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淮经过一番深挖细查,确凿无疑地证实叶小花被判处了七年有期徒刑,此刻正在西城监狱中服刑。
然而,祁饱饱却信誓旦旦地坚称叶小花和自己一直保持着联络。这一情况让沈清泽心生疑窦,暗自忖度此事绝非表面这般简单,背后肯定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为避免祁饱饱担忧,沈清泽悄然瞒着她,一路风尘仆仆赶赴西城。
在监狱那间冰冷且弥漫着压抑气息的探视室内,沈清泽与叶小花相对而坐。交谈间,沈清泽渐渐知晓了叶小花和祁饱饱一直有联系的缘由,可每当他提及她为何会深陷牢狱,叶小花便双唇紧闭,神色决绝,对这一关键问题避而不谈,还语气强硬地表示自己不需要任何援助。
但谈及祁饱饱时,她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言辞极为诚恳:“我只求你一件事,替我照顾好她。”
沈清泽听着这些话,嘴唇下意识地微微颤动,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欲言又止。他缓缓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脑海里思绪万千。他明白,在他离开后,能给予祁饱饱安稳与温暖的,唯有那个“家”。于是又匆匆踏上了前往东城的路程。一路上,风声在耳边呼啸,却掩盖不住他内心深处对祁饱饱未来的深深忧虑。
初二的课业已然落下帷幕,祁饱饱正全神贯注地研读初三的教材,灯光柔和地洒在她专注的面庞上。
九月,暑气依旧未消,天气闷热得厉害。
“不要用手洗。”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门前,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祁饱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哆嗦,摘下耳机。“你回来了。”
沈清泽看着她那略显慌乱、好似做了错事般的心虚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为什么不用洗碗机?”
“知道啦。”祁饱饱随口敷衍着,心里想着不过就几个碗盘罢了,手洗既快捷又干净。
“如果用手洗的话,这里有手套。”沈清泽一边说着,一边贴心地将手套递到祁饱饱面前。
祁饱饱顺从地戴上手套,等她从厨房出来时,沈清泽早就将护手霜递到她手边。
“她最近还和你联系吗?”沈清泽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仿若只是漫不经心地一问。
“嗯,我们每天都会聊上几句,但我总觉得她神神秘秘的,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祁饱饱眉头轻皱,脸上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沈清泽手上的动作蓦地顿住,周遭陷入短暂的静谧,唯有窗外微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过了好一会儿,他微微叹了口气,抬眸看向祁饱饱,神色平静温和,缓缓开口道:“我猜他们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忙碌,被现实裹挟着,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你们相隔这么远,还能一直保持联系,已经非常难得了。”
他心里清楚叶小花的想法,她不希望祁饱饱知晓自己坐牢的事。纸终究包不住火,可她还是心存侥幸,最好祁饱饱永远都不知道。出于对叶小花的理解与尊重,沈清泽选择将这个秘密藏进心底。
祁饱饱认真思考了一番,随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应该知足。”她微微仰起脸,憧憬着未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继续说道:“等身份证上的年龄到了成年,我要赚好多好多钱!到时候,我先飞去找她,看看她在那边到底过得怎么样,然后我再去找你。这样一来,不管相隔多远,都不用担心见不到面啦!”
沈清泽听着这话,心里猛地泛起一阵酸涩,他深知祁饱饱内心深处对孤单的恐惧,害怕独自一人去直面这个复杂的世界。
万籁俱寂的深夜,一阵剧烈且压抑不住的咳嗽声,猛地打破了夜的宁静。
祁饱饱迷迷糊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伸手“啪”地一下按下床头灯的开关。暖黄的灯光瞬间填满房间,驱散了黑暗,她的目光下意识朝主卧的方向望去。只见主卧的灯关着,四周又恢复了寂静,那阵咳嗽声仿佛从未出现过。祁饱饱坐在床边,等了一小会儿,确定再没有声响,才重新躺回床上,拉好被子,缓缓睡去。
“你昨天夜里,好像咳嗽得很厉害。”祁饱饱说着,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关切,“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沈清泽像是无事发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没事。”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生命的倒计时已然开启,所剩的时间不多了。紧接着,他又补充道:“下午请个假,我带你去看海吧。”
“真的吗?”祁饱饱眼睛瞪得溜圆,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脚尖不自觉地轻点地面,一副迫不及待要冲出去看海的模样。
祁饱饱第一次站在海边,浩瀚无垠的大海撞入眼帘。层层叠叠的海浪翻涌着,前赴后继地拍打着沙滩,溅起晶莹的水花。她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海风轻柔地抚过脸颊,裹挟着淡淡的海水咸腥味,在这一刻,内心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填满,尘世的纷扰与喧嚣都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沙滩,发出悦耳的声响,沈清泽和祁饱饱并肩走在柔软的沙地上,海风轻轻拂过,撩动着他们的发丝。
沈清泽微微侧头,看向祁饱饱,目光里带着几分探寻,轻声问道:“你觉得你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祁饱饱脚步一顿,弯腰捡起一个贝壳,放在手心细细端详,贝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五彩的光。她歪着头,思索片刻后说道:“不知道,没想过。”
沈清泽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接着追问:“想过结婚吗?”
祁饱饱抬起头,眼神清澈明亮,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想结婚,我有奶奶还有你和小花就够了。”说着,她反问道:“你什么时候结婚?”
沈清泽望向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平静地说:“我不打算结婚了。爱情虽美好,可友情也同样珍贵,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彼此陪伴,挺好的。”
“真的?”祁饱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那我是不是可以一直跟着你,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沈清泽脚步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内心。祁饱饱那发自内心的快乐,如同一束热烈的光,直直照进沈清泽心底。看着她满脸期待、雀跃不已的模样,沈清泽到了嘴边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话到嘴边,竟变成了应允。
“拉勾。”丝毫没察觉到沈清泽异样的祁饱饱,满心欢喜地伸出小拇指。
沈清泽伸出小指,一个关于永不分开的约定就此达成,尽管他心里清楚,可这一刻,他实在不忍打破祁饱饱的美好幻想。
从海边归来,落日的余晖为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两人带着海的气息,走进一家日料店,享受了一顿精致的晚餐。待夜幕完全降临,他们才回到家中。
一进家门,两人便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祁饱饱哼着轻快的小曲,蹦蹦跳跳地进了浴室洗漱。而沈清泽则径直走向卧室,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行李。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行李箱,每一次,都是亲自动手整理。只见他动作娴熟又有条不紊,先将衣物分类,再一件件整齐叠放进行李箱,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他一贯的细致与严谨。
不一会儿,祁饱饱换上宽松柔软的家居服走到厨房,拿起刀“咔嚓”一声将西瓜一切两半,而后抱着其中一半,惬意地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打开书本开始学习。
沈清泽收拾完行李,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间,站在客厅,看着认真学习的祁饱饱,轻声说道:“我明天回去一趟。”
祁饱饱似乎早已习惯了他频繁出差,频繁国内外飞来飞去的工作节奏,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手中的书,没再多说什么。
沈清泽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祁饱饱的背影,满心忧虑如潮水般翻涌。他还没来得及为她规划好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一想到这儿,沈清泽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疼痛与无奈交织。
宋亦淮为了沈清泽的病情,辗转飞了好几个国家,四处拜访诸多权威专家。可得到的结果却如出一辙,每一个答案都像一记重锤,将他所有的希望狠狠击碎。他满心都是挫败感,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找不到一丝光亮。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宋亦淮强打起精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
“阿亦。”沈清泽的声音微微发颤,叫住正欲出门的宋亦淮,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脆弱与无助,“剩下的日子,麻烦你照顾我了,她还那么小,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生离死别对她来说实在太过残酷,我不忍心告诉她。”
这一声“阿亦”,就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宋亦淮记忆的闸门,将他拉回到十六岁那年的夏天。那时的他们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对未来有着无数的期许,以为时光漫长,所有的美好都会永恒。可如今,命运却如此残酷,沈清泽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宋亦淮的眼眶瞬间红透,喉咙像是被堵住,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哽咽,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如潮水般汹涌的悲痛,泪水夺眶而出,失声痛哭起来。
而另一边,祁饱饱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拉着行李箱踏上了回老家的路程。小姑姑最近既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这种反常的举动让祁饱饱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总感觉家里肯定出事了。她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神中满是担忧,恨不得立刻回到家中,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村口老槐树下,一群人正聚在那儿闲聊,瞧见祁饱饱拖着行李箱的身影,瞬间交头接耳起来,细碎的低语像夏日的蚊蝇,嗡嗡作响。祁饱饱满心疑惑,隐约听到“房子”二字,心里更是一头雾水。
小姑姑快步迎上来,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神色复杂,只淡淡说道:“你到家就知道了。”
当祁饱饱看到自家院子里那座正在动工建造的新房子时,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张,一时说不出话来。
听小姑姑讲完前因后果,祁饱饱只觉得荒唐至极。原来得知沈清泽要为奶奶盖房子,祈望联合小叔一起闹事,最后竟敲了沈清泽一家二十万,这房子才得以盖起来。一家二十万,一共六十万!祁饱饱听闻后,忍不住冷笑几声,心中那股荒谬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他那么有钱,让他给你在城里买套大房子。”祈望老婆双手叉腰,一脸蛮横,言语霸道得毫无道理。
“彩礼是彩礼,房子是房子。”小叔的老婆也在一旁帮腔附和。
两人一唱一和,像极了滑稽的闹剧主角。祁饱饱只觉得无比可笑,奶奶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他们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
“这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哪来的脸跟别人要钱!”祁饱饱气得满脸通红,胸腔里的怒火熊熊燃烧,忍不住和他们激烈争吵起来。
小姑姑眼眶泛红,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簌簌而下,双手紧紧交握,声音颤抖得厉害:“你们别吵了,别再逼她了行不行!她还只是个孩子……”她的身子止不住地哆嗦,额前的碎发被泪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上,模样说不出的凄惨与无助。
“这有你什么事?”祈望的老婆斜眼瞥了小姑姑一下,满脸不屑,“一个嫁出去的闺女,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要不是我带你出去打工,你哪有什么机会认识到人家大老板,这个没良心的,还没嫁过去呢,胳膊就开始往外拐了……”小叔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小婶婶更是指着祁饱饱,气得暴跳如雷,随后像唱戏般夸张地躺在地上撒泼,那拙劣的演技让人看了直摇头。
周围看热闹的四邻八舍不明就里,纷纷指责起祁饱饱。
祁饱饱怒极反笑,径直走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正好奶奶不在家,我也有话要说。六十万已经给你们了,如果再有这种事发生,咱们一起下地狱,谁都别想好过!”
此话一出,众人皆被震慑住,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一时间竟无人敢再吭声。
等人都走后,小姑从临时搭建的房间里拿出一张银行卡,交给祁饱饱。
“我是家里最小的,他们说什么我只能听着。钱都存卡里了,你拿去还给他吧。”
“留着吧,帮我照顾好奶奶。”祁饱饱轻轻推回银行卡,眼神里满是心疼。
奶奶的几个子女里,小姑姑的命最苦,老公因偷窃罪被判了七年,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两个孩子,实在太不容易。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再去打扰他了,我和他是不可能的。”祁饱饱抬手轻轻擦拭掉小姑姑眼角的泪水,语气里透着一丝决绝。
“是这个家拖累了你,是我们对不住你……”小姑姑泣不成声,满心自责。
“不是这样的……”祁饱饱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自己活不过三年的残酷事实,只能把苦涩咽进肚子里。
天刚破晓,晨光熹微,小姑姑便匆匆起身,简单收拾后,轻轻叫醒还在睡梦中的两个孩子。她带着孩子来到邻居婶婶家,眼中满是恳切:“嫂子,真是麻烦你了,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我有点急事要办。”邻居婶婶爽快应下,小姑姑这才放心离开。
随后,她跨上那辆略显破旧的电动车,催促祁饱饱坐好。
一路上,清晨的风呼呼地吹,小姑姑稳稳地把控着车把,载着祁饱饱朝着医院的方向奔去,车后座的祁饱饱神色凝重,紧紧抓着扶手,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
这些年,尽管祁饱饱从未哭诉抱怨过,但在奶奶心里,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像是沉重的亏欠压在心头,她实在不想再拖累这个懂事的孩子。
“让她走,我不想看到她,要不是因为她,这个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奶奶情绪异常激动,声音颤抖,眼里满是痛苦与无奈。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这跟饱饱有什么关系!”小姑姑又惊又急,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奶奶猛地伸手,抓起桌上的饭碗,毫无预兆地砸了过去,“你让她走!别再回来了!”
当奶奶那激烈又伤人的话语如利刃般刺出,祁饱饱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丝毫闪躲。她咬着嘴唇,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心里清楚奶奶那些绝情的话不过是违心之语,可那尖锐的刺痛感依旧如影随形,让她的心被难过与受伤填满,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针在扎。
小姑姑见状,心猛地一揪,脸上满是疼惜。她迅速伸出双手,轻轻捂住祁饱饱的额头,仿佛这样就能为她挡住所有的伤害。紧接着,她猛地回过头,冲着病床上的母亲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声音里满是愤怒与悲痛:“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让她去哪儿啊?她能去哪儿?她已经够苦了,你怎么还能这样对她!”
奶奶别过脸去,身体微微颤抖着,那单薄的肩膀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心酸与无奈。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满是皱纹的眼角涌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滴在枕头上,洇出一片湿痕。
“别为我担心,我都一把年纪了,要钱也没什么用,只会招来他们的惦记,还不如没有。”奶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满是疲惫与绝望,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接着说道:“要不是你,他们本会平平淡淡地过完一辈子,是你一次次纵容,助长了他们的贪欲。”奶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可更多的却是自责与痛心。
“你走吧!别再回来了!”奶奶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说完后便紧紧闭上了眼睛,似乎再也没有勇气看祁饱饱一眼。她蜷缩在床上,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被痛苦和无奈彻底笼罩。
“听到了吗?走吧,去过你自己的新生活,就算哪天他们不在了,你也别再回来。”小姑姑又气又悲,声音带着几分决绝,拉着祁饱饱的手微微颤抖。
“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祁饱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大哭起来,泪水汹涌而出,“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我愿意给他们钱,你们别赶我走好吗?”
她满心厌恶这样的自己,明明口口声声说要努力赚钱还沈清泽的钱,可到头来却总是在麻烦他,不过是仗着沈清泽的善良,把他当作自己最后的退路。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如同一把把利刃划破空气,那股子无助与悲痛,让人听了揪心不已。
“走!”小姑姑咬咬牙,使出浑身力气拉着祁饱饱往外走,“这种家有什么可留恋的,离开这儿你就自由了。”
她边哭边说:“女生长大了是没有家的,就像蒲公英一样,落在肥沃的地方就能茁壮成长,落在贫瘠之处便只能苦苦挣扎一生。”
说着说着,小姑悲从中来,哭得几近窒息,那瘦弱的身躯在风中颤抖,仿佛一片随时会飘落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