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光与影的交织与错 >  再见,是再也不见

从东城回来以后,祁饱饱像是变了个人。

闲暇时,她总呆呆地出神,她开始思索往后的日子,从前的她,鲜少去考虑这些。

十月的学院路,秋意正浓,梧桐叶在微风中打着旋儿,悠悠飘落,给地面铺上了一层金黄的地毯。

书社里,舒缓的音乐流淌在每一寸空气里,歌声悠扬空灵,节奏轻盈明快,宛如山间清泉,淌进人的心底。

祁饱饱穿梭在书架间,指尖轻轻滑过一本本书脊,最终挑选出一本心仪的教材,抱着它走向收银台。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贵高校服的男生推搡着闯了进来,眼神里满是肆意与嚣张,一看就没打算安分。

为首的红头发男生花海,几步跨到祁饱饱跟前,伸手一把夺过她怀中的书,随手丢在地上,鞋底毫不留情地碾过书的封面。

“我的书……”祁饱饱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望着眼前这个陌生又跋扈的男孩,眼神里写满了胆怯,不由自主地往一旁闪躲。

花海却连个余光都没赏给她,仿佛她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与此同时,穆音刚从休息间出来,手里还捏着没来得及戴上的工牌,就被这几个男生围了个严实。他们嬉皮笑脸地叫嚷着,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穆音,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就在局面愈发紧张的时候,羿昭怜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从门外走进来。逆光之下,他的身形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单手随意地插在兜里,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似闲散,可他的目光却敏锐地扫过店内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祁饱饱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穆音和羿昭怜身上,猫着腰,悄悄捡起地上的书,迅速塞进背包。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眼睛紧紧盯着混乱的人群,一边盘算着逃跑的时机。退到门口的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冲了出去。

“呃!”一声闷哼响起,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羿昭怜只觉肩膀遭受重重,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几步。

原本散漫低垂的眼眸瞬间凌厉起来,缓缓转过身,每一步都沉稳且充满压迫感。羿昭怜微微眯起双眼,脸上似笑非笑,嘴角扯出一抹冰冷弧度,带着威胁的意味,从齿间挤出两个字:“谁?”

“我。”祁饱饱怕他们追来,心急如焚的抓起一旁的玩偶服往身上套。听到店长疑惑询问的声音,她连喘息都顾不上平稳,忙不迭地大声应道:“我帮你们发传单!”话说出口后,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急切无比地补充,“我现在真的特别、特别需要这份兼职!”

“那好吧。”奶茶店店长微微点头,“以后明天早上八点到这里。”

欸?没想到因祸得福,找到一份兼职。祁饱饱满心欢喜,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每天上午穿着玩偶服发传单,四个小时就能挣二百元。一天二百,一周下来就是一千四。这份兼职结束后,还能接着找别的兼职,再过几个月,等自己成年,就能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去做更多的工作,赚好多好多钱。想到这儿,祁饱饱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

宋亦淮挂断电话,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担忧,下意识地看向沈清泽。

沈清泽神色平静,却一语中的:“是她吧。”他心里清楚,打电话来的是安琪。

宋亦淮微微颔首,补充道:“她来南都了。”稍作停顿,又低声说,“和男朋友一起。”

沈清泽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欣慰的笑意,轻声应道:“嗯。”心底却暗自想着,那就好好道个别吧。

见面时,安琪落落大方地介绍身旁的男友,笑容灿烂,自信洒脱。沈清泽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望向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男人,微微点头以示友好。

不多时,宋亦淮匆匆赶来,在安琪对面坐下。

“为什么不喊她一起?”安琪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见来的不是祁饱饱,笑着说道,“我和她又不是没见过。”

这时,男人起身,跟着服务员前往洗手间。

沈清泽没有回应安琪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什么时候结婚?”

安琪愣了一瞬,随即下意识地看向手上的订婚戒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下个月。”

“这么快。”宋亦淮喃喃自语,眼神有些放空,似乎还没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

沈清泽跟着点头,真诚地祝福:“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我也是,提前祝你幸福。”沈清泽紧接着补充道,“不过我们可能去不了婚礼现场了。”

安琪嘴角挂着笑意,语气轻快:“我也没想过要请你们。”话落,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从眼底一闪而过,她很快摇了摇头,笑着提议,“你们明天来送送我吧。”

第二天,南都机场。

安琪正满心期待地张望着,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宋亦淮发来的信息:对不起,今天有事,不能送你了。

看着这条消息,安琪的手微微颤抖,她沉默片刻,缓缓摘下戒指,递还给身旁的男人,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谢谢你喜欢我,或许我还是太任性了。”

话音刚落,安琪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清晨,祁饱饱出门去做兼职,刚踏出小区楼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循声望去,只见小区的业主正涨红了脸,手指几乎戳到保安的鼻尖。隐约间,她听到了“下午停电”几个字。

结束培训班的课程后,祁饱饱乘坐公交车回家,想着家里没电,径直去了附近的网吧。她希望尽快学完初中的课程,毕竟初中学历听起来总归会好一些,说不定以后找工作也能多些机会。

网吧里,键盘敲击声和人们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祁饱饱正全神贯注地做着笔记,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亮起。她随意瞟了一眼,然后接通了电话。

“你回来了?”她轻声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沈清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在哪?”

“网吧。”祁饱饱一边回答,一边低头继续记笔记,“家里停电了,晚上八点来电,你别回去那么早。”

这时,旁边一个女生匆匆关上电脑,边往门口跑边冲祁饱饱喊道:“快走,迟到了!”

沈清泽在电话里听到这话,疑惑道:“谁在说话?”

祁饱饱先是一头雾水,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刚才有个女生以为我是学生,喊我去上学呢。”

沈清泽听着她的笑声,沉吟片刻,心里似乎有了主意。

如果这是他的遗愿,如果这样他才能安心地离开,宋亦淮就算拼尽所有也会帮他。

“爸,你帮帮我,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宋亦淮低着头,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恳求,几乎是在妥协。

宋父却神色冷淡,不为所动,转身便要上楼。

宋亦淮见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眼眶泛红:“爸,求你了!”

经过一番艰难的努力,沈清泽终于拿到了入学名额。

“你为她做那么多,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宋亦淮满脸不解,忍不住问道。

沈清泽唇边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如果让她提前知道,她不会同意的。”

“您一定很爱您的女朋友。”房屋中介的工作人员满脸羡慕地说道。

宋亦淮忍不住嗤笑一声,嘲讽道:“如果是女朋友还好说,你这算什么?算善良?”

沈清泽没有理会宋亦淮的话,而是平静地说:“我希望她幸福。”说完,拿起桌上的档案袋,大步离开了。

祁饱饱买完菜回到家,看到角落里的行李箱。暗自庆幸,还好这两天没去找新的兼职。

“吃完早餐,我带你去个地方。”沈清泽从卧室走出来,“我买了你喜欢的锅贴。”

车子在道路上疾驰,窗外的景色快速向后退去。

当祁饱饱看到南都第一高级中学的校门时,不禁满心疑惑。南一?如果参观学校,不应该去南都大学吗?

祁饱饱下了车,一脸困惑地问沈清泽:“我们为什么不去南大?”

沈清泽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说道:“一会见到老师,记得喊我哥哥。”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见老师?!祁饱饱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脱口而出:“我不想上学。”

沈清泽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径直往前走。见祁饱饱没有跟上来,他才回身,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她。

“你希望我上学吗?”祁饱饱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沈清泽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目光柔和地说:“以后你会遇见很多人,朋友、恋人……我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地过完这一生。”

“我今年十八岁。”祁饱饱试图提醒他,自己的年龄已经不适合去学校念书了,“我不想上学,也不想结婚,我还没还你的钱,我们能不能还像现在这样。”她急切地解释着,眼眶微微泛红,“我是说我不要工资,我可以照顾你,我还可以出去兼职,等时间到了,我会自动离开……”

无论祁饱饱怎么说,沈清泽似乎早已下了某种决心,眼神坚定。他不是小孩子,知道怎么做才是真正对祁饱饱好。

“你累了吗?”祁饱饱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沈清泽走到她身边,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说:“傻瓜,我不在你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祁饱饱心里明白,他不会再来找她了,他们不会再见面了。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可眼底却满是掩饰不住的悲伤。

南都机场,人来人往,嘈杂喧闹。

沈清泽看着祁饱饱,神色平静而又温柔:“祁饱饱,我叫沈清泽。”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介绍自己。

祁饱饱望着他,视线逐渐模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恍惚间,她回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沈清泽想让她喊哥哥,她没理会。后来他们渐渐熟悉了,有一次她问:“你叫什么名字?”沈清泽笑着回答:“葛格。”葛格?哥哥?她当时回复个“屁”,沈清泽笑得前仰后合。

如果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啊……

宋亦淮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实在分不清此刻究竟该开心还是难过。

安琪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婴,孩子的父亲是沈清泽。这本该是个充满喜悦与希望的时刻,可现实却被阴霾笼罩。

“不要告诉他。”安琪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神中透着一丝倔强,她不想用孩子去束缚沈清泽追求自由的脚步,哪怕这份自由或许会让她独自承受所有的艰辛。

“你想见他最后一面吗?”宋亦淮艰难地开口,说出这句话时,他别过脸去,不忍直视安琪的眼睛,声音里也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安琪怎么都没想到,命运竟如此残酷,所谓的“最后一面”,竟是生离死别。

病房里一片死寂,仪器发出的细微滴答声,在这压抑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进病房的那一刻,世界仿佛都停止了转动。

“你快睁眼看看,安琪带着宝宝来看你了。”宋亦淮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安琪缓缓走到病床前,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许哭,可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我是安琪,我带着宝宝来看看你了,你看看我好不好…”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沈清泽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却仍强撑着抬起那只无力的手,轻轻为安琪拭去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每一下动作都满是眷恋与不舍。

随后,他缓缓偏过头,目光落在襁褓中的孩子身上,眼中瞬间涌起一抹温柔,像是要把世间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小小的生命里。许久,他才收回目光,看向宋亦淮,嘴唇微微颤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照顾好她。”声音微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是他对挚友最后的托付,也是对安琪和孩子一生的牵挂。

与此同时,祁饱饱正端坐在桌前学习,眼皮莫名其妙地跳个不停。她心烦意乱地拍了几下胳膊,可眼皮依旧跳个没完。忽然,她的视线落在窗台上的盆栽上,大福和小福…竟然死了!

沈清泽曾说过,这两株植物越长大越不喜冷,每当天气转凉,祁饱饱都会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移到卧室,中午再搬到阳台晒太阳,从未有过一丝懈怠。可如今,它们却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季节,死在了她的精心照料下。

祁饱饱呆呆地望着枯萎的盆栽,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机械地收拾着残局,内心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命运抛弃的人,没有人真正喜欢自己,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所以身边的人和物都会一个个离自己而去,一种深深的孤独和绝望感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祁饱饱恍惚地起身开门,原来是快递员上门送件。

她麻木地接过包裹,看到寄件人那一栏写着“沈清泽”时,身体猛地一震,呼吸都瞬间停滞。

里面有一串钥匙和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写着房子的具体位置。

祁饱饱缓缓翻过明信片,背面写着一段话:“仓促的生活,年轻的逝去,无论彷徨和挫折怎么攻击你,就这么放弃还太早了。”

看着这些熟悉的字迹,祁饱饱仿佛又看到了沈清泽那温柔又坚定的眼神。

沈清泽见过她无助地大哭,见过她生病时脆弱的样子,他太清楚她的内心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和压力,所以才留下这些,想要给她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

“我会好好的。”祁饱饱喃喃自语道,“再见,沈清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