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卷着山雾往窗缝里钻,顾沉砚把最后一盏煤油灯拨亮些,泛黄的光映在摊了半炕的文件上。
苏檀的手指划过一张皱巴巴的清单,"县粮仓爆破零时"几个字刺得她眼眶发疼。
"他们要炸粮仓。"她声音发紧。
顾沉砚的指节抵着下颌,盯着清单上歪扭的字迹:"王会计的口供里提过春耕大会全县干部都在,现在看,粮仓才是真正目标。"
苏檀攥紧清单边缘:"现在调民兵守粮仓,还来得及——"
"来不及。"顾沉砚打断她,"我们没证据证明这是真的,冒然行动会打草惊蛇。"他伸手按住她发颤的手背,"得让他们自己把尾巴露出来。"
苏檀咬着唇不说话。窗外传来公鸡打鸣,她这才发现天快亮了。
清晨的大队部挤满人。
周大队长拍着桌子喊:"春耕大会是全县的脸面!
从今天起,各小队加派巡逻,晚上抽五个民兵守夜——"
"我去!"赵三根挤到前面,褂子纽扣系错了两颗,"我身强力壮,守夜最合适!"他瞥向苏檀时,眼皮猛地跳了跳,又迅速低下头搓手。
苏檀盯着他后颈新冒的红疹子——昨晚在山洞外,刘疤脸挣扎时挠伤的人,后颈也有同样的抓痕。
她挎上菜篮往村东走。
李秀娥的裁缝铺飘出蓝布染缸的味道,苏檀掀开竹帘:"婶子,我摘了新茬的空心菜,您尝尝鲜。"
"哎哟这菜嫩得能掐出水。"李秀娥接过菜篮,手指在竹篾缝里一勾,一张纸条滑进她掌心。
苏檀冲她眨眨眼,转身出了门。
纸条上是苏檀用炭笔写的:"09号特征:左眉骨有疤,说话带川音,今晚守夜。"
月上柳梢时,李秀娥抱着针线笸箩敲开民兵驻地的门:"顾同志的军装破了,我来补两针。"
土坯房里,赵三根正往搪瓷缸里倒凉水,见她进来,喉咙动了动:"李婶子坐。"
外间传来民兵打哈欠的声音。
李秀娥装模作样穿针,耳尖却竖起来——里屋有压低的男声:"赵哥,那批炸药藏在后山老槐树下?"
"嘘!"赵三根的声音发涩,"等明晚......"
李秀娥的针"啪"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瞥见床脚露出半截灰布裤管,左眉骨有道暗红的疤。
顾沉砚蹲在大队部房梁上,月光把他的影子压得很扁。
陈永福的"醉话"还在集市上飘:"我表舅在公社当通讯员,说春耕大会要接省里的领导来!"
那是他特意让陈永福散播的假消息——如果敌人想破坏,必然要确认领导行程。
后半夜的露水打湿了鞋尖。
顾沉砚听见窗纸被戳破的声响,翻身溜进房梁阴影里。
一道黑影摸进来,划亮火柴去照抽屉。
顾沉砚从梁上跃下,胳膊肘顶住那人后颈:"找什么?
领导行程表?"
黑影挣扎着咬他手腕,顾沉砚反手扣住他的喉结:"省点力气,你说不说,我都能查出来。"
审讯室的油灯芯"滋"地爆了个花。
男人被捆在长凳上,嘴角渗着血,死咬着"不知道"。
苏檀蹲下来,盯着他怀里掉出的旧照片——南湖茶楼废墟前,穿灰布衫的老头胸前别着铜纽扣,背面刻着歪扭的"09"。
"这纽扣......是从你家老爷子那儿偷的吧?"苏檀突然开口。
男人猛地抬头,眼里的狠劲褪了大半,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嘘——"
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夜空,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顾沉砚猛地推开窗户,山风卷着哨音的余韵灌进来,远处的竹林沙沙作响,不知道藏着多少双眼睛。
苏檀攥紧照片,铜纽扣硌得掌心生疼。
她看向顾沉砚,他眼里的冷光比月光还亮。
"走。"顾沉砚抄起墙角的步枪,"去看看谁在吹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