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储藏室时,王雪琴翻出梦萍少女时代的物品。一条嵌满水钻的腰带闪着冷光——这是梦萍十六岁生日时,她教女儿从依萍手里抢来的。
"妈教你,"她当时得意地传授,"想要的东西,撒泼打滚也要弄到手!"
可现在梦萍的裁缝铺里,最贵的苏绣料子都优先供给贫苦学生。上周报纸还登了"梦萍女士捐赠百套校服"的新闻。
她暴躁地扯断腰带上的水钻,珠子滚落一地。就像她那些处心积虑的教导,全被梦萍像丢垃圾一样抛弃了。
美容院的镜子里,王雪琴看着按摩师给自己做护理。突然想起梦萍怀孕时,她特意从上海请来的老佣人阿桂。
"太太放心,"阿桂当时谄媚地笑,"我一定把小姐教得比您还厉害!"
可梦萍居然把阿桂辞退了,理由是她教唆孕妇争宠。女儿甚至学着傅文佩的样子,亲手给丈夫织毛衣!
按摩师夸赞:"您女儿真是贤惠,程先生多幸福啊。"
王雪琴猛地坐起,面膜裂开细纹。她突然意识到:梦萍正在活成她最看不起的傅文佩的模样,而那个温婉的女人,如今儿女成群,连依萍都在南洋成了名医!
暴雨夜,王雪琴的车抛锚在春秧街附近。她鬼使神差地走进裁缝铺的雨棚,透过玻璃窗看见温馨的一幕:梦萍在教念安绣手帕,程怀远在旁边修怀表,收音机里播放着昆曲。
"外婆!"念安突然发现她,举着绣绷跑来,"看我绣的兰花!"
粗糙的针脚绣出歪斜的花朵,梦萍温柔地纠正:"这里要回针,就像做人要懂得回转。"
王雪琴如遭雷击。这句话是傅文佩当年常说的!她精心培养的利刃,竟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雨水打湿了她的貂皮大衣,当年她就是用这件大衣教梦萍:"女人要穿最贵的皮草,才压得住场子。"
次周茶聚,几位上海来的老姐妹羡慕地提起梦萍:"你真有福气,女儿女婿这么恩爱。"
李太太酸溜溜地补充:"听说依萍在南洋更厉害,都当上医院院长了。"
王雪琴机械地搅拌奶茶,想起今早看见的画面:念安摔跤哭闹时,梦萍耐心地教:"哭解决不了问题,要想办法站起来。"——这根本不是她王雪琴的种!
当年梦萍在百货公司被顾客刁难,她教女儿:"找人在巷子里打回来!"可现在梦萍的解决方式是送对方打折券。
茶凉透了,她都没喝一口。
圣诞夜,梦萍送来亲手做的旗袍。月白缎面上绣着细密的缠枝莲,针脚竟有傅文佩的神韵。
"妈,"梦萍轻声说,"怀远说开年带念安回沪探亲。"
王雪琴突然失控:"探谁?傅文佩那个老贱人?"
梦萍平静地看着她:"探文佩阿姨,也探爸爸的墓。"
女儿走后,王雪琴对着穿衣镜试旗袍。镜中的自己穿着素雅旗袍,竟有几分傅文佩的影子。她疯狂地撕扯盘扣,丝绸裂帛声像极了她世界崩塌的声音。
翡翠镯子从腕间滑落,碎成两半。这是梦萍送的最后一件礼物,如今和她的人生一样,拼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