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流光吟年华停 >  第九章 逆生

母亲,我给你最赤诚的爱意。而你,可曾爱过我?

1

“那女子在落日城中,名煜光。”

樱竺倚靠着无妄:“只是天空之泪已经和她的心融为一体,你要怎么让她心甘情愿将天空之泪给你。”

叶商止道:“人活着,便有所求,总会有办法的。”

“既然如此,那就祝你好运。”

樱竺和无妄手牵着手,目送着叶商止和叶云冉越走越远。

走了一段时间,叶商止看着眼前的分叉路口,颇有些头疼:“云冉,你可知落日城的具体方位?”

叶云冉声音闷闷的:“不知道。”

叶商止疑惑地看着叶云冉:“你是在无回村玩得不尽兴吗?为何一路都闷闷不乐?”

“那无回村什么好玩的都没有。我自然是不尽兴,不开心的。”

叶商止叹气:“缠着要去无回村的是你,去了不开心的也是你。”

叶云冉嘟囔:“我怎知会是这么个结果。”

叶商止不理她。

叶商止弯下腰,手覆在地面上,手中显出淡蓝色的灵力:“地神速现。”

地面上冒出一个头,渐露出全身,是一个头戴玫瑰花环的精灵。

“玫瑰花精。”叶商止疑惑地望着玫瑰花精,“地神一般力大无穷,长居地底,你这样的花精成为地神倒是少见。”

玫瑰花精浅笑:“以貌取人不可取,以貌取精灵当然也不可取。”

叶商止沉默,俯身行礼道:“是我浅薄了。”

“无事。”玫瑰花精开门见山,“找我何事?”

“你可知一个叫做落日城的城市?”叶商止问道。

玫瑰花精点头:“落日城离这有千里之遥。”

“怎会如此远?”叶商止有些犯难。

叶云冉打量着玫瑰花精:“你是不是能够遁地日行千里?”

玫瑰花精点头。

叶云冉道:“那你送我们过去吧。”

玫瑰花精挑眉:“理由。”

叶云冉打量着玫瑰花精的背后:“你的羽翼断了吧。我可以还你一双精灵翅膀。”

玫瑰花精一左一右牵起叶商止和叶云冉的手:“好。”

层层的玫瑰花瓣将她们圈在其中融入了地底。

约莫半个时辰后,玫瑰花精放开了叶商止和叶云冉的手,玫瑰花瓣也纷纷散去。

她们所在是一个高坡,玫瑰花精指着远处一个城门道:“再往前一些,就是落日城了。”

2

此时正值落日,夕阳余晖将整个城市笼罩在其中,一眼望去,整个城镇古朴宁静,有一种隔世的荒凉感。

叶商止看着远处问:“是因为这的落日格外特别所以才叫落日城吗?”

玫瑰花精摇头:“不是的。落日城属于边疆之地,该地的人多以打铁贩卖兵器为生,因火焰像极了落日霞光,又因处于此城的人多是颠簸流离,生死难测之人,生命像落日一样凄凉,所以以落日城为名。就我们所站之处,就不知埋了多少枯骨。”

“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和平相处不可以吗?”

玫瑰花精嘲讽地看着叶商止:“您高高在上,哪懂普通凡人的生活?不发动战争,难道永远做奴仆吗……?”

叶云冉警告般地盯着玫瑰花精:“慎言。”

玫瑰花精讪讪地闭了嘴。

叶商止思绪却开始飘散,命运的齿轮转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一样的一生。有人生来富贵,有人生来贫穷。有人生来尊贵,有人生来卑贱。可是,确实,为什么被奴役者要始终逆来顺受……

叶云冉拉着叶商止的手:“姐姐,我们进城吧。再晚估计都没有地方住了。”

叶商止将思绪抛出脑外:“好。”

叶云冉和叶商止相携往前去。

“哎”,玫瑰花精喊住两人,“我的翅膀。”

叶云冉不太开心地走到玫瑰花精的背后,她手覆上玫瑰花精的背,白色灵力覆盖玫瑰花精的背,灵力化为一对透明羽翼。

玫瑰花精扇动着羽翼悬浮于半空中,双手置于胸前俯身道:“望您一路顺遂。”

叶云冉脸色转缓:“以后注意着些。”

玫瑰花精消失在漫天红霞中。叶商止与叶云冉并行进入落日城。

一进城中,便觉得热得很。一路行去,都是各式各样的打铁铺子,四处响着“铛铛”的打铁声。

火舌翻涌,有些汉子还在奋力挥动大锤。有些汉子则捧着海口大的饭碗聚在一起吃饭。

城中的人衣着大胆。街道上男子都赤膊,肌肉发达,女子大多也只是裹了胸,叶商止和叶云冉与这里格格不入。

有好奇的便扯开嗓子问了:“两位姑娘为何到这啊?”

叶商止和气道:“我们是来寻一个人的。”

“可是姑娘的夫君?”有人嚷着,又劝道:如果姑娘是来寻夫君的,那还是趁早离开吧。你夫君若是还好好的,自是会回去见你的。若是遇难了,那城外的荒野地便是你夫君的埋骨地,累累白骨,你又如何寻得到他。”

叶商止道:“不是寻夫君,是寻一个女子,她叫煜光,不知各位可认识她,如果认识的话,能否告知她所居之地。”

周遭瞬间沉默下来。

有人端着碗沉默地走进了家中,有人低下头开始认真吃饭,一时间,整条街道上只剩打铁的“铛铛”声。

叶云冉踏前一步,拱手微笑道:“那可否请各位告知一声哪里有客栈,我们姐妹走了这么多路,也是有些乏了。”

没人应答。

叶云冉玩笑道:“这天也黑了。要再找不到住的地方,我们姐妹两只能露宿街头了。”

有人从饭碗中抬起头,往街道的前方指:“再往前一千米有个平安客栈,两位姑娘可以去那里休息。”

叶云冉笑向那人拱手:“多谢。”

叶云冉牵着叶商止的手就要离开,没有牵动。

“姐姐?”叶云冉回头疑惑问道。

“他们知道煜光在哪里。”叶商止沉声道。

叶云冉叹一口气:“姐姐你是急糊涂了吗?”

叶云冉放开叶商止的手,后退一步,半揽着叶商止往前走:“姐姐,你清醒些。”

“我知道你想早点找到天空之泪,回到以前,找到叶晟,阻止一切的发生。可是姐姐,难不成你要逼迫他们说出煜光的下落吗?”

叶商止咬了咬唇。

叶云冉轻声诱哄:“我们去客栈再问可好,客栈的消息肯定更多的。”

叶商止犹豫着点头,目光还游离地落在街上。叶云冉拥着她往前走。

3

和平客栈外形古朴,一眼望去,便觉得安全。里面则非常地温馨,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客栈里的人不少,有避难的,也有随军打仗的,大多是男子。

叶商止和叶云冉进入和平客栈要了一间房,叶云冉一如既往地点了两碟点心。

房间布置朴素,但是需要的日常之物都有,也很干净。叶云冉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自饮,一杯递给叶商止。

叶商止接过茶,不无忧愁道:“楼下客人多,我们坐在楼下不是更好打探消息吗?”

叶云冉道:“正是因为楼下人多,所以我们不能在楼下询问消息。姐姐你忘了刚才的事了吗?”

叶商止将茶杯放在桌面上,忧愁不减。

叶云冉眸光微暗,还是劝慰道:“姐姐,你再等一会儿。”

一盏茶饮完,店小二也将点心送到了房中。

店小二将点心置放好,温言道:“二位姑娘若是没有其它吩咐,小的就先退出去了。”

叶云冉笑道:“小二哥先别急着离开,我们姐妹二人正有问题要问你呢。”

店小二弯腰伶俐道:“客人尽管问,我保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商止问道:“你们这可有一个叫煜光的人?她家住何处?

店小二低下头,沉默不语。

叶云冉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面上:“小二哥,你回答了我姐姐的问题,这金子就是你的了。”

店小二抬起头,目光闪动,一会儿后,又低下了头,依旧沉默不语。

叶云冉微笑道:“可是嫌少?”又放了两锭金子在桌面上。

店小二抬起头,看着金子有些艰难道:“不是钱的问题。”

叶云冉又拿出五锭金子放在桌面上:“如何?”

店小二还是不答,但目光中明显有了犹豫。

叶云冉一笑,一次拿出了十锭金子放在桌子上,微笑着看着店小二:“有了这些钱,你也不用做店小二了,一辈子都有了保障。”

店小二眼中的犹豫之色褪去,却还是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你们不可告知他人是我说的。”

叶云冉道:“自然。只是希望小二哥你说详细些。”

店小二开口道:“煜光和别人不同,她是这落日城土生土长的一个姑娘。她的样貌不出众,但是却为这城中的人熟知,因为她是这城中唯一的女打铁匠,而且是这城中最好的打铁匠。”

叶云冉问道:“她为何打铁为生,是因生活所迫吗?”

店小二摇头:“没人知道她为何选择打铁。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因生活所迫。煜光的父亲是有名的打铁匠,不缺钱,煜光又是他唯一的孩子,那是放在心尖上疼的,一点重活累活也不愿让女儿干,更别提让她做打铁这种又累又苦的活了。可煜光就是铁了心要学打铁,她父亲拗不过女儿也就同意了。”

叶商止奇道:“就因为煜光是这城中唯一的女打铁匠,所以你们都不愿提她?”

小二连连摇头:“不是的。落日城是很崇敬优秀的打铁匠的。我们之所以不愿提煜光这个人,是因为她不像是活人。”

叶云冉点头,示意店小二接着说。

店小二接着道:“其实按年龄来算,煜光的年龄差不多和我故去的爷爷一样大了。可是她的容颜还是和二十多的姑娘一样。”

对这,叶商止和叶云冉能够理解,天空之泪可保煜光长生不老。

“可怕的还不是这里。”小二喝了杯茶接着道:“煜光在夫家发生祸事后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可过了三四年后,煜光又回来了,还一夜屠了敌国几万兵将,将刀架在敌国将军脖子上,逼着敌国将军当着敌我双方的面还了他夫家的清白。遭受大辱,敌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国将军也觉得丢了面子,所以两国都派了不少人去暗杀煜光,派过去的人无一生还。那段时间,城外的荒野地隔三岔五的便会出现不少尸体。煜光却跟没事人一样,照旧一天天地打铁。”

叶云冉觉得煜光手段虽是极端,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是人之常理,城中人也无需这样恐惧她。

叶云冉看着小二,带点责备道:“你们就因为这排斥她,这也太不该了。她回来只是报了仇,可有伤城中人分毫?”

叶商止点头,深以为然。

小二摇头:“落日城讲究侠义二字,煜光的做法虽然残忍,城中人是对她有畏惧,但也理解她。”

店小二问道:“你们可知煜光有个儿子?”

叶商止和叶云冉皆是摇头,樱竺并未告知她们煜光有孩子这事。

小二道:“煜光在回城的这一年生下了一个儿子。她对这孩子一开始也是百般宠爱的。可是随着孩子长大,煜光对孩子的态度越来越差,动辄打骂,经常三更半夜也可以听到那孩子凄厉的哭喊声。有些人心软,看不过去,就去劝煜光对孩子好点。煜光应了,可是随后打骂孩子更是变本加厉。”

“那孩子在十七岁时不知做了什么事惹得煜光大怒,煜光拿起刚打好的铁棍就像那孩子砸了过去。那孩子当场血溅满地,倒了下去彻底没了气息。煜光若无其事地将孩子草草卷了扔到了荒野地。也就是那时城中人开始远离煜光。”

“令人没想到的是,几天后,煜光的孩子又回来了,他跪在煜光的面前请求母亲的原谅。煜光一如既往地打骂孩子。只是那个孩子再没有长大到十七岁,他越长越小,从十七,十六,十五,再到一个婴儿,一年年地越长越小。随着孩子年龄外形的变化,孩子越小,煜光越是放在心尖上疼。就这样周而复始,城中人也就将他们当成了怪物,没有人再敢去靠近她,甚至连提一提都觉得有寒气在往外冒。”

叶商止沉吟:“那孩子真是死了?”

小二坚定道:“绝对是死了的,煜光那一棍是照着那孩子的脑袋上打的,脑袋都打变形了,血流了一地,不可能还活着。”

“你亲眼所见?”

小二挠挠头:“这事发生的时候,还没有我呢。这是我爷爷告诉我的,那时候煜光的周边还有邻居,周边邻居听到孩子的惨叫赶过去看的时候孩子已经断了气。我爷爷还再三叮嘱过我不要提煜光这个人,更不要靠近她。”

叶云冉道:“煜光的身上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二道:“我就只知道这些了。”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煜光住在哪里?”

小二回道:“出了客栈往东走五公里左右有一条巷子,巷子中都是些破败的房子,房子中都没有人,在巷子的尽头便住着煜光和她的孩子,白天去的时候可以听到房子中发出的打铁声,很好辨认。”

叶云冉笑道:“我们的问题问完了,谢谢你。”

店小二眼巴巴地看着桌上金灿灿的金子:“那这些金子?”

叶云冉将金子往店小二的方向推进些:“都是你的了。”

4

晨光微曦,客栈外已是人声鼎沸,虽是边境之地,却也是有着一派热闹景象。

叶商止和叶云冉下楼来,客栈老板殷勤地对着两人打招呼。叶云冉向客栈扫一眼,没见到昨日的小二,反而多了个生面孔的小二,不由好奇:“昨日的小二呢?”

客栈老板笑道:“他辞工了。他说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昨夜便走了。”

客栈老板摇头:“外面的生计哪是那么好找的。一个傻小子。”

想来还是害怕所以才走得那么匆忙。

客栈老板收敛起情绪:“二位姑娘可要些吃食?”

叶云冉看一眼姐姐,笑向客栈老板道:“不了,我们姐妹还有事。”

客栈老板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事让两位姑娘到这边境之地?”

叶商止温婉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此地寻一个人罢了。”

客栈老板看着眉目端庄的叶商止,叹息一声:“姑娘也莫要太过执着了啊。”

叶商止知他想岔了,却也无心解释。

出得客栈,往东行去,越往东行,人烟便越是稀少,等到可以看见那条小巷时,已经基本没有人了。叶商止无心理会这些,只是走得更快了。

5

待踏入那巷中,却和想象中的破败不一样,眼前是一个热闹的市镇。

“姑娘,可要看看这珠花,姑娘生得美,戴这珠花再合适不过了。”有热心的商贩手中还拿着一支绯红的珠花热心地推荐。

叶商止微有困惑。她茫然四望着,突然想起什么,在人群中寻找起来,从街头寻到街尾,却是一无所得。

“云冉,云冉,你在哪?”

没有人回答她。

临街的一间小打铁铺门口坐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孩,她倒是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向着叶商止这边望了一眼。

一个男子从叶商止的身旁走过,径直向着那女孩走去。

男子在女孩的身前微弯下腰,语声带笑道:“你可是在看我?”

笑语吟吟,莫名让人生出好感。

女孩仰着头,望进男子的眼中:“就是在看你。”

男子觉得有趣,唇边笑意更浓:“为何看我?”

女孩道:“不为何,随意看看就看到了你,无聊就多看了会。”

男子直起腰,手中折扇轻摇:“有趣,有趣。”

男子越走越远,女孩还是静静地望着男子来时的那个方向。

叶商止微一晃神,眼前又是那个破败的小巷,叶云冉正走在她的身前,不时清理着沿途的一些蛛网,耗子尸体类的。

待走到巷尾,地面便干净了许多,巷尾的房中传出“铛铛”的打铁声,平稳而有力。

前院的门大敞着,叶云冉跨入院中,叶商止紧接着也入得院中。

院中一条青石小道,小道的两旁杂草丛生,青石小道和杂草一直蔓延到了正厅前。

杂草丛中,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推着一根长长的铁棍玩,铁棍的一头泛着一些红色的锈迹。

男孩粉雕玉琢般,琥珀般的眸子,一头乌黑的头发长长地垂到了杂草丛中。他将目光从铁棍上移开,抬起头,对着叶商止微笑,阳光洒在他的瞳孔中,明媚非凡。

他向着叶商止张开双臂。

叶商止本就喜欢小孩子,他们无知无畏,无痛无伤,一笑一语皆是天真,皆是真心。何况是如此可爱的一个孩子。叶商止踏着杂草走向男孩,蹲下身抱起了男孩。

叶商止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的娘亲呢?”

“铭。”

“铭?”叶商止疑惑,“你的姓呢?”

铭趴在叶商止的肩头,温顺道:“我没有姓,就叫铭。”

铭的手环住叶商止的脖子,手上滑动着一闪一闪的阳光般的色彩,阳光似是要渗进叶商止的身体中。

“好漂亮的一个小孩。”叶云冉笑着抓住铭的手。

铭抬头看着叶云冉天真道:“姐姐也好漂亮。”

“真有眼光。”叶云冉夸赞着,手中的力道加大。

“姐姐,你握疼我了。”铭皱着眉头痛呼出声。

叶商止将铭的手从叶云冉的手中抽出:“他还是个小孩子,你控制着点力道。”

叶云冉笑望着男孩:“哦,小孩子?”

叶商止嗔道:“这么小,怎么不是小孩子。”

叶云冉从叶商止的怀中抱出铭:“姐姐你还要找煜光,铭就我来抱着吧。”

铭靠在叶云冉的肩上,一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很是乖顺。

铭抬头好奇问道:“你们找我娘亲是有什么事吗?”

叶云冉似笑非笑地望着铭:“想要对你娘亲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铭有些吃惊:“你们要我干什么,我什么都不会的啊。”

叶云冉好笑地望着铭:“要你有何用?”

且他哪来的自信煜光将他放在了心中,难不成真当自己四岁了。

“可娘亲说过她生命中只有我了啊。”

叶云冉懒得再和铭理论:“是,是,你很重要。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娘亲在哪里了吗?”

铭扭动着身体要从叶云冉的怀中挣脱下去:“你放我下去,我就带你们去找娘亲。”

叶云冉配合地将铭放下:“走吧。”

6

叶商止和叶云冉跟着铭穿过前厅,再走过中院,最后进了一间格外炙热的房间,煜光正在锤炼一柄剑。

炉中吐出猩红的火焰,鼓风机的声音紧凑而又持续,煜光手握着锤,手上青筋凸起,在一起一落的锤声中,铁被一次次锻打。煜光将铁放入水中进行冷却,再次进行锻打,再次冷却后,那锋利的刀刃便从煜光的手中脱落而去,似是有生命一般,在一堆悬挂物中选择了合适的刀柄并结合在了一起,一柄泛着幽幽冷光的剑便打造完成。

那剑悠悠地飞落在煜光的手中,煜光摊开右手,化出一把剑鞘,样式极为简朴,却非常契合。

剑入剑鞘,便变得极为小巧,只有毫厘大小,煜光打开一个箱子,里面密密麻麻地躺满了一样大小的剑,煜光将新锻造的剑放入其中。

叶商止打量这屋子,很大的一间屋子,墙壁上挂满了剑,地上堆砌着样式一样的箱子,一个又一个地叠着,直至房顶。

房子封闭的很严实,没有天光,没有灯光,只有炉火的光芒,明明灭灭地映出煜光的身形容貌。

铭见煜光完成了锻造,很是欢快地向着煜光跑去:“娘亲。”

煜光抱起铭,和刚才打铁时的冷漠不同,眉眼间溢出温柔:“怎么了,今天怎么到房里来了?”

铭搂着煜光的脖子很是依恋,笑指着叶商止和叶云冉道:“这两位姐姐说要找娘亲,我就带她们进来了。”

煜光望叶商止和叶云冉一眼,放下铭,温声道:“你先到外边玩一会,娘亲和两位姐姐聊会天。”

煜光扯着娘亲的袖子:“娘亲和孩儿一起玩吧,孩儿一人玩很无聊。”

煜光将袖子从铭的手中轻扯出,笑安慰道:“你先一人玩一会,娘亲过一会就来陪你玩好吗?”

铭虽还是不舍,却也还是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铭关上房门的声音传来,炉中的火光也瞬间熄灭,整间房子阴暗无比。

“你们找我是想要得到什么?”煜光问道,声音沉闷地像极了打铁声。

“天空之泪。”

“是樱竺让你问我拿回天空之泪的?”沉默一会又道,“可她既是给了我,便没有理由问我拿回去了。”

叶商止解释道:“樱竺并未让我问你取回天空之泪,她既是给了你,便是你的。是我需要天空之泪,我希望可以同你交换天空之泪。”

煜光道:“她难道没有告诉你天空之泪便是我的心,我若是将心给了你,便死了。”

叶商止点头:“樱竺自是告知了我。”

煜光道:“那你自认为可以用什么来交换我的性命?”

叶商止沉默。

煜光转身,背对着叶商止和叶云冉:“你们走吧,不要再踏入这里了。”

叶商止不动。

层层叠叠的箱中发出阵阵剑鸣,煜光转身,手中已是握着一柄通体血红的剑:“为何还不走?”

那剑发出嗜血的光芒,煜光的手腕上的青筋转红。

叶商止道:“我见到了少年颜煜,我也看见了年少的你。”

煜光微怔。

叶商止接着道:“我可以让颜煜复活。”

剑上光芒大盛,煜光双目通红,一剑向着叶商止刺去:“复活,为什么要复活,他既是求死,那就让他死。”

叶商止险险避开,煜光又是一剑刺来。叶云冉挡在叶商止身前,牢牢地握着剑刃,寒气萦着剑刃,那剑上血光散尽,寸寸断裂。

叶云冉目光森寒:“你再用这污秽之物指着姐姐试试。”

煜光低头看着断裂的剑刃,未再动手,只是沉闷道:“我不会将天空之泪给你们的,你们走吧。”

满室嗡嗡剑鸣,煜光是如此坚决,叶商止和叶云冉也无法可施,只得离开。

铭还是在杂草丛中玩着那根生锈了的铁棍,看到叶商止和叶云冉出来,铭冲着她们甜甜一笑,道:“姐姐下次再来玩啊。”

7

荒草凄凄,荒野上伫立着一少年。叶云冉向着那少年行去,那少年的形体随着叶云冉的走动渐渐缩小。

叶云冉行至男孩的身前:“铭?”

“你为何入我的梦?”

铭仰头望着叶云冉:“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铭道:“我可以让你姐姐身上随身携带的那抹魂消散在天地间,再无迹可寻。”

叶云冉道:“你要的是什么?”

铭道:“你们姐妹离开这里,再不要踏入这里。”

叶云冉望着这荒野,荒野下是累累白骨:“你想保全你娘亲的性命?”

叶云冉抚摸铭的头顶,穿过浓密的发丝,指尖触摸到的是一条长长的疤痕:“所有事情你都记得。你既未曾遗忘,又何必如此煞费苦心为她。”

铭天真无邪地笑着:“因为她是我的娘亲啊。”

铭的发丝柔顺地垂在草尖上,闪闪发光。

叶云冉道:“世间万事,讲究一个因缘,轮回转世,你既能是煜光的孩子,便是有一份羁绊,,可自他将你亲手掩埋,自你凝灵重生成魅时,这因缘便了了。她不再是你的娘亲,你不再是她的孩子。你是一个全新的生灵,且得了这一份机缘,再不入轮回,你与她再无羁绊。”

铭摇头:“是她生了我,铸造了我,她是我的娘亲。”

叶云冉敛起脸上的笑意,叹气道:“舍了这疤痕,舍了这孩童形体,重新开始吧。”

铭道:“你明明是不喜那抹魂,又为何要劝说我,这交易不是两全其美吗?”

叶云冉收回手,淡淡道:“我是不喜那魂,带着那魂,一路的坎坷危险便不可预料,我无时无刻不在希望着那魂可以散了,天地间再无迹可寻。”

铭疑惑地望着叶云冉。

叶云冉接着道:“可是姐姐爱他,姐姐心心念念都是他,她为她煞费苦心,我又如何能让姐姐的辛苦白费。姐姐爱他,我便要护他,成就他。”

这一方空间一度无语,只草叶摩擦出的沙沙声。

最后,还是铭打破了沉默:“娘亲她其实活得也很累。”

叶云冉问道:“你是在求情?还是希望我们姐姐俩可以离开。”

铭回道:“我并非求情。其实长久的生命对娘亲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她一边痛恨着这不老不死的生命,一边自虐般地要活在这世上。我来找你,希望你们离开,只是我希望娘亲可以活着。”

叶云冉有些意外:“你是要帮我们?”

铭点头:“娘亲白天基本不出门。深夜却总是会在巷子中来来回回地走。有时哭,有时笑。娘亲说,她想知道他有没有爱过她。哪怕只是一瞬,只希望他是爱过她的。”

“他是谁?”

“是颜煜,我的父亲,死去多年。”

铭笑道:“因为娘亲生命中只有我了啊,我是娘亲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了。”

叶云冉困惑。

铭的身影渐淡出这梦境,虽是听不懂铭的理由,但铭终究是帮了她的:“铭,谢谢你。”

8

叶云冉从梦境中醒来,只觉全身乏力。

叶云冉疲乏地只想躺在床上:“姐姐,我再睡会。”

没有人回答她。

叶云冉脑中灵光一闪。不好,姐姐对天空之泪志在必得,绝不可能放弃的,煜光不愿给,姐姐不知会用什么方式。

所以,此时的叶商止必定是去找煜光了。

叶云冉急忙出门奔着煜光的住所去。叶商止要是杀了煜光,她作为神,必定也会遭受极重的反噬。

不过一刻钟,叶云冉便到了煜光的住所。院落的大门依旧是大开着,铭站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微笑地向着叶云冉道:“你来了。”

叶云冉在铭的面前停下:“我姐姐呢?”

铭的右手伸向空中,一盏红色的宫灯在他的手中亮起:“随我来。”

一段路后,铭在煜光的炼器房前停了下来:“你姐姐就在里面。”

叶云冉的眉蹙起,在院落外时,她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如今站在这炼器房的门外,那股血腥气更是宛如实质。

叶云冉盯着铭:“我姐姐她……”

铭依旧微笑着,面容在红色的宫灯映照下俊美异常:“你姐姐没事的。”

铭收了宫灯,小小的身影不一会儿便融入了黑夜中。

叶云冉蹙着眉推开炼器房的门。屋内漆黑不见五指,叶云冉闭上眼,再睁开时,狭长的双眸中不时闪过幽绿的光芒,屋里面的一切一览无余。

炼器房中,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粉末,打铁炉,木箱都消失不见了。

煜光被四柄剑牢牢地钉在了墙壁上,有鲜血顺着她的身体不断泊泊淌下,煜光静静地垂着头,不挣扎也不出声。

叶商止站在煜光的身前,冷冷地凝视着她,身上也有一两点的血迹。

叶云冉走进些,唤道:“姐姐。”

叶商止转过身,浅蓝的双眸闪躲:“云冉你怎么来了?”

叶云冉蹲下身,擦拭掉叶商止衣裙上的血迹:“姐姐你想要瞒着我什么呢?”

叶商止手足无措地像个小孩:“我不知道,我许了她我能许的所有好处了,可是她都不要。”

“我没有办法了,云冉,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叶云冉望着叶商止,那浅蓝的眸子依旧是闪躲的,里面涌动着巨大的悲伤痛苦。叶晟复活的希望就在眼前,回到过去阻止一切发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可这个希望却可望而不可及。

叶云冉瞥一眼叶商止发间的桃花簪,簪上的光芒明明灭灭:“我知道叶晟的灵魂越来越虚弱,姐姐你也不愿意送他回地狱。”

叶云冉靠近叶商止:“姐姐你想要的东西尽管去取,不管是何种方式,妹妹永远都是会助你的。”

叶云冉移步到煜光的身前,化拳为掌向着煜光心口抓去,却被一道紫色的屏障反弹回来。

叶商止扶住叶云冉:“没用的,天空之泪是认主的,天空之泪护着煜光。即使我们强将她的心挖出,天空之泪也会随着煜光一起死去。”

叶云冉手中冒出一团幽绿的火焰:“煜光,你虽不怕死,可是你的儿子呢,他可没有天空之泪护着。我随时可以杀了他。”

煜光依旧不动不语。

叶云冉手中火焰飘至煜光的身前:“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在吓唬你。”

火焰贴至煜光的手臂上,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令煜光闷哼出声。

“用你一命换你儿子一命,如何?”

煜光缓缓抬起头,双目赤红,眉眼依旧平静,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她道:“听我讲个故事,那时你便能知晓我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