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流光吟年华停 >  第八章 无妄

无妄是一个顽固的佛,顽固到千年万年寂寂地守着一个信念。却独独,从未看清过自己的心。

1

燃灯殿中有长明烛万支,它们皆是燃了上千年岁月的烛。

无妄便是从这万支长明烛中诞生出的佛灵。

无妄成佛灵的那日,没有什么兆头,无妄也没有多大感触。因为不管他是长明烛,还是佛灵,他都是守着燃灯殿,守着燃灯殿里的天空之泪,日日夜夜,直到一生的尽头。

佛灵不是佛。所以无妄大多数时间在诵经,在打坐,他想成佛。至于为什么要成佛,他也不知道。

无妄修炼了很多年,灵力在不停地增长。可是静界一百零八殿,他却望不见一殿,他目所极处,总是燃灯殿。

无妄想着,或许是修行不到家,没有达到成佛的境界,故无妄日日静坐佛前,苦心参悟,一个百年又一个百年地叠加,他参悟得极慢极慢,却也不急,这燃灯殿中只他一佛灵,他想,他已是命中注定的佛,有什么好急的呢。

2

某一天,燃灯殿供桌上静悄悄地多了一棵金色的种子。无妄好奇,将它种在了燃灯殿外。

凡间人称燃灯殿为光明之殿,它的光明昼夜不熄。可在无妄看来,燃灯殿或许称为死殿更为合适,因燃灯殿除了那昼夜不熄的殿烛外,其它的,一无所有,没有据说静界遍布的优昙青叶,也没有梵乐,终年终年地孤寂。

在栽下那金色种子后,无妄便不太喜欢在殿中诵经打坐。

他经常整天整天地静坐在栽下种子旁边的那块空地上。他总想着要和种子说些什么,让它觉得外面的世界挺好,让它快点成长,快点长成一棵大树。他想了很久,没有想到什么可说的,他只会念经,打坐,其它的一概不知,所以他只能给种子念念经。

经书是万般无聊的,听人诵经更是无聊,若是人间的树精树灵,估计宁可选择长眠,也不愿天天对着一个只会诵经的佛灵。可是那种子是在燃灯殿中出现的,必是与人间的有所不同。

在无妄的殷殷期盼,细心照顾下,种子不负无妄苦心地成长了起来,长成了一棵大树,树上盛开大朵大朵的金色花朵。无妄观那花颜色,调动仅有的一些知识,判断出花应是优昙,可是在他心中固有的印象中,优昙应是一根花茎上漫出几朵金灿灿的优昙花,远不是如今他所看到一整树上盛开大片大片的优昙花。

无妄轻轻敲着树干:“你是优昙吗?”

没有人理他。

优昙树在百年后也化出了树灵,是个极端庄的女子。她一身金色长裙,裙摆处盛开大朵的优昙花,周身笼着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芒,眉心处亦盛开着一朵金色优昙。

从一棵种子成树,再至盛开满树繁花,用了五十载。从一棵无知无觉的树化成灵,用了一百载。无妄不解地苦修百年又百年,在看到女子的那一刻,像是有佛光在脑海中闪过,又瞬间消逝,无妄没有来得极捕捉住它。

无妄唤那女子,优昙。女子微微偏过头,认真地凝视着无妄:“为何如此唤我?”

无妄笑道:“你是优昙化的灵,叫优昙不是正合适吗?”

女子沉默一瞬,没有反驳,默认了这个称呼。

3

自优昙化灵后,燃灯殿廊便凭空长出了一排排的优昙树。无妄置身一片优昙花海中,抬起头,脸上神色微有变幻。

优昙笑立花树下,问道:“怎的,不喜欢吗?”

无妄摇摇头:“怎会不喜欢,静界就应该要盛开优昙花。”

无妄道:“我成灵时,燃灯殿没有优昙花。我成灵后,燃灯殿中始有优昙花。”

无妄目光炯炯的凝视着优昙:“你说,等这殿中再生长出青叶,这殿中佛是否就能诞生了?”

优昙移开目光:“我不知。”

或是优昙花开给了无妄动力,自那之后,无妄修炼得更加刻苦。他开始不分日夜地静坐佛前参悟佛法,一坐便是几载。

优昙极少静坐参悟佛法。在无妄参悟佛法时,她大多数时候隐在优昙树中休眠。等感知到无妄出殿,优昙再幻化成人形。

所以无妄见到的优昙,永远都静坐在树下。

无妄问优昙:“可曾想过成佛?”

优昙回眸笑道:“我为何要成佛,我不成佛。”

无妄凝望着优昙道:“你五十载成长,百载成灵,修炼时间也是极为短暂。可我如今望着你,却看不透你的修为。”

优昙道:“我也望不见你的修为。可我看到你的心中有一片海,那是无妄海。”优昙的目光落进无妄的眼中,她道:“无妄,若是你看到了那片海,你就可以选择成佛。”

“选择?”无妄失笑,成佛是必然的,何须选择。

优昙坚定地,认真地看着无妄:“对,选择,无妄你可以选择成佛。”

无妄笑移开目光:“优昙你……”

无妄一时没有想出合适的形容词,便硬生生地将话卡在了这里。

无妄有些尴尬。优昙却是没有察觉,优昙遥望着远方,眼中是一片金光璀璨,她的眸中映出静界的全貌,她道:“我到这的时日较短。可自我化灵以来,我走遍整个静界,听佛言,诵佛经,参悟佛法,耳中皆是梵音,我踏过静界一百零八殿,每一殿都不是我想到的地方。”

优昙问道:“无妄,你可有这感觉?”

无妄如优昙一般遥望着远方,整个静界都罩在迷雾中,他看不透,进不去:“每一殿都是我心之所向。”

优昙笑道:“那,无妄,找到你心中的那片海。”

无妄问道:“优昙,我会成佛的,是吗?”

优昙身姿倾斜,她倚靠着优昙树干,阖上眼眸,她的身影渐隐入优昙树中,她道:“无妄,我生于世间只区区几百年光阴,可我却觉得疲惫。无妄,我累了。”

4

无妄诵经时,总会走神,他生于燃灯殿,长于燃灯殿,除了有一个成佛的心愿外,其它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可不知为何,他开始不停地走神。

燃灯殿烛影摇曳。无妄微闭着眼,神识已入无妄海。梵音阵阵直入心灵,是近段时日以来不曾有的平静。

有佛问:“可曾爱,可曾恨,可曾妄语,可有痴念?”

无妄答:“不曾爱,不曾恨,不曾妄语,不曾有痴念。”

佛又道:“可懂爱?“

无妄答:“爱众生,渡众生,此为爱。”

佛再无言。

无妄行在无妄识海中。识海平静无波,佛心无所畏惧,无所贪恋。

无妄一路行过识海,梵音阵阵,他即将成佛。

识海尽头就在前方,无妄有些茫然。经年所求,真的就在眼前。

无妄茫然四顾。

识海中心漫出一株树,树的枝干笔直,在树的顶端盛开出大朵大朵火红的花,花色火红,却又有着粉红的花蕊,它们开得热烈。

无妄转身,向着树飞奔而去。花香浓烈而又勾魂。无妄望着那满树繁花,满树繁花都在对着他盈盈而笑,一笑百媚。无妄直直的望着那树,靠得那树近一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却总觉得太远了。

无妄离识海的尽头越来越远,出了无妄海,他就是真正的佛。

可无妄迷上了一棵开得热烈的树,他望着那树,离成佛越来越远。

燃灯殿中,无妄突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的面色苍白。无妄识海中,无妄拼命地想要靠近那树。

无妄跑得越来越急,他越来越累,从没有哪个时间如这般累。无妄累倒在地,那满树繁花还在他的眼前,那花香沾在他的身上,融入了他的每一寸骨血,可是,他眼睁睁地看那树消失,他追不上那树。

燃灯殿中,无妄七窍流血,已显死态。优昙踏入燃灯殿,她静静地凝视着无妄,随后轻叹一声。

无妄醒来时,第一眼便看见了优昙,她背对着无妄,独站立在窗畔,金色的华服上沾染着几抹鲜红血迹,无妄望去,只觉触目惊心。

无妄轻唤:“优昙。”他小心翼翼地唤,一如当初他小心翼翼地盼着那种子发芽开花。

优昙的语声淡漠,她道:“无妄,我名非优昙。”

优昙的华服从裙摆处变化,一点点从金色化为红色,连那血迹也融入了那色彩中,是无妄曾在识海中见过的那妖艳热烈的红。

优昙回转身凝望着无妄:“你我相处百年,可笑你竟连我的名姓都不识。”还是优昙的容颜,只是少了那层金色光芒的笼罩,不再有端庄之态。细看优昙的眉眼更加深邃,肤色白皙,在火红长裙的映照下,更是衬出一种苍白之感。眉眼细长,双眸似笼着茫茫烟雨,却凝出万般情意。眉心一朵新的花印渐渐凝成,更是衬出她的万般风情。

优昙移步到无妄的眼前,她垂下头望着无妄:“无妄,我是樱竺,不是优昙。”佛界樱竺花万年开一回,樱竺花化的灵皆佛缘深厚。所以樱竺虽年岁极小,灵力却非一般佛灵所能及。

樱竺抬起头,目光空茫:“我刚有灵时。还是一颗小小的种子。孕育我的樱竺树越来越虚弱,我知道,它快死了。我们樱竺树,总是长在静界最安静,最庄重的地方。大片大片的优昙青叶环绕着我们,它们都金光闪闪,安静持重。只有我们,开得热烈而肆意,格格不入。生活永远是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永远飘荡着梵音。这样的日子,令人生厌。孕育我的樱竺树迅速地枯萎,它很开心,这漫长无趣的一生终于快要结束了。最后它问我,可有什么心愿,我和它说,我想去一个没有优昙,没有梵音的佛殿。”

樱竺望着无妄嫣然一笑:“无妄,只有燃灯殿,没有优昙青叶,没有梵音。”

樱竺道:“可是我知道你想成佛,想得几近疯迷。你想燃灯殿外开满优昙青叶,你想燃灯殿的空气中充满梵音。我成灵时,还是一颗种子。我需要良好的照顾。所以我化成了优昙的样子,我很轻易地得到了你的照顾,你的偏爱。”

“无妄,优昙确是你心目中所想象的形态,是软软的根茎上漫出几朵极灿烂的优昙花,庄严端庄的样子。可是无妄,我是樱竺,不是优昙,樱竺本就是佛界最艳最媚的存在。”

樱竺的脸上现出一些苦涩:“樱竺是艳是媚的,她怎么能一直守着这青灯古佛一生。而更为可悲的是,我爱上了你。无妄,我爱上了心中只有佛的你。”

樱竺逼视着无妄:“无妄,你可不可以也试着爱我?”

无妄偏头避开樱竺的目光:“我爱众生。自然也爱你。”

樱竺笑了,一笑百媚生,他抚着无妄的脸,道:“无妄,佛在心中,不是日日诵经打坐便会成佛,不是清净苦修便会成佛。无妄,问问你的心,心中有佛,早晚成佛。”

无妄似懂非懂地点头。

5

樱竺道:“无妄,我厌倦了静界,无妄,我去人间等你。”

大片大片的樱竺树拔地而起,成片的火红色的花炸裂般地盛开。

无妄看着樱竺的身影越来越远,突然道:“我见过樱竺花,它开在我的识海里。”

樱竺的脚步一顿,眸中有绚丽的光彩闪过。

樱竺离开了,无妄的识海受损,休养了百日。

无妄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大殿,然后便察觉殿中的圣物天空之泪不见了。原先放置天空之泪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块镜子。

无妄拿起镜子,镜中显出樱竺的容颜,她道:“无妄,到人间来,你来我便将天空之泪还给你。”

无妄静静地凝视着镜中的樱竺,百日不见,竟觉得有些陌生,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樱竺。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镜子里的樱竺。

无妄紧紧攥着镜子,手上有流转的灵力,他突然暴怒,狠狠地砸上了供桌,顷刻间,那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供桌便四分五裂了。

无妄稍平息一些,他张开手,那块小小的镜子还是好好地在他的手心。

樱竺留下的镜子可以看见樱竺在人间生活的情形。

无妄看樱竺在一片荒野中用灵力建了个村庄,村中一切都很美好。可是却被凡间的人起了个无回村的名称。无回无回,其实不是无回的,村中人皆是自愿留下来的,村中的人在成为无回村人之前都是不幸的。有被父母遗弃的孩童,有被赶出家门的孤寡老人,也有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恋人,……,樱竺收留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个家和平静美好的生活。她的灵力维系着村庄的所有,村中的人都和她一般都不老不死。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樱竺时常看着生机勃勃的村庄出神,脸上是满足和喜悦。但生老病死,世间常态,哪能有人可以无故逃脱。樱竺用灵力维系村庄,篡改了村中人的命数,后果是樱竺的灵力越来越弱,身体越来越差,一载一载中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绝大多数时间她都陷入了沉睡。

后来,樱竺的灵力甚至不能够支撑住燃灯界的樱竺花盛开了。无妄看燃灯界的樱竺花迅速枯萎,掉落,枝干也渐渐萎缩,最后消失。

无妄最终去了人间,但是他没有去寻樱竺。无妄独自在人间生活,贪财好食。

6

无妄在人世漂泊的途中遇见过一个男子。一个穷困落魄又俊美的男子。

无妄遇见那个男子时,他的夫人刚刚去世,男子握着刚死去夫人的手,狭长的眉眼中都是悲伤,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男子哭得情真意切。无妄远远地望着那个男子,望了很久。

有鹰从天空中滑翔而过,发出仓促的叫声。无妄的内心颤动。

无妄走到男子的身边,从包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男子。

男子急急抹干眼泪,一双手有些局促犹豫地接过了馒头:“多谢师父。”

无妄蹲下身,那女子一看便知是断气多时了:“这是施主的夫人?”

男子看着已经没有生气的女子,点点头,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微风拂过,无妄的鼻尖似是萦了一股花香,无妄想,这男子真是个痴情的人。

无妄站起身:“你可知一个叫无回村的地方。”

男子点头。

无妄接着道:“无回村中有一宝物名为天空之泪,你如果能得到它,并将那宝物和你夫人的心脏融为一体,便可复活你的夫人。”

男子眼中显出光芒,他迫切地盯着无妄:“我虽然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却从未去过,不知师父可否告知具体方位。”

无妄化出一朵樱竺花放在空中:“跟着这花走,花落处便是无回村的所在地。”

男子向无妄道过谢,小心地背起地上的女子便跟随着樱竺花离开了。

无回村其实离男子所居之地不远,可是男子体弱,又背着一个人,所以行得极慢。

可尽管极慢极累,不眠不休的三日后,男子还是到了无回村的村口。

樱竺花掉落在地上立马便消失了。

两棵高大的樱竺树伫立在村门口。花瓣温柔地落下来,砸了男子满身满脸。

男子将女子放在樱竺树下。向路过的人探听无回村和天空之泪的事情。

村民摇摇头:“我们居住在这里,没有听过天空之泪。”

路边的人看一眼女子:“你如果想救活这个女娃娃,可以找我们的尊长看看。”

男子急切地问:“你们尊长在哪里?”

村民指指樱竺树:“是樱竺树灵。”

男子点点头,对着樱竺树跪下:““在下颜煜,娘子病重身亡,听闻此地有物可使人起死回生,故来求取。”

微风吹拂草地,无人应答。

男子锲而不舍地喊着,天明天暗,双腿从疼痛到毫无知觉,意识从清明到混沌。

“在下颜煜,在下娘子……病重……身亡,听闻……此地……有物可……救……娘子……,”颜煜头往下垂,声音越来越弱。

他的意识涣散。

7

有人挑起颜煜的头,花香直入心田,颜煜的眼微睁开,眼前一抹模糊的红。

那抹红轻拍颜煜的额头,颜煜的意识即刻清明,饥饿和双腿的疼痛也一并袭来,冷汗不停地从额上冒出。

樱竺直立樱竺树下向颜煜问道:“你为何要复活那女子?”

“因为她是我的夫人。”

樱竺摇头:“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我复活她。”

颜煜急切道:“只要可以救活她,我可以付出一切。”

樱竺还是摇头:“你的一切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颜煜黑眸执着地望着樱竺:“那你怎样才愿意救活她?”

“如果我不救活她,你可会随她而去?”

“不会。”

樱竺道:“那如果我救活她的代价是需要你的生命,你可愿意?”

颜煜直起身,坚定道:“愿意。”

樱竺缓步踱到女子的身旁,蹲下身,手划过女子的额头,一朵灵力凝聚的樱竺花盛开在女子的额上。

樱竺嗤笑一声:“你愿意以命换命,那为什么不和她去了。”

颜煜漆黑眸子望着天空:“没有意义。”

颜煜手紧紧地握成拳:“可是她应该活着。”

樱竺摇摇头:“我很不喜欢你。”

“可是”樱竺望着毫无生气的女子:“我不喜欢你,但是我喜欢她。我觉得她和我有缘。”

颜煜身体松懈下来。

樱竺探察一番女子,表情渐渐凝重:“我需要一颗活人的心脏才能救活她。”

花香浮动,颜煜深吸一口花香,笑道:“用我的心脏吧。”

颜煜看看盛开着樱竺花:“您的大恩无以为报,就让我的身体做这花肥吧。”

樱竺摇头:“你不要脏了我的花。”

樱竺手覆着灵光,取出女子体内已不再跳动的心脏。

一颗淡蓝色的宝石浮现在半空中,樱竺左手伸向颜煜心口,包裹着淡淡灵光的心脏跳动着从颜煜的心口被取出,那淡蓝宝石嵌入其中。

樱竺将鲜活心脏融入女子的身体内。

天空很高也很远,樱竺望着天空,晃荡着双腿坐在樱竺树上。躺在树下的男子面色惨白,早已死去多时。

女子缓缓睁开双眼,眼珠微微一转,整个人便透露出生机。她站起身,容色平凡带些黝黑,身材娇小,裸露出的手臂上青筋凸起,很是有力量。

女子的视线在颜煜的身上停留一会。

樱竺道:“我不喜欢他,你带他走吧。”

女子的视线从颜煜的身上移开,向着颜煜带她来时的方向离开。

“死去的人,我要了做什么用。”

女子越行越远,树下的男子迅速腐化,在女子行到望不见的远方时,男子也已化入泥土中。

而在女子行到的远方,有个和尚挡住了女子的路:“你的夫君怎未和你一同回来?”

女子目光呆滞:“我没有夫君。从来没有。”

无妄疑惑:“你莫非不是颜煜的夫人?”

女子捂着肚子:“我怀了他的孩子,身上有两条生命,必须要一颗新的心脏才可复活,他将心脏给了我。”

无妄看着女子淡然的样子,疑惑道:“他待你如此情深,你为何却如此薄情寡义?”

“情深”,女子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什么情深,都是笑话。”

无妄好奇地看着女子。女子捂着脸,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她越过无妄,目光空洞地向前走去。

“她的灵力将近枯竭,她在等你,你若爱她,就莫辜负了她。”

8

无妄在人间徘徊着,像是行尸走肉。他走走停停,远远地望见无回村门口的樱竺树,静静地看一会,又离开,不停地循环往复。

无妄知道,知道樱竺在等他。

无妄定居在离无回村最近的城镇。

无妄是个长得很好的和尚,又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和尚。闲时他会做一些小玩意逗小孩玩,也经常帮助遇见困难的人,无妄在城中的人缘极好。

一群小孩子围着无妄,无妄的两手都是五彩泥,不一会儿就捏出了一只五彩的兔子。小孩子一哄而上,无妄将手举得高高的,笑道:“你们谁能背出一段佛经,这只小兔子就给谁。”

小孩们的手垂下来。一个小男孩犹豫着走到无妄的面前:“师父,我会背一些,可是背得不好。”

无妄将五彩兔子放在小男孩的手中:“试试看。”

小男孩拿着五彩的兔子,看着同伴们脸上的羡慕之意。一时兴奋了,也不管背得怎样,朗声便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受想……”男孩拿着兔子,头渐渐往下低。”

无妄拍拍男孩的头:“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可记住了?”

男孩羞愧得点点头,将手中的兔子往前递:“我没背出来,兔子还你。”

虽说着要还,可眼睛还是牢牢地盯着那五彩兔子。

无妄笑道:“兔子给你了,就是你的了。”

男孩抓着兔子,紧张地抬头看着无妄:“没背好也是我的了。”

无妄含笑点头。

男孩如释重负,抱着兔子跑到了一个小女孩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兔子递给女孩:“你喜欢这兔子,给你。”

女孩同样小心地接过了兔子,满脸都是欣喜的笑意。两个小孩手牵着手跑远了。

可其它小孩不乐意了。

“为什么一定要背佛经啊。无妄师父,我会背古诗的。”

“我也会背好多诗句啊。”

“……”

无妄笑眯眯地看着小孩们吵闹,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是和尚啊,只听得懂佛经。”

烈日下,有一红衣一白衣女子踏入茶馆,无妄眼角的余光跟随着他们,直至两女子消失在茶馆内。

孩子们不依不饶:“就要,我就要。”

无妄敲敲桶边,板起脸:“好了好了,一人一个好不好?”

小孩们立马安静下来,齐声道:“好。”

无妄取出五彩泥,专心地制作出一只只五彩兔,不到半个时辰,桶中的五彩泥便空了。地上的五彩兔正好被孩子们分完。

无妄从怀中取出一些碎银,交给其中一个小孩:“这是这段时日的房钱,你拿回家将它交给你父亲。”

小男孩拿着钱,不舍问道:“师父你是要走了吗?”

无妄点头。

孩子们依依不舍地拉着无妄的衣袖:“无妄师父你还回来吗?”

无妄摸摸孩子们的头:“我会回来的,我们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