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寨里,田泰夫妇暂留此处。庄子亲力亲为,精心备下每餐饭食,周到安排起居,恰似田珞在旁尽孝。
夫妇二人心中满是感动与温暖。可大梁那边,是他们割舍不下的牵挂。儿子田需走了,儿媳和孙子还在大梁。那是他们心头的宝,是余生的盼头。哪怕路途迢迢,也要奔赴而去。只有亲眼看着他们,心里那股担忧才会落定,日子才能踏实安稳 。
庄家寨外,马车走动,尘土轻扬。两位老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庄子伫立许久,望着那渐渐模糊的轮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脚下这片土地,承载着太多的过往,可如今,他必须离开了。庄子决意离家游学传道,方向大致定在东南一带。去齐国做官为田需报仇的话已经出口,便似覆水难收。若不去,岳父那边定不会善罢甘休。岳父那倔脾气,年龄又大,稍有不顺心便会大发雷霆,庄子实在不愿惹老人生气。
一路上,他望着飞鸟走兽,心中思绪万千。这一路,不知会遇到怎样的人和事,是志同道合的友人,还是难以预料的坎坷。但无论如何,他都决心坚定地走下去。
北冡镇,那个有着“好客来”饭店的地方,时常在庄子心头浮现。宗亲庄掌柜庄原,热情好客,每次去齐国来回,庄子都在他的旅店落脚。庄原的关怀细致入微,吃住全免不说,二人还能就黄老之学彻夜长谈,每每兴尽而意犹未尽。芈怡滥杀无辜,庄原家七十二口惨遭杀害。庄子关心着北冡镇庄原庙宇的建造,那是一份对同宗情谊的牵挂。
这只是诸多打算中的一个。庄子心底最渴望的,是寻一处隐蔽之所,静下心来专心着书。可他不能将准确去向告知家人,尤其是嘴不把门的妻子王倩丽。王倩丽尽到了妻子的义务,刷锅做饭、操持农活,为孩子做衣做鞋,可她脾气暴躁,快口子,心里藏不住事。庄子对她,谈不上喜欢,却有着深深的爱意,这份爱源于她对家庭默默的付出。
面对王倩丽,庄子只是交代,若岳父派人询问,就说齐闵王来请,自己去齐国,让齐闵王发兵攻打魏国,然后打着“清君侧”旗号斩杀魏国奸臣,如此为田需报仇比去魏国当官更便当。
庄子对三观说不用挂念他,有蔺且、耕子照顾着。他反复叮咛,管好学校。照顾好家。为了躲开岳父的吵闹,他要去外出,找个清静地方,着书立说,不过,他谁也不能说。庄子想去华山最高峰,那里山峰高耸入云,山风呼啸而过,四周静谧无人,只有自己与天地、纸笔相伴。在那里,他可以尽情地将心中的思想诉诸笔端,那些对人生、对社会、对宇宙的思考,都能在白纸黑字间找到归宿。
庄子把学堂诸事细细安排妥当,家中大小事务也一一料理完毕。才直起腰,稍作歇息。用罢午饭,庄子带上蔺且与耕子,迈步出门。王倩丽一听他们要出门远行,脚步匆匆从内室奔出,吵着嚷着要一同前往。
庄周面上浮起一抹笑意,眼神带着几分温和与打趣,悠悠开口:“这游学四处奔波,怎能带着夫人一道,让夫人跟着吃苦受累?”
王倩丽听了,跺脚嗔道:“不行!” 模样娇俏,那神情里满是不甘与倔强,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庄子,似要从他口中讨个准话。
庄子一脸认真,目光诚挚看向王倩丽,“家里离开我行,离开你可不行。一个大家庭,住在三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靠你悉心照料。洗衣做饭、操持琐事,件件妥帖。没你,这日子可就没了主心骨。”
王倩丽眉眼弯弯,笑意从心底溢出,满是满意与欢喜 。
庄子背上行囊,迈出家门。身后的房屋渐渐远去,眼前是未知的路途。他去追寻那心中的隐幽之所,去实现着书立说的梦想,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答案。哪怕前途漫漫,充满艰辛,他也无所畏惧,只因为心中有那一团燃烧的火焰,指引着他不断前行。
阳光倾洒,漆树林似被镀上一层金辉,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细碎光芒。庄子领着蔺且、耕子,踏上华山顶上的护河大堤。大堤宽阔厚实,土色暗沉,承载着岁月的厚重。传说,此堤是大禹治水时开始修筑,历经修复,无数岁月里,它默默抵御黄河水的肆虐。
三人脚步不紧不慢,向东前行。庄子目光平静,偶尔看向远方,似在思索着什么。脚下的土地坚实,路边野草疯长,时不时地地有不知名的小虫子惊飞。
大堤顺着华山走势折向东南。山势巍峨,连绵起伏,与蓝天相接。阳光在山峦间勾勒出明暗交错的轮廓,像是一幅天然的水墨画。飞鸟掠过,斜阳余晖恰好落在它们脊背与双翼,远远望去,仿佛鸟儿驮着斜阳回巢,画面美好而静谧。
第一站,庄子要去拜访斜眼瑟夫。他俩曾是”政敌”,斜眼瑟夫诬告过庄子,庄子对他选择了原谅。斜眼啬夫关键时候救过庄子。化敌为友比冤冤相报强得多。
三人下堤向南走,来到了漆园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是斜眼啬夫所在的村庄,庄子对这里并不陌生。在任漆园吏时,他曾为探望斜眼啬夫父亲的病来过这里。因为这村在生机勃勃的漆树林里,那时,他提议将啬村改名为漆园村。因他的一句玩笑话,这村还真的改名叫漆园村了。
三人刚到村口,便有村民认出庄子,忙去给斜眼啬夫通报。不多时,斜眼啬夫大步迎来,满脸笑意,热情得如同炽热的阳光。他紧紧握住庄子的手,眼神里满是久别重逢的欢喜。
进了家门,斜眼啬夫便命儿子杀鹅款待客人。
儿子面露疑惑,指着两只鹅问:“一只会鸣唱,一只不会鸣唱,杀哪只?”
斜眼啬夫不假思索:“当然杀那只不会鸣唱的。”
几案摆上丰盛菜肴,大盘大碗冒着热气,斜眼啬夫满脸堆笑,招呼庄子师徒入座,尽显好客热忱。四个人围坐畅谈,饭菜添香。酒过三巡,饭食下肚,说笑声不断,屋内弥漫着温馨。
饭后,斜眼瑟夫陪师徒三人说话。客房内,烛光摇曳,说笑声不断;时而高谈阔论,时而轻声浅笑。
漆园村的宁静,老友的情谊,在这一顿饭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庄子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感慨。人生如逆旅,能在这纷繁世间与老友相聚,谈天说地,亦是一种难得的自在与满足。
庄子与斜眼啬夫相对而坐。庄子一袭青色素袍,神色安然。斜眼啬夫满脸憨厚,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宛如一幅古朴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