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有隐约的说话声。

“温穗?”贺霜嗓音透着一丝明显的疲惫。

回答完她的话后,听筒似乎被捂住,又离远了朝着谁说了句等会,才把手机拿近,“怎么了?”

“我在疗养院,”温穗眼尾余光瞥向病房门口,还能从门缝里看到何暖茵跟贺夫人聊天的画面,“贺夫人状态不太好,房间里连护工都没有。她...一直在问你有没有被欺负。”

听筒里顿时沉默,很久没有动静。

久到温穗以为信号中断时,才听见贺霜又低又淡的一声知道了。

“谢谢你愿意过去看她,”贺霜语调恢复平静,“可能最近家里事多,疏忽了,我等会打电话给爸爸让他注意下。”

温穗听出她话里闪躲,嗯了声没再追问。

听得出贺霜明显藏着秘密,但她也确实没跟她熟到可以互相告知**的地步。

“好,”她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挂断电话,温穗在原地站几秒,才转身走回病房。

她清洗干净杯子,接上热水,再用一次性杯装了杯温水给何暖茵。

贺夫人捧着热茶,氤氲水汽模糊她眼底阴霾,“霜霜性子要强,总是什么都自己扛。要是她在外受了委屈,温小姐,能不能拜托你多照应着点?”

温穗望着对方鬓角生出的白发。

身份尊贵却困在这间毫无人情味的疗养院里,年仅四十就因为四年女儿长出白头发。

她低垂眼睫,替贺夫人整理毛毯,“会的,您别担心。”

何暖茵识趣当个背景板,只等温穗和贺夫人聊完准备告辞,跟着站起身。

两人走出病房,一位身穿藏蓝色制服的护工突然出现,挡在面前半步不让,客气道:“温小姐,贺董有请。”

温穗微微惊讶。

贺董竟然在这?

没等她思考出结果,护工已经侧身示意她和自己走,目光扫过何暖茵时语气稍冷,“不过贺董只交代温小姐一人,劳烦这位夫人在这等等。”

何暖茵皱眉,刚要开口,温穗轻轻按住她胳膊,“你在这等我,很快。”

她跟护工走进电梯,直上六楼,穿过走廊,来到尽头唯一一间院长办公室门前。

护工抬手敲门,得到回应后,做出请的手势。

温穗推开门,中央空调的冷气裹着雪茄味溢出。

她抬眸望去,只见年过半百的贺董坐在中间,手里夹着烟。

眼角虽爬满细纹,却掩不住那双鹰隼般的眸子,笑起来时,眼尾褶皱里都藏着经年累月沉淀的威严。

而他旁边还有个男人,倚在沙发里,深灰色针织开衫搭配熨烫妥帖的白衬衫,单手支着下颌,嘴角翘起,笑容温润又爽朗。

两人在温穗来前气氛正好,听到声响,齐刷刷转头看向她。

“温小姐来了,快坐。”贺董碾灭雪茄,指了指对面沙发,眼角皱纹多出一丝笑意,“先前只看过照片,没觉得特别。如今一看,俏生生的,比照片漂亮多了。”

“是啊,这么多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男人也随之一笑,亲自起身动手给温穗倒茶,“不记得我了吧?就给你打过电话的程叔叔——快别站着,我们坐下聊。”

温穗觉得他声音耳熟,得到他亲口佐证,才确定他就是那天联系她的程永哲。

两人语气有着长辈关心的亲昵,一点没让她感觉到尴尬。

“贺董、程叔叔客气了。”温穗微微颔首,屈膝在沙发边缘坐下,裙摆自然垂落优雅弧度。

她谢过程永哲的茶,笑容妥帖温和,“记得的。小时候跟着爸爸去您家,还悟把书房的普洱当糖水喝呢。”

随即,她侧首看向贺董,恭谨道:“贺董倒是第一次见,不过常听贺小姐提起您年轻时在申城闯荡的事。听她说您喜欢喝茶,就从家里带了些过来,希望您能喜欢。”

贺董呵呵一笑。

没想到这丫头初次见面能把辈分和情分拎得清楚,还特意提起小女儿提醒自己两人关系不错。

程永哲轻笑出声:“那你说说,贺小姐都跟你聊过哪些呀?让我也听听。”

他突然发问主打一个措手不及,幸好温穗提前找贺霜了解过情况,几句话下来也算应对得当,连贺董的眼神都流露几分欣赏。

“你这记性倒是好。”

程永哲由衷地夸赞一句,算是认可她了。

贺董点头算作附和。

“长辈们的故事有趣,总该记着。”温穗捧杯敬向两人,姿态从容大方,“倒是我如今在京城做点小生意,如果有不懂的地方,还需要请程叔叔多指点。”

短短一轮话下来,几人距离无形间被拉近。

贺董嘴角笑意深了些。

看似温婉,实则句句都在分寸间,既守着晚辈的礼数,又不至于太亲近让人觉得不适,这人情世故的手段,当真滴水不漏。

是块经商的好料子。

贺董指尖轻轻叩着,忽然话锋一转:“听说你创办的SR科技,在人工智能领域做得有声有色?”

温穗眼睫轻颤,眸底添上几分审慎:“只是小打小闹,让贺董见笑了。”

程永哲在一旁补充:“刚才在走廊看见你,我还以为眼花了。毕竟你不在京城忙项目,好端端怎么跑申城来了。所以我才跟贺董提议,请你来一趟。”

温穗恍然。

贺董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方才去看你伯母,她怎么样?”

“精神还好,就是总惦记着霜霜。”温穗答得简洁,将话题引向安全地带。

“这丫头。”贺董挺无奈地叹口气,“忙起项目来连家都没法回,也难怪她母亲挂心。”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般问道:“说起来,你跟陆家那小子最近怎么样了?”

温穗端着杯子的手顿住,杯中茶水晕开浅浅的圈。

她没想到贺董会突然提起陆知彦。

听他语气,似乎和陆知彦非常熟稔的样子。

程永哲愣了愣,盯着贺董的眼睛里满是诧异:“贺董,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调查的资料里,从未听说她与京城陆家那位少爷有深交。

更别提贺董这副“你们关系匪浅”的口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