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快乐秘钥 >  第4章 降世

密林里,满满一车新鲜的牛粪,一群苍蝇在上面嗡嗡进食。

六个人身穿粗葛布围着粪车,一个个头脸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漏出一双贼眉鼠眼,警戒的盯着四周。

不多时,牙子嘴里叼着根狗尾草出现,远远地就站住了,不敢再靠前。

牙子瞅了一眼最靠前的阿大,嫌弃的吐掉嘴里的草,不耐烦地问:

“啥子货色?”

阿大闪身,让牙子看清车上的货物。

牙子顿时一愣:“耍老子撒?一车牛粪能值……”

阿大伸手扒拉几下,表层的牛粪下面露出银闪闪一车银饼。

牙子目瞪口呆,狗尾草从嘴里掉出来:

“我滴个乖乖,硬通货哦,这一车都是?”

阿大拍拍木轮车,点点头。

牙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在眼眶里不停地乱转。

“你们打算换多少?”

阿大冲牙子伸出一只手。

“五釜?”

阿大又伸出一只手。

“十釜?”

阿大摇摇头,开口道:“十钟。”

“十钟?”牙子摸着下巴,眼珠子又转来转去。

“有点多哦!”

阿大不讲价,抬脚就踹在独轮车上,满满一车银“哗啦啦”饼撒了一地,牙子惊得瞠目结舌。

“这,这,好商量,好商量。这是县府送去王府的那批贺礼吧?果然——”

“换不换?”阿大催问道。

“换换,没说不换啊!不过你个龟儿子狮子大开口,老子可没那么多余粮来收。”

阿大一听,忙叫人收拾银饼装车准备回去。

“哎?”牙子一看急了,“莫急么,老子收不起,可以找人收撒!”

钱师爷写的信是绕着远去的。十天后,二十名黑甲羽卫骑着快马绕远来到兹清县衙。

韩知县收到六王爷的回信,对这二十名羽卫如奉上宾,好酒好肉招待了,派了两名捕头带路,威风禀禀去渺茫谷剿匪去了。

剿匪队进了渺茫谷,两名带路的捕头便缩到了队尾。

两名十夫长是羽卫队的左卫和右卫,二人命令羽卫弯弓搭箭一字排开,溜着马对山谷展开地毯式搜索。

山谷深处,众多麻风病人用干柴堆起高垛,柴堆上躺着三具腐烂的尸体,他们不是因麻风致死,三具尸体的脖子上都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火把引燃柴堆,不多时,熊熊大火将三名死者吞噬。

火堆前摆着火盆,拄着拐杖的灰衣老者往火盆里丢了几片从别人葬礼上捡来的纸钱。

没有什么陪葬品,没有荡气回肠的悼词,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哭泣,甚至眼泪也都早已流干了。送葬人群都围在火堆四周,伴随着“呼呼”火焰,只有静静的默哀。

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胸前、胳膊上,露出的肌肤都能看到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斑块、疱疹。

一双双眼睛里死灰一片,仿佛眼前火堆里的不是别人,而是不久后的自己。

在众人的默哀中,火焰逐渐熄灭,死者与柴堆都化为灰烬。

灰衣老者用嘶哑的嗓音问道:

“黑三,到底咋个回事?”

人群中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跪在柴堆前。

“怨我!我们六人推着银饼子去换粮食,之前那个牙人带我们去见粮商,谈来谈去谈不拢,那粮贩子瞅见我手臂黢黢黑,让手下仆从掀我面巾,想看我脸蛋是不是一样黢黢黑。我不许,就,就跟他们撕扯起来。他们三人上前劝架,被扯掉了面巾,被他们瞅见了疱疹疮疤。粮商认出我们是渺茫谷麻匪,嚷嚷着我们是强盗,要抓我们去见官,牙人也不替我们解释,不由分说拿刀便砍,他们三人就被砍了……”

灰衣老者拿拐杖使劲杵地,怒道:“阿大、阿二呢?”

黑三回答道:“粮商杀了人,让仆从抢了那车银饼子跑了,阿大和二哥去追,让我带尸体回来报信!”

老人气的说不出话,沉默着。

身穿脏兮兮的长衫,手拿没几根毛的羽扇,书生咬牙切齿的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有目共睹,简直欺人太甚,简直没人性!”

大高个、国字脸的木匠,木讷的说:“对啊!”

一字浓眉、满脸炸毛的屠夫,嚷嚷道:“他们杀人越货黑吃黑,还说老子是强盗?”

木匠说:“对对对啊!”

顶着爆炸头的裁缝说:“外面传,老子吃人肉喝人血、抽筋扒皮、妖魔鬼怪。简直没天理!我们是麻匪,又不是杀人犯!”

木匠说:“谁说不是呢!”

铜匠说:“老子只是病了撒,要不是没得法子,龟儿子才去抢劫。再说了撒,老子截得都是不义之财,从不害人性命。”

“对对对对啊!”

书生说:“占山为匪,实属无奈。可他们嘞?抢夺财物还滥杀性命!不能饶了他们!”

木匠说:“绝对不能饶了他们!”

屠夫愤恨的说:“大长老,您说句话,今晚我们就围了那粮商的家。”

“对,去他家!”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眼看这帮乌合之众要大局已定,大长老用拐杖敲了敲脚下的火盆。

“去!去牙人家,那个粮商家也得去!”

平常忍气吞声的大长老突然爆发了,居然同意去寻仇,众人震惊无比,一个个激动起来,不待众人情绪高涨起来,大长老转身又问了一句:

“然后来?”

一众老弱病残,此时一个个张口结舌,铜匠问道:

“然后什么来?”

“对啊!然后什么来?”

书生叹了口气,折起破扇子,说道:

“大长老的意思是说:去报仇,去牙人家,见到牙人之后呢?你们能作甚?指望他们乖乖的认罪,把银饼乖乖交还给我们么?”

书生看向大长老,大长老不甘心地对他点点头。

这帮渺茫谷一大帮麻匪,就这俩明白人,大长老是首领,书生是军师。

屠夫大着胆子说:“不认罪,就,就……”

书生逼问屠夫:“就咋个样?拉他去报官?”

“对对对哦!哎?不得行!”

“还是打他?杀他?”

“这个……”木匠不敢再应承。

铜匠攥着拳头愤恨的说:“不认罪,就打他,打到他认罪为止!”

书生问他:“他要死不认罪呢?”

铜匠:“那就,接着打!一直打打……打死他!”

“对对!打死他!”众人随声附和着说。

“就你?”书生翻了个白眼,拍了拍铜匠身上的腱子肉。

“脑袋大脖子粗,不是铜匠就是屠夫。长的么好凶的样子,像个狠人,你铜匠除了会打儿子,会打铜,没见你打过别人么?会打架么?你们谁见他打过架?”

众麻匪摇着头窃窃私语,铜匠瞬间霜打了茄子一样,蔫了。

书生偷偷大长老眼神交汇一下,得到大长老支持后,又走到屠夫面前,盯着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要么屠夫你去?除了杀鸡屠狗,杀过人么?这几年你还杀过生么?听说你的两把铜刀都长了铜绿了吧?”

屠夫也被书生说泄了气:“逃亡的路上早丢唠!”

书生又顶着众人的眼睛,一个个问过去:“去报仇,就得有打架甚至杀人的准备,谁敢?你敢?还是你敢?你,还是你?”

众人一个个低下头。

大长老满眼悲哀的看着众人,扯着破锣嗓子说道:

“我们订过规矩:只许半路抢粮截货,不准入户打家劫舍。只许图钱谋财,不准害人性命。破坏规矩的,驱逐出谷!你们都忘了?”

黑三低着头,哽咽的说道:“可他们害了我们兄弟的性命,难道就这么算球了?”

大长老用拐杖碰了碰黑三,说道:“不算球,还能算个啥?我们都有病,迟早要死,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早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黑三站起身,面露不甘的道:“我不服!人能活一天算一天,多活一天多赚一天,还不到死的时候,他们杀了人,难道真就这么算了?”

众人愣住了,黑三人黑脸黑,心里却不黑,反而明镜似的,说的字字在理。众人听得热血沸腾,一个个面面相觑,一股股怒火在一个个胸中被重新点燃起来。

大长老不再说什么,拄着拐杖转身往谷里走去。

众人看着大长老佝偻的背影,心中怒火一个个被熄灭,默默随之而去。

众人都走了,只剩下黑三站在原地哽咽着。

书生回来拍拍黑三的肩膀,轻声的说:“回吧!我们是麻匪,不是杀人犯。

“可是……”

“走吧!或许阿大、阿二能把银饼饼追回来。说不定,还能把粮食也换回来。”

黑三擦着眼睛,别扭着跟书生往回走。

外面人说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疯魔,可说归说,他们只是麻风,不是真疯,不敢去杀人的。

“嗖嗖嗖”

箭矢破空而来,书生、黑三瞬间后背中箭,扑倒在地。

不待回返的众人反应过来,“嗖嗖嗖”又是一排箭矢射来,转瞬又几人中箭倒地。

书生趴在地上,艰难的抬头看了看黑三后背插着的箭羽,再扭头发现了身后树林里的羽卫,拼劲最后力气大声呼叫:

“官兵,快跑——”

一支箭飞来,穿透了他的脖子,让他的声音和生命一起戛然而止。

众麻匪这才发现林子里的骑兵弓箭手,一个个撒腿就跑。

羽卫一边骑马追赶,一边放箭,顷刻间,送葬的麻匪扑地过半。

古诗有云: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左卫吹了一声响哨。众羽卫停止射箭,纵马在林子里交替穿插,驱赶那些麻匪往前奔逃。

树林太密,射出去的箭矢被树挡住过半,左卫让羽卫将麻匪驱赶到空地,集中在一起再进行射杀。

显然,这是陪皇帝打猎时习惯性用的伎俩。

大长老大吼一声:“散开跑!”

麻匪们也不再扎堆的直线狂奔,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他们纷纷拐弯抹角变换路线,甚至会躲在粗大的树干后面喘口气再跑。

显然,麻匪们也在长年累月被追杀中,磨练出逃命的本事。

密林深处出现一大片空地,搭建着几十个简陋的茅草房。空地尽头是山崖峭壁,山脚下有一个山洞。

几名正在竹竿上晾晒衣服的女人,见众人慌乱跑来,还闹不清发生了什么。

“有官兵!快跑!”

听到有人喊,几名妇女早已丢下衣服跑进帐篷里,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出来,往山洞窜去。

砍柴的男人,听到呐喊,斧头一丢,转身就跑。

正做饭的老汉也顾不得烫,听到呼喊声,双手抄起陶锅龇牙咧嘴的往山洞跑,终是禁不住烫脱了手,锅碎在路上。

一个被布条缠裹的如同木乃伊的人,扔掉手中木杖,单腿跳着往山洞里跑。

除了病的不能动的,窝棚区所有麻风病人都跑进了山洞里。

一个大山洞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明知跑进山洞也是死路一条,可这些老幼弱残的病人们还是都跑进山洞,一个个跪拜在玉佛面前,祈求佛祖的保佑。

好像大家挤在一起死,就没那么痛苦一般。

羽卫呈扇型堵在窝棚区外围,却不敢贸然进麻风病人的生活区域。右卫骑马来到左卫边上,二人正商议如何剿灭这帮麻匪。

他们距离洞口还有几十丈,单靠弓箭并不能屠尽众匪,可若靠近山洞,必须进入窝棚区——麻风病人的生活区,感染风险太大。

二人正一筹莫展,一名羽卫用套马索牵着大长老出现在他们身后。

羽卫报告说:“右卫长,抓到麻匪的头目。”

右卫长眼角露出一丝喜悦,隔着一段距离对大长老说道:

“让你的喽啰都出来,不然杀了你!”

大长老一脸默然,道:“要么杀,要么走!”

右卫脸色一冷,拉开长弓对准大长老。大长老抬起头闭上眼睛等死。

左卫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一箭撒出。

就在他松弦的刹那,左卫碰了他一下手肘,致使那一箭“咻”的一声紧贴着大长老头顶飞过,“哚”的一声钉进树上。

右卫不解的看向左卫,左卫看着大长老,轻飘飘的说:

“让所有山匪走出洞口,免你一死!”

大长老慢慢睁开眼,还是那句话:“要么杀,要么走!”

左卫说:“他们死,你还可以活着,不好么?”

大长老绝望地看了看左卫,慢慢又闭上眼睛等死。

左卫失去耐心,举手动了一下手指头,右卫再次搭箭开弓,准备继续射杀。

大长老缓缓说道:“我们死后,劳烦烧干净。别等下雨,冲到河里,尸首会传染,”

右卫又射出一箭,箭矢又是贴着大长老的头皮飞过,又是“哚”的一声钉在方才那支箭的旁边。

左卫松开右卫的肩膀,又捋了捋胡子,眼神变得有意思起来。

“自己死到临头,还担心传染?你们抢的金银藏哪儿了?”

大长老闭着眼睛说:“被抢了!”

“玉佛呢?”

大长老睁开眼,抬手指了指山洞:“在洞里,杀了我们,你们自己去取。”

“你让他们把玉佛抬出来,饶你们不死。”

大长老再次缓缓闭上眼睛。

“敬酒不吃吃罚酒!”左卫冷冷的说道:“准备火箭!一个不留!”

羽卫们一个个翻身下马,取布条沾油裹住箭头,又用火折点了火把……

一支支带火的箭矢瞄向洞口,只待左卫一声令下。

风乍起,羽卫们衣衫咧咧,火把被风吹的噗噗作响,马匹受惊躁动不安。

猛然间,地上飞沙走石都朝山洞涌去,在洞口凭空出现一股旋风,风眼处搅起一个气暴圈,圈里黑色电蛇游走、雷鸣轰轰,以气暴圈为中心,无形的吸力疯狂的席卷着泥土、砂石、草、树,周围的一切向它涌去。

眼看突变发生,羽卫们被风吹的睁不开眼睛,箭头的火焰也被吹熄大半,左卫搞不清什么状况,抬手去擦眼里的沙子,羽卫们以为他下令发射,一排离弦之箭射向洞口。

气暴中心出现一个乳白色虫洞,白色中显现出一个人影。

眼看箭矢就要射中那人影,气暴圈猛然爆开,气浪卷飞箭矢倒射回去,羽卫们被自己的发射的箭矢射中,立时被射杀一片。

左卫、右卫看着手下被莫名其妙的秒杀当场,还没等他们做出任何表情,气暴圈再次迸发出一股气暴,二人连人带马一起被掀翻倒地。

一旁还闭着眼的大长老也被掀飞出去,后背撞在树上,睁开眼打寻半天,也没发现身上有箭伤。反而看到羽卫死了一片。

右卫反应很快,倒地的同时,紧跟着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单膝跪地,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搭弓便射。

左卫被马压在身下,一时之间没有挣脱出来,看到右卫起身射箭,想制止他已然来不及了。

“不要——”

“什么?”

右卫诧异地扭头看向左卫,不明白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制止他。而他刚射出去的那支箭碰到气暴圈后急速返回,猛然插入他的太阳穴,从另一侧钻出,右卫栽倒躺地。

左卫看着被箭矢贯穿的右卫,惊得呆若木鸡。奋力挣脱出来站起身,却突然喷出一口血,一头栽倒。

乳白色虫洞口出现一个白光光的老头,说白光光那是因为这老头全身光溜溜的,头发、眉毛都光着,连眼睫毛都没有。

光屁股老头看了看四周的窝棚,内心震惊不已。

“这建筑风格这么野蛮?原始部落?这左十一扭矩跨度有点大啊!”

老头如入无人之境,看到地上的碎瓦罐,捡起一片仔细观看。

“陶器这么糙,赶上商朝了吧?咦?”

老头又看到一把青铜斧,脸上惊喜万分。

“我的天啊,青铜斧,至少西周才有哇!”

又发现一副拐杖,一时搞不清楚是干甚用的,凑在鼻子上闻了闻,也没弄明白。

“不会是拐杖吧?”

当他想把青铜斧别在腰上时,才发现自己是光溜溜赤条条的。

“我滴妈吆!”

老头着急地摸摸自己的头发、眉毛,果然证明了自己的猜测,此次穿越时空,照旧一丝不挂。

航空服、振金护甲、纳米内衣,仍然穿不过来。连毛发都在穿越时被动剔除了。

还好让他发现了不远处有晾晒的衣服。

“这是——葛布?”

老头扯下晾绳上的衣服闻了闻,有股怪味。虽不情愿,却无可奈何的套在身上。

“怎么都是连衣裙啊?”

晾绳上都是大同小异的服装类型,他没奢望能找到内裤,想最起码再找件裤子,却是没有找到。

当他透过晾晒的衣服缝隙,看到羽卫的尸体时,老人大惊失色。

内心惊恐万分,但身为老中医的本分,他还是凑了上去,刚走出几步,发现了十几具零零散散的羽卫尸体。老头默默数了数,总共十八具尸体。

探鼻息、摸脉搏,一具具探查下来,他断定都是被箭矢穿透而亡,还刚死不救。

“这是——打仗了么?穿兽皮,古代人啊?看来左十一齿轮扭矩,跨越的还是时间。嗯?不对!尸体还很温热,刚打完仗?”

老头抽出尸体旁箭壶里的箭,又与尸体上的箭矢对比一番,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老头摸着下巴思忖着,浑然不觉从他身后的山洞里,走出来一众渺茫谷麻匪。

老头没有发现众人,众人却在山洞口瞄了他很久了。当他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身时才发现,他被一帮病人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