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皆是我,我接受并且爱着所有样貌的自己。
1
叶商止走过光线灰暗的的木制长廊,廊下水流寂静无声,是一汪死水,却清澈透底。
周边无风无光,整个时空都是死寂的,只有叶商止行过长廊的脚步声。
长廊之中显现一座亭台,亭台上一个老人正在垂钓,可水中没有鱼虾。
“有国名华胥,飘渺不可寻。”叶商止轻吟着靠近老者。
老者不言。
叶商止弯身施礼:“不知为何唤我来此?”
老者抬头看向商止,神情莫测:“你忘了吗?最古老的星辰族人。”
叶商止微微一笑,“活得太久了,确实忘了很多事情,不知您所言何事?”
老者摇头:“星辰族人从不遗忘。”
“我渡了忘川,所以记忆受损。”
老者望着叶商止,他的眼中浮光掠影闪过长久时光。叶商止不为所动,依旧平静地望着老者。
“忘川水对你可有用?”老者问。
叶商止沉默不言。
“若是忘川水于你有用,叶商止又怎会出现?”
叶商止依旧沉默。
老者朝叶商止招手,“你到这来。”
叶商止依言朝着老者走去。
老者朝着水中一指,“你看这里。”
叶商止朝着水中看去,平静无波的水中泛起万千涟漪,叶商止浅蓝眸色化为空洞的黑,却依旧是安然地望着那水面。
水滴将叶商止重重包围,转眼便消失在了原地。老者依旧坐在亭台楼阁中垂着那没有鱼饵的线。
2
叶商止在一片山清水秀中睁开眼。山之下,水之畔有一座小木屋,木屋前有石桌一张,石凳几只,穿过前廊,拾极而上,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只一树桃树灼灼盛开,间或被风一吹簌簌掉落下几片花瓣。
叶商止踩过一地桃花瓣,拾极而下,穿过前廊,推开木门,屋分两层,叶商止一眼看去,空旷,却感觉恰到好处。
叶商止扫埋一地桃花瓣,擦干净石桌石凳,又将家中打扫干净,闲看日升日落,煮酒弄茶。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叶商止就在这里安住了下来。
又一年桃花灼灼,叶商止煮茶时不慎将茶泼了一地,叶商止看着那污浊了的茶液微微失神。
“我还是想要尝试一番,若我输了,就留在这里,若我赢了,就离开。”叶商止站在晦暗长廊上对着那老者道。
老者看着吊钩:“困住你的,从来不是华胥之城。”
叶商止点点头,身影渐渐隐去。
3
华胥之城,它的入口,可能在花心处,可能在一只鱼的眼中,也可能在一颗露珠的反光中,它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故华胥国,飘渺无处寻。
叶商止所在处是华胥国善恶之城的交界处。
善恶之城,一半为善,一半为恶,一曰善城,一曰恶城,善城之人终生无法入恶城,恶城之人终生无法入善城,因为一个城中不能同时有两个一样的人。每个善城中人都可以在恶城中找到另一个自己,一样的年龄,一样的容颜,一样的亲人手足,每个恶城中人也都可以在善城中找到另一个自己,一样的年龄,一样的容颜,一样的亲人手足。
他们同时生,同时死,一样的容颜,一样的亲人手足,却是不一样的神情姿态。善城之人自生时,便受尽万千宠爱,一生无病无痛,安乐无忧,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温润。恶城之人自生时,便受尽万般虐待,一生坎坷不断,苦痛不停,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狰狞。
4
叶商止跨入结界的左侧,进入善城。城中皆是木制的高脚楼,楼中皆有言笑晏晏之人,河流蜿蜒流过整个城市,远处青山苍翠,不时有清脆的歌声飘出。日光柔柔地洒下来,这里永远都温暖如春。
有女童蹲在门口,费力地将手伸出。她的小绣花鞋随着水流越飘越远。似是知道不可能将鞋拿回来了,女童将手收回,撑着额头看着那飘远的鞋,有些忧虑。
叶商止赤着脚,涉水将鞋捡回。
叶商止扬起手中的鞋,笑道:“小妹妹,这可是你的鞋啊。”
失而复得,女童很是高兴,忙嚷道:“是我的,是我的,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叶商止将鞋拿在手中,并不立即将鞋还给女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将名字告诉我,我还帮你将鞋子烘干好不好。”
女童立马笑容灿烂道:我叫之桃,娘亲说我像是桃花般好看呢。”
叶商止想起屋外那盛开灿烂的桃花,女童笑颜如花,确是如桃花般美,且比桃花更为灵动。
叶商止用灵力将绣花鞋烘干,蹲下身为女孩将鞋子穿上,夸道:“之桃确实是如桃花般美丽呢。”
之桃穿上干爽的鞋子,很是惊讶:“姐姐你好厉害,怎么一下就将鞋子烘干了,娘亲都要烘一整晚呢。”
叶商止故作神秘:“因为姐姐不是普通的人,是很厉害的神仙哦。”
之桃不解:“神仙是什么?”
“神仙就是可以做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例如我可以将之桃的鞋一下子就烘干。”
“还例如啊”叶商止运用灵力化成出一支蝴蝶簪,“我还可以变出很多东西哦。”
之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支蝴蝶簪。叶商止笑着将拿着蝴蝶簪戴在之桃的发间:“现在知道神仙是什么了吗?”
之桃狂点头。
叶商止将之桃抱起坐在自己的腿上:“神仙还知道很多秘密呢,姐姐告诉之桃一个秘密好不好。”
之桃听话地点头。
叶商止笑着摸摸之桃的头,讲道:“其实这个世界上啊,不是只有一个之桃,还有一个之桃,她生活在另一个地方,她在那里生活得很不好,每天都有人打她骂她,她没有地方睡觉,还经常没有饭吃。她的身体也很不好,经常会生病,可是没有人会照顾她,她只能自己挨着,挨着自己好起来。”
之桃的眼睛中溢满泪水:“她好可怜。”
叶商止接着道:“她慢慢地长大了,她学会了打架,学会了偷东西,学会了骗人,学会了受了伤就找个地方慢慢疗伤不让人发现,学会了隐藏,她学会了很多很多,可是她没有学会笑,没有学会如何温柔地去说一句话,没有学会如何去关心一个人。”
之桃眼中的泪水掉下来:“你胡说,之桃不会这样,娘亲说过笑起来的之桃是最美的。娘亲说之桃永远不会受伤,永远不会偷东西骗人……”
叶商止轻轻拍着之桃的背,安抚着她。之桃抽抽噎噎地哭着,她哭累了,有些昏昏沉沉。
叶商止在她的耳边轻轻问道:“若是有一天你遇见了她,你会给她一个拥抱吗?”
之桃昏沉道:“我会抱住她,然后带她回家。”
叶商止唇角轻扬,她手轻抚过之桃的额。之桃沉沉睡去。
叶商止的身影淡去。之桃躺在地上,阳光温柔地覆盖她的全身,她眉目舒展。
5
恶城,城中终年不见阳光,天空中永远都是密密麻麻的乌云,空气中是一股腐烂发霉的味道。叶商止穿过一座座低矮的黄土房,在一团腐烂的草堆中找到了之桃。
她病的很严重,却意识清醒,此时,她正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天空。如果她活过来了,她的亲人就会把她领回去,继续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如果她死了,她的身体就会在这里腐烂。她正祈求着死亡。
叶商止在她的身边停下,蹲下身唤她的名字:“之桃。”
之桃没有答应,她依旧是睁着一双漠然的眼睛等待着死亡。
叶商止并未生气,她躺在之桃的旁边,柔声道:“之桃,在这个世界外,其实还有一个世界,还有一个你,那个之桃是一个很美丽可爱的姑娘,我见她的时候,她告诉我,她的母亲喊她之桃,是因为她的母亲认为她的孩子是和桃花一般美好的女孩。”
之桃开口不屑道:“之桃,之桃,是因为桃花是最为肮脏的废物”她稚嫩的脸上已经显现出仇恨。
叶商止手中幻化出一支蝴蝶簪,她将簪子戴在之桃的发间:“我将这支簪子赠与你,只要你用簪子往虚空中一划,就可以看见另一个之桃的生活。十年后,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和她调换空间。”
之桃道:“这簪子留不住的。”
叶商止抚摸着她的头:“我赠与你的东西,没有谁可以掠夺。”
之桃皱眉,很是反感叶商止摸她的头,“你没有看见我已经快死了吗,我活不到十年后了。”
叶商止将手收回,“你不会死的。”
之桃大怒,“你是什么人,你说不会死就不会死吗?你凭什么说我不会死。”她恶声恶气,甚至还努力地伸着手想要去挠叶商止,可是眼中却是流出泪来。
之桃恶狠狠地抹一把眼泪,很是瞧不起自己的软弱。可是想到自己还能活过来,想到自己还要面对的生活,她又嚎啕大哭。
叶商止冷眼看着。
之桃破口大骂:“如果我没死成,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安生的,你以后别想过好日子了,我这辈子都会诅咒你……”
叶商止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记住我的话,十年后我会再来找你。”
6
十年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善城中的之桃已经长成了一个窈窕女子,温和沉静。恶城中的之桃最终也是没有如愿地死去,她也长成了一个窈窕女子,只是她的眉目间都是生人勿近的冷冽,她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恶城人,冷酷无情。
恶城中的之桃在夜深人静之时会取下头上的蝴蝶簪,看着另一个和自己有着相同容颜的女子在身边人的千般宠爱,万般迁就中成长起来,看着她对着一个陌生人灿烂而笑,看着她因为一只受伤的蝴蝶而心疼地掉眼泪。那个女子是那么地柔弱,那么地不堪一击,之桃是不屑的,可是她又无比渴望着那种生活。
之桃偷偷学着那个女子的一举一动,想着成为她。
7
十年后,恶城中的之桃站在她童年时梦想着死亡的地方,等着那个人,那个可以带她离开这里的人。
十年后的叶商止依言到达:“你已经有了答案?”
之桃点点头:“我要离开这里。”
叶商止牵起之桃的手:“你跟我来。”
之桃随着叶商止走过一段光芒瑰丽的路,眼前是绿水青山,是一树静开的桃花。
一切美好地令人目眩头晕。
之桃看着那一树灿烂桃花:“我从未见过盛开的桃花,它们总是在还没有盛开的时候便凋谢腐烂了。”
叶商止道:“若你喜欢,你可以永远拥有。”
叶商止踏下台阶,煮茶招待她的第一个客人。
醇厚茶香在这一小块地方蔓延开来,与花香相得益彰。叶商止拿起茶壶,用手试了试温度,然后缓缓地为之桃倒上了一杯茶。
之桃沉默地仰头喝下。
“可苦。”
之桃点点头。
“可甜。”
之桃摇头。
“你已经坚定了决心?”
之桃点头。
叶商止站起身,穿过左边的结界,进入善城。
8
善城中,之桃还是如小时一般地喜欢坐在门口戏水。很不幸地,她的绣花鞋又被水流冲走了,她依旧够不到。
叶商止赤脚涉水帮之桃将鞋捡回,她扬起手中的鞋:“小妹妹,这可是你的鞋啊?”
之桃看着叶商止笑道:“姐姐,我记得你,在我小时候时你也帮我捡过鞋。”
“记性真好。”叶商止夸赞道。
“作为奖励,我帮之桃把鞋烘干吧。”
叶商止烘干鞋,将鞋递给之桃。之桃在水中晃悠着脚,并没有立即穿上鞋。
叶商止道:“还记得小时候我告诉你的那个秘密吗。”
之桃点头,她还为那事难过了好久好久。
“我找到了另一个之桃,她想见见你,你愿意去见她一眼吗?”
叶商止向着之桃伸出手。之桃很是迫切地握住了叶商止的手,“我也很想见她。”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带她回家。
9
叶商止带着之桃穿过结界。
桃花树下已经立了另一个之桃,她仰着头,看着满树繁花,有落花落了她满身。
之桃的眼眶湿润,她赤脚跑向桃花树下的另一个自己。
在之桃离另一个自己还有一尺之距时,那个之桃转过了身,一模一样的容颜身姿,她唤道:“之桃。”
之桃傻傻地笑了。另一个之桃也学着之桃傻傻地笑了,她伸出手,将之桃劈晕。
之桃软软地倒在地上,桃树下之桃的神情衣着转换。
“向你的左边迈出一步,走吧。”
之桃微笑着向着叶商止低下身福一礼:“多谢。”是青山绿水滋润出的软糯语声。
叶商止看着那个之桃从左边的结界中离开,她抱起地上的之桃。
叶商止将之桃放在家中的草席上,将另一个之桃的记忆渡给她。
10
一切事毕,叶商止回到家,依旧煮酒弄茶,依旧看着日升日落生活着。桃花开了又落,叶商止折下桃树的一个小枝桠将它种在土里,等着它枝繁叶茂。
第一年,桃树开出了小小的花苞,但它没有等到开花,它在一个夜晚悄悄地枯萎了。
第二年,桃树长得有二人高了,密密麻麻的花苞爬满了枝桠,可是它依旧没有开出花,在一场暴风雨后,它的花苞落了一地,只剩光秃秃的枝桠。
第三年,桃树又长高了一点,一场寒霜的到来却是让它这一年连花苞都没生。
第四年,桃树生了一场病,叶商止抚摸着枯黄的树干,还是在想着它什么时候可以枝繁叶茂呢。
第五年,桃树蹿高了许多,生了花苞,开了花,但因为它生了一场病的缘故,桃树看起来毫无生气,远不是叶商止想要的枝繁叶茂。
第六年,叶商止在房中小憩,耳中断断续续地听到之桃的哭声和呼唤声。
叶商止睁开眼,踏过左边的结界,在清亮的河水旁看到了正在悲伤哭泣的之桃。
叶商止走近她:“可是这里的生活不好?”
之桃摇头:“这里的生活很好,非常好。”
“那你为何哭泣?”
之桃低下头:“另一个之桃,她……她快死了。”
叶商止端详着之桃,她眉目温和,眉间一缕忧思我见犹怜。叶商止笑道:“你确是将她学了个十成十。可是你忘了吗,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不死,她就不会死。你无须担心。”
之桃抬起头,迎着阳光,面无表情,依稀是从前的之桃,道:“我自从知晓她的存在时便在模仿着她,怎会不模仿个十成十。”
“可正因如此,我也知道,她那天跑向我是想给我一个拥抱,是想问问我是否愿意和她回家,是想告诉我,我不必再受苦。”
“可是”,之桃凝视着自己的手,“我习惯了欺骗,习惯了用双手去掠夺一切,我靠近她,是为了取而代之。我将她学了个十成十,我嫉妒她的幸福,嫉妒她的笑容,我虽可以成为她,可我终究不是她。”
之桃望着叶商止,问道:“这六年,她可唤过你,她可求过你?”
叶商止摇头:“从来没有。”
之桃展颜一笑:“她怜惜我,愿意替我受一切苦楚。可我也怜惜她,不想看她受苦楚。我爱那个之桃,爱她的笑容,爱她的温柔,爱她的纯善。”
之桃对着叶商止行一礼:“可能让她回来?”
叶商止闪过身,未受之桃的礼:“一个世界中只能有一个之桃,你愿意回去?”
之桃眼中黯然,却还是点了点头:“我愿意。”
叶商止接着道:“可这是你选的路,一旦选择,便没有那么容易回头,若要回头,你需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你可愿意?”
之桃犹豫一瞬,看着叶商止坚定道:“你要什么?”
波光粼粼映入之桃的眼中,那眼睛幽幽的,一闪一闪的,泛出蓝色的光。叶商止笑道:“我要你的眼睛。”
之桃看着叶商止,满是不可置信,在她的心目中,叶商止的脸上总是罩着一层迷雾让她看不分明,但透过那层迷雾,她相信,里面的那个人必是一个纯善之人。可是,她所认为的纯善之人,却是要她的眼睛。
之桃沉默不语。
叶商止赤脚踏入水中,身影模糊:“等你决定好了再来找我。”
11
叶商止进入恶城,在光线昏暗的小屋中找到了之桃,她正吃着乞讨来的剩饭。叶商止远远地望着她,直到之桃发现她的存在,对着她呀然一笑,道:“你来了。”
叶商止扫过地上的剩饭菜:“我给了你她的能力,你可以抢夺,可以欺瞒,随便一种手段都可以帮助你得到食物,她不是弱者,你也不是弱者。”
“你也给了我她的记忆,她不喜欢抢夺,不喜欢欺瞒。”
“她抢了你的一切,这一切本是她应该承受的,你本应一生安乐无忧,你恨她吗?”
之桃吃着碗中的饭菜:“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本就无分彼此,没有理由令她一人承受所有苦楚。”
叶商止凝视着之桃:“你想回去吗?我可以送你回家。”
之桃抬起头,亦凝视着叶商止:“那你为何送我到此,你想知道什么,想明白什么?”
纵是在恶城中待了六年,之桃的双眸依旧纯澈如初,叶商止面对着之桃竟是无言以对。
之桃移开目光,继续专心吃饭:“我不需要你送我回去,我相信她会回来找我的,我等着她。”
叶商止质问:“你的信心从何而来?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懂她的卑劣,还不懂她的选择吗?”
之桃盯着碗中的饭菜:“我说过,她就是我,我们本就一体,我只是相信我自己。”之桃复抬起头,对着叶商止粲然一笑:“而且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12
叶商止踏出之桃那低矮的小屋,信步在肮脏潮湿的街道上走着。街道上随处可见浑身溃烂,身有残疾之人在呻吟,低矮的屋中不时传出低低的咒骂声,尖锐的哭泣声。
一朵蔫巴巴的桃花苞从树上颤巍巍地落下。一只生有脓包的手小心地接住了它。是个年老的乞丐,他将花苞护在手中,痴痴地望着,显得好笑,却又可怜。
叶商止停在老乞丐的面前:“你接它作甚,你难道不觉得你的手会玷污了它?”
老乞丐抬起头,阴沉沉道:“真是个标致的小娘子,若是我再年轻些,就娶了小娘子。”
叶商止居高临下地望着老乞丐:“就凭你,也能娶我?”
老乞丐嘿嘿一笑道:“小娘子也别嘲笑我,我年轻时也是一身的本事,偷鸡摸狗,打家劫舍,什么不会,什么没干过,也是一方富主,我年轻时娶的妻子可个顶个的都是美貌的。”
老乞丐看着手中的花又叹道:“可是现在也只能如此了,老了,没用了,只能这样了。”
叶商止冷漠道:“你年轻时打家劫舍,偷鸡摸狗,坏事干尽,这诚然是你的报应。”
老乞丐却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报应,小娘子你可真是好笑。小娘子,你抬头望望这天,终日阴沉,据说千年出一回太阳,小娘子,你再低头看看这地,百亩地只有一亩地能长粮食。你再看看这城中人,小时受尽虐待,待长大些更是要用命搏生存,但不管搏下多少东西,老了便都会被年轻一辈的抢走,只能满身流脓等死。报应,什么是报应。”
叶商止听着老乞丐的话,沉默不语。
老乞丐志得意满,神气道:“小娘子,生在这城中,这就是生存的基本。”
叶商止低沉着问:“那你们就没有过感情吗?”
“有过,当然有过。”老乞丐抬手往右边一指,离老乞丐约五百米处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他偷东西时看见一个姑娘被父母锁在家里打得遍体鳞伤,同情心发作就把姑娘救了,带回家当了媳妇,好吃好喝地供着。结果呢,那姑娘趁他睡着一剪子扎进了他身体里,他命大,当时没死成,但也基本快死了。那姑娘嫌扎人流一手血腌臜,也不愿给他个解脱,就扔这里,让他自己等死。”
老乞丐又指着左前边的一个双目无神的老人:“这人在路边捡了个孩子,还娶了个名字叫“大孝”,为这个孩子一辈子没结婚生子。你想现在自家的孩子自家都不愿顾,不是打就是骂,可他倒好,捡个孩子养着护着,孩子还小时,他天天对着路边的人说,等他老了,这个孩子会孝敬他,他不会像其它老家伙一样。路边人没人搭理他。现在他老了,可不就自个打脸了。”老乞丐颇有些幸灾乐祸。
路边走过一个高大的男子,后面拥着一群人。老乞丐指着那高大男子后一个小跟班对叶商止道:“看到那人了吗,那就是他的孩子。”
那个老人看着他曾经的孩子走近,眼中恢复些神采,他爬行着靠近他的孩子:“大孝,大孝,你是来接爹回去的吗。爹就知道,你不会置爹于不顾的。”
那个高大的男子瞥一眼大孝:“这是你爹。”
小跟班向着那男子谄媚道:“我爹早死了,哪还有什么爹啊。”
“大孝”踢一脚那老人:“老不死的,别乱认人。”
男子哼一声,转身就走,“大孝”连忙跟上。
叶商止看着那瘫倒在地上的老人,问老乞丐:“在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遭遇吗?”
老乞丐哼一声:“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蠢人,在这里当然大多是我这种的。”
叶商止微低头问:“你这种,是哪种的?”
老乞丐自豪道:“当然是知道自己病了,老了,要死了,就尽量把老婆孩子房子等卖个好价钱,然后好好享受一把,再在这随便什么地方躺着等死。”老乞丐想了一会,又补充道:“不过这块地方我是精心选的。”
桃树下都是腐烂的枯枝烂叶,腐臭味比其它处更大,苍蝇蚊子等也多了几倍不止,没有人会喜欢这里,濒死之人更是会特意远离这里。老乞丐却是不管这些,躺在腐臭的泥土中,细心护着那花。
叶商止问:“为什么选择这里?”
老乞丐比划着:“有一个小姑娘,差不多是和姑娘你一般大。十几天前吧,就是那时候我身无分文了,我很饿,可是没有人肯施舍我一口吃的。不过这也正常,我就靠在一块石头上等死。就在我意识涣散时,有个姑娘给我灌了一口水,然后给了我吃的。那个姑娘捡了很多桃花苞,她告诉我桃花盛开时是多么美丽,她还告诉我其实还有另一个有阳光的世界。她离开时还对我微笑,那是我活了这一生,第一次有人真诚地对我笑。”
老乞丐望着叶商止:“你应该也知道那个世界吧?”
叶商止点头。
老乞丐又是痴痴地望着那花:“你觉得我浑身脏污,不配接这花,配不上这花的美好。可我若不是这样,又岂能活到现在。”
老乞丐闭上眼睛,他已经感受到了死亡:“我其实也想看看盛开的桃花,也想体会阳光的温暖。”
叶商止默立一会,伸出手,凌空拂过老乞丐的全身。
老乞丐全身整洁一新,他手中的花缓缓盛开,他仰望着的桃树盛开一树绚丽。天空乌云层层退去,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中,驱散这城的腐烂气息,充盈满城花香。
叶商止身形虚化。恍恍惚惚,老乞丐的嘴角浮现一个模糊的笑。
13
叶商止在竹屋中躺了一季,这一季中她没有照顾她心心念念的树,一季后,窗外竟已是白雪皑皑。
叶商止抬手拂去窗上积雪。叶商止想,明明她是初春进入沉睡,一季时间却已是入冬,这华胥之城果是不可琢磨。
门外传来一阵阵的茶香,是桃花茶。叶商止好奇地推开门,看见那亭台上垂钓老人正端坐在石凳上煮茶。
叶商止在另一端坐下,执起茶杯,却并不喝,她笑看着老者:“我还以为你只会坐钓鱼台上钓那永远钓不到的鱼呢?”
老者执起茶杯,轻呷一口:“我还是华胥国主,你乱了这华胥城的规矩,我自是要来看看的。”
叶商止一口便将杯中茶饮尽,疑道:“这城,难道不是为我所建吗?”
老者抬头睨着叶商止:“为何为你而建?”
叶商止迎着阳光眯起眼睛:“我在千年前曾于虚空中误入一片桃林,万里桃林空无一物,尽显死气。但奇怪的是每一株桃树又都充盈着生气。却原是桃树中育有一灵,那灵以已一身灵力渡这桃林,保它不腐不朽。”
“但再强大的灵力也不能如此挥霍,那灵长久如此,也是灵力衰竭,随时会消散。它看我入桃林也未有惊讶,只是微有困惑,它问我:“何为灵,何以存?”我答它,灵本虚无,存于一念之间。”
“其实我并不理解它的困惑,可我看它命不久矣,却还是心有不解,所以本着怜悯心随意答它一答。又给它渡了一点微薄的灵力。灵执起一花,又问道:“为何不能长存,可能长存?”我答它,存于心。我原以为它已经在某一个桃花飘落的日子灵归天地了。却不想它竟活了下来,存于虚空,自成国度,名华胥国。”
叶商止笑望着老者:“你猜若我知那灵其实不会死,知它有一天竟会将我困住,我还会不会回答它的问题?”
老者再泡一壶茶,袅袅茶香飘散:“诚如你所说,灵本虚无,你答不答,它都会存在。”老者将茶斟好,接着道:“你自是知困住你的为何,何必自欺欺人。”
“我自是知困住我的为何,只是不知竟是会以这种形式明明白白地了解。”叶商止站起身,问道:“之桃唤了我好久了,我泡的茶太苦了,请她来喝喝你这桃花茶可好?”
老者点头:“自是可以。”
老者煎雪煮茶,叶商止消失在原地。
14
善城中,之桃看着那潺潺流水一声声地凄凄唤:“我已经有了答案,你出来啊,我将眼睛给你,你让她回来好不好……”
叶商止踩着清澈河水一步步走向她,唤道:“之桃。”
之桃转过身,惶惶地竟跪在了叶商止的面前:“是我的错,我不该犹豫,我将眼睛给你,你让她回来好不好,我求求你,让她回来好不好。”
叶商止看着惶惶然的之桃,想自己在她的心目中应该也是成了十恶不赦之人了。可饶是如此,她也是要取之桃一双眼睛的。
叶商止的手覆上之桃的眼睛,她能感觉到之桃的身体在微微地发着抖,却还是开口道:“若是我没了眼睛,那她还会有一双健全的眼睛吗?”
叶商止一愣,眼底泛出笑意:“这是我对你索取的酬劳,我不受这城的规则约束,她自是还会有一双健全的眼睛的。”
之桃还是微微发着抖,却是很顺从地仰起了头,表达了她的决心。
叶商止的手泛出淡淡蓝光,一眨眼,一对眼眸便浮在了半空中,若水晶般剔透,叶商止一挥手,那眼眸便消失不见。
之桃双眼紧闭,似是在假寐,实是失了眼眸,眼睛再不能睁开。
叶商止牵起之桃的手:“随我走吧。”
过了一会,之桃闻到淡淡桃花香,她知已出了城。叶商止扶她在石凳上坐下,将一杯温热的茶置于她的手中:“试试这新茶。”
之桃端起茶,轻抿一口。
“可苦?”
之桃点点头。
“可甜?”
之桃点头。
“可坚定了决心?”
之桃依旧点头。
叶商止笑道:“国名华胥,华胥国主就坐在你的对面,你夸它的茶甜,你求求它,没准他一高兴就准了你们两人一同生活一城了。”
华胥国主哈哈一笑:“苦过回甘,万事自有因果。”
之桃对着叶商止一拜:“望姑娘记得所言。”
华胥国主执着茶,慢悠悠道:“规则不可废。”
之桃和老者相对而坐,叶商止已是消失不见。
15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叶商止已携着另一个之桃回来。她蹲下身,抚着那双紧闭的眼:“怎么不过几年功夫就变得如此傻?”
之桃浅笑着牵着另一个之桃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那桃树下。
之桃紧紧地拥抱着另一个自己,笑道:“这是我们迟来的拥抱。”她伸出手,再次劈晕了另一个自己。
之桃从怀中拿出一双绣花鞋,是当年那个急着来见她的女孩忘穿的鞋,经过几年光阴的洗礼,鞋已经有些发旧泛黄,却被保管得不染纤尘。之桃将鞋放在女孩的身旁。
之桃道:“我可以走了,烦你送她回家。”
叶商止多年前栽下的桃树枝桠已长得和原来的那棵桃树一般高大了,它没有在叶商止心心念念的春天枝繁叶茂,却是在这个冬天枝繁叶茂了。
叶商止捡起地上的鞋,抱起地上的之桃,轻声道:“随我来。”
阳光很温暖,在水面上印出万道金光,叶商止将手中人轻放在木质地板上。之桃静静地立在她身旁,叶商止将鞋交给之桃:“等她醒来带你回家吧。”
之桃拿着鞋,问:“为何?”
叶商止轻抚过之桃的眼:“两城之人双生双存,你虽还是她,却也不是她。”
之桃在地板上坐下,她赤脚伸入水中,凉凉的水流从她的足上一遍遍冲刷而过。在善城七年,她头一回如此自在轻松。
16
叶商止回到结界处时,白雪皑皑已是消失不见,湖面上的冰也是尽数融化,到处春意盎然,生机勃勃,两棵桃树上皆是结了满满的花苞。
老者已经离开,只留下石桌上两杯尚泛着热气的茶。
天很蓝,水很清,风很柔。叶商止靠着桃树,轻笑道:“我可没有坏你的规矩。”
绿水青山,河畔竹屋,灼灼桃花,渐渐远去。池水清澈,映出叶商止浅蓝双眸。一只五彩鱼在水中畅快地游着,咬住了钓钩。老者轻抬手,那鱼便进了鱼篓。
叶商止直起身:“我此来是为我的夫君,幽冥灵术显示他应是在此处,不知华胥国主可否指点一二。”
老者再次摆放好钓具:“既是为你的夫君而来,那出了这虚无之地自是能见到他。”
叶商止对老者一拜:“多谢。那商止就此拜别了。”
17
叶商止转身欲走。
老者凝望着池水:“他已是死人,死而复生,逆天道而行,天道不肯,终是会失败的。”
叶商止眸光微闪。老者又道:“我知你心意已定。可你虽有了九转琉璃,幻影蝶,能够回到过去,更改事件走向。却还是不够的。天道早已规划好了每一世,你再灵力强劲,也强不过天道。”
叶商止回转身:“华胥国主既是如此说,那肯定是有解决之法了。”
老者道:“你可曾听闻,混沌时期,天地初开,有一龙于混沌中生成,那龙独自立于这混沌世界倍感孤单,于是便用初升的阳光织就一灵物相伴,为五彩凰。可五彩凰由霞光织就,阳光一落,凰便也渐渐地失了神采。五彩凰消失后,龙又尝试着织就其它凰,可是终究不是最初的那一只,龙又是感受到那无边孤寂。后来龙日日悲鸣,终是灵气耗竭,那龙在临死时流下了一滴泪。”
又一鱼上钩,老者抬起钓钩,将鱼在鱼篓中放好,接着道:“龙因不能违抗天道,留不住五彩凰,甚是心伤,它的心伤也就成了一份执念,而这执念之力封印在了龙临终的那滴泪中。那泪因执念成形,为一块晶石,凝聚了龙毕生灵力,可遮蔽天道,后称为天空之泪。”
叶商止沉吟,她闲时在书上看到过这个故事,可她一直也只是将其当成一个故事,并未多做他想。
老者似是看透叶商止的心思:“这不仅仅是个故事,天空之泪真实存在,只看你是否有缘能够寻到它了。若是能寻到,那复活你的夫君自是有了更多的可能。”
叶商止弯下身,向着老者诚恳一拜:“多谢国主了。”
老者摆摆手:“你无需向我言谢,你我能于虚空中两次相遇也是缘分,我自当尽力助你。”
老者将鱼篓递给叶商止:“今日你来,我才钓了这许多鱼,可想而知这鱼本也不是属于我的,你将它带走吧。”
叶商止垂手,并不打算接过那鱼篓,“我不需食物。”
“五彩鱼不是只能食用的。”老者看着篓中鲜活的两尾鱼道。
叶商止犹豫一会,伸手接过鱼篓。华胥国主将鱼竿收起,站起身来:“走吧。”
整个华胥幻境寸寸崩塌。
18
叶商止揉着额角睁开眼。周边是化不开的黑色浓雾,地面炙热,不时有火焰冒出,也不时有阳光打造的利刃在空中划过,远远近近都是人耳听不到但直冲击灵魂的惨叫声。
是地狱十八层,所居灵魂有灵识,有痛感,有记忆,有貌有形,除了不生不死,惧怕阳光,一切与常人无异。地狱十八层,受万年饥饿,万年剑伤,万年火烤。
有形容狼狈的人从她的身前模糊走过。叶商止看着这一切,眼中浮现痛楚。是她引了雷,是她屠了城,是她双手沾满了鲜血,为何……,为何叶晟要受这万年苦痛。
叶商止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有两尾五彩鱼浮在她的身前。
叶商止向着周围看去,在她的不远处,叶云冉紧皱着眉,似是极为痛楚。叶商止走向叶云冉,她蹲下身,将妹妹额上的冷汗擦去。
那两尾鱼中有有一尾迸发出强烈的五彩光,它一摆尾,便融入了叶云冉的身体中。叶商止眼睁睁地看着那尾鱼入叶云冉的身体,甚至没有来得及阻止。
19
华胥国主送的礼应不会有坏处,她想。
叶商止静静地看着叶云冉,防止有哪怕一丁点的意外。
不一会儿,叶云冉的眼皮微动,接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叶商止松了一口气。
叶云冉的目光还有些迷蒙,她的目光渐渐聚焦,落在了叶商止的身上,她的唇角浮现笑意,她说:“姐姐,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有一乳白色玉石落在叶云冉的额角下,叶云冉将它拾起放好,在叶商止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叶商止道:“进入华胥幻境确是会消耗大量灵力。”
叶云冉摇晃着站好:“虽是华胥幻境,但是也是心念的折射,也是未来的一种预测,姐姐,是吗?”
叶商止点头:“云冉你的幻境中有什么?”
叶云冉道:“我的幻境中叶晟成为了国主,姐姐你和心爱之人成了亲,我也成了很厉害的大将军,一辈子守护着姐姐你,我们每个人都得偿所愿。”
叶商止的眼中浮现笑意。叶云冉趁机道:“姐姐,你呢,你的梦境中有没有我?”
叶商止难为情地摇头:“没有。”
叶云冉愤愤道:“那有谁?”
叶商止揉着额角:“都是一些虚影,不曾有熟人。”
叶云冉释然了,也就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20
叶商止却是很苦恼,虽是从华胥幻境中出来了,可是她又断了叶晟的线索,地狱十八层说大虽也不大,但是也不小,一寸寸地寻找,也是要用个三年五载。
似是感应到叶商止的苦恼,五彩鱼鱼尾轻轻地扫过叶商止的脸颊。叶商止疑惑地看着五彩鱼,五彩鱼再次轻柔地扫过叶商止的脸颊,并且开始游动着向前。
叶商止明白五彩鱼应是要带她去找叶晟,也就跟随着五彩鱼向前行去。叶云冉犹豫了一会,也追随着姐姐而去。
21
行过一道道鲜血铺就之路,五彩鱼在火焰最炙热,光刃最密集,血腥气最为浓郁处停留了下来。五彩鱼一个摆尾,便如前一尾五彩鱼般融入了那一片黑雾中。不一会儿,黑雾渐渐散去,露出里面人影,烧焦的皮囊,被利刃划开的筋骨,已是面目全非。
叶商止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她颤抖着伸出手,那手却是在即将触碰到眼前人时被冻结,再不能前进一步。叶商止倔强地要去触碰眼前的人,那黑气一点点地顺着她的手臂蔓延。
叶云冉再不能冷眼旁观,她握住叶商止的手:“姐姐,你不要命了吗?”
那团团黑气渐渐消散,叶商止却还是倔强地往前伸。叶云冉叹一口气,握住叶商止的手,带着她触摸到了叶晟。叶商止抚摸着那一道道凝固烧焦的血迹。
“痛吗?”
她喃喃问着,可是眼前人睁着赤红的眼眸并不答她,只是痛苦地嘶吼着。
叶商止喃喃自语:“他只能是这样了吗?”
叶商止曾在天穹中看到的少年郎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是举世独一无二的少年郎,可如今,却是在这狱中折磨成如此。
叶云冉不忍:“待太阳落下,光刃消散,烈焰退去,所有的鬼魂都会恢复容颜记忆。”
可日复一日,又何尝不残忍。
叶商止眸色深蓝,像是汪了一层水,她对着眼前人道:“以后不会了,不会了,我都会陪着你一起的。”
或许人世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了,叶晟身上烧焦的皮肉迅速恢复,容颜渐渐清晰,他的瞳孔黑白分明,他看着眼前女子,眉眼温柔,盛着满满的爱意,却是轻叹一声,道:“商止,你为何要来到这里。”
叶云冉看着那黑气一团团收入叶晟的身体中,默默地放下了护着叶商止的手。
叶商止抚摸过叶晟的眉眼,温柔道:“你忘了吗?我们是一体的,不管天宫地府,我都一定会寻到你的。”
叶晟道:“我是不详之人,注定世世孤苦,世世失意,商止,你可知,我想要为何?你可知,若是不能得到我想要之物,这里便是我最好的归宿。”
叶商止道:“我知你所要为何。你一定会得到的。”
叶晟看着叶商止笑容宠溺,他摇头道:“商止,你不知道,回去吧。”
叶商止强迫着叶晟看着自己:“你看到我的瞳孔了吗?凡人没有这样的瞳孔,我不是人,不是鬼,亦不是神,我是超脱三界之灵,没有谁会比我的灵力更为强大,叶晟,你想要的,我都能助你得到。”
叶晟看着叶商止浅蓝的瞳孔:“商止,若是助我成愿,会毁掉你的一切,你也愿意吗?”
叶商止轻笑:“我一直都是愿意的啊。”
叶晟沉默。叶商止执起叶晟的手:“随我走吧。”
叶晟默认。
22
叶商止取出桃花簪,轻声道:“请好好照顾我的夫君。”
桃花簪发出明明灭灭的光芒,似是在应答。
叶商止道:“多谢了。”
桃花簪旋转着漂浮在叶晟的上空,光芒笼罩住叶晟的全身,顷刻间,叶晟便消失在原地。叶晟将被封印在桃花簪的空间中,直到再次有人唤醒他。
叶商止收好簪子,眉目间却似有愁结。
叶云冉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只低沉道:“姐姐你如此轻易许下诺言,若是他要你的命,要你所珍视的一切呢?”
叶商止极少听叶云冉如此严肃的话语,心中一惊,却也是瞬间故作轻松:“云冉你知道我多少岁了吗?”又自己回答:“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所以生命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那么地重要了。”
叶云冉从黑雾中走出,眉目清晰:“姐姐,好好护住自己。有人愿你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