑皑白雪,这傲雪红梅,和这紧紧相拥、共享着同一份温暖的两个人。时光,在这一刻温柔地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