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水湾的露台茶座上,王雪琴搅拌着奶茶银匙,目光却追随着不远处的一对身影。陆梦萍穿着月白旗袍,正俯身给身旁的小女孩整理衣领。那孩子约莫五六岁,扎着双丫髻,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梨涡——像极了梦萍小时候的模样。
"妈咪,我要吃马卡龙!"小女孩奶声奶气地指着糕点架。
梦萍温柔地擦去孩子嘴角的糖霜:"念安乖,只能吃半个。"
王雪琴的银匙"当啷"碰在杯沿。她记得梦萍小时候,最喜欢抢如萍的草莓蛋糕,吃相凶狠得像只护食的幼兽。如今这个曾经嚣张跋扈的女儿,竟会耐心哄着孩子"只能吃半个"。
茶凉了,她都没察觉。
回到半山别墅,王雪琴打开首饰盒最底层。褪色的照片上,六岁的梦萍穿着洋装骑木马,眼神倨傲得像个小女王。那是1935年在霞飞路公馆拍的,当时她刚逼走傅文佩,正式成为陆家女主人。
"妈!"照片里的小梦萍叉着腰学她说话,"佣人都不听话,全辞掉!"
王雪琴突然捂住心口。衣柜里还挂着梦萍十八岁生日时穿的猩红天鹅绒旗袍,当年女儿穿着它把依萍骂哭的场面历历在目。可如今梦萍的旗袍都是素雅的月白、竹青,连首饰都只戴珍珠。
梳妆镜映出她眼角的皱纹。这套维多利亚风格的首饰盒,还是梦萍用第一个月薪水买给她的——那时女儿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手指被包装绳磨得通红。
中环的十字路口,王雪琴坐在轿车里等红灯。偶然瞥见"梦萍裁缝铺"的橱窗,女儿正在教学徒绣花。午后的阳光给梦萍周身镀上金边,她穿针引线的姿态,竟有几分傅文佩当年的沉静。
车窗玻璃模糊地映出王雪琴猩红的嘴唇。她突然想起梦萍十四岁那年,举着剪刀把依萍的裙子剪成碎布,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
"剪得好!我们梦萍有魄力!"
如今女儿的手握着绣花针,细心地给客人旗袍锁边。那个被她教唆着欺负人的小霸王,变成了连针脚都要求完美的匠人。
司机轻声提醒:"太太,绿灯了。"
重阳节家宴上,梦萍带着念安回来。小女孩规规矩矩地行礼:"外婆好。"
王雪琴递红包时故意试探:"念安要不要金镯子?外婆给你打最重的!"
"谢谢外婆,"念安奶声奶气地摇头,"妈咪说小朋友戴银镯就好。"
梦萍在旁温柔地笑:"她学钢琴,戴银镯不影响弹琴。"
王雪琴想起梦萍小时候,因为如萍有对珍珠耳钉就闹得天翻地覆。如今外孙女竟能拒绝金镯子?她精心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
席间念安不小心打翻汤碗,吓得小脸发白。梦萍却轻声安慰:"没关系,让阿姨收拾就好。"——这根本不是她教出来的女儿!
那夜王雪琴梦见1938年的陆公馆。小梦萍举着藤条追打依萍,自己在廊下悠闲地涂指甲油。
"往她脸上抽!"梦里的自己尖声笑着,"打死这个小贱种!"
突然场景切换成浅水湾茶座,成年的梦萍用那双曾经握藤条的手,温柔地给依萍的女儿念安擦嘴。梦里的依萍穿着护士服站在一旁,竟对梦萍微笑!
王雪琴尖叫着惊醒,翡翠戒指在黑暗中泛着幽光。这是梦萍工作后送她的第一件礼物,可女儿现在开的裁缝铺,牌匾竟是依萍从南洋寄来的楠木所制!
梳妆台上摆着念安的满月照——梦萍居然让依萍当孩子的干妈。这世界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