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势终于小了下去，从瓢泼变成了细密的沙沙声。汉南智能装备产业园顶楼指挥大厅里，明亮的灯光下，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热干面酱料的气味。雷宜雨靠在宽大的指挥椅上，面前的几块电子大屏上，代表着危机的红色警报已大部分熄灭，只有象征“烛龙”真空罐的核心区域，还维持着代表“高度警戒”的琥珀色。他接过瘦猴递来的搪瓷碗，碗里是刚用开水烫过的、油润喷香的热干面。
“宜雨哥，趁热乎，赶紧扒两口。”瘦猴咧嘴一笑，脸上的疲惫暂时被满足感冲淡，“刚楼下小吃店老黄送来的，说是给英雄们加餐。”
雷宜雨点点头，拿起一次性筷子，麻利地拌开芝麻酱和萝卜丁。面条裹着酱料的浓郁香气瞬间升腾，让他紧绷了几乎一夜的神经稍稍松弛。他一边大口吃着，一边目光扫过屏幕，精准地接收着各方汇总的信息。
通往指挥中心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赵三强被两个安保队员架着，右腿缠着厚厚的绷带，走路一瘸一拐，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脸上混合着硝烟和雨水的痕迹，眼神却亮得惊人。
“雷总！”赵三强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他示意队员松开，试图立正。
“行了，赶紧坐下！”雷宜雨咽下嘴里的面，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腿怎么样？伤着骨头没？”
“皮肉伤，弹片擦过去的，没大碍，老吴那儿的应急处理顶呱呱。”赵三强坐下，吸了口气，“雷总，是西格玛的人！狗牌、装备制式，还有那种悍不畏死的打法，错不了。他们在雨林里有据点，就在原定勘探点西南五公里左右的一个废弃矿洞里，里面囤了不少‘硬货’，像是早有准备。”他从口袋摸出两枚染血的金属狗牌，啪地拍在雷宜雨面前的桌上，上面清晰的“Σ”标志透着冰冷的杀意。
“辛苦了，老三。”雷宜雨拿起一枚狗牌，冰冷的金属触感传递着对手的狠戾。“据点坐标发给老魏了吗？”
“第一时间就发了，”瘦猴接话道，“老魏那边回信了，维和部队的‘演习’范围刚刚好把那片雨林边缘划进去，天亮就‘清理’。他们跑不了几个。”
“嗯。”雷宜雨将狗牌丢回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玩意儿，加上苏采薇那边收集的西格玛贿赂、造假、甚至牵扯到敏感领域的铁证，足以让这个盘踞多年的老对手在国际上彻底臭大街。他视线转向另一块屏幕，上面是欧洲主要金融市场的走势图，代表着西格玛集团的那根K线，已经从断崖式暴跌变成了半死不活的横盘，下面一堆“暂停交易”、“接受调查”的新闻标题滚动着，如同它的丧钟。
“采薇那边处理得很漂亮。”雷宜雨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西格玛托市的资金链是被他们自己人抽断的，穆勒夫人那份优先股抛得真及时。特斯拉呢？”
瘦猴嘿嘿一笑：“老张那边刚收到特斯拉亚太区的‘技术交流’邀请函，语气客气得不得了。马斯克亲自打的电话，对咱们下一代超充桩的液冷散热模块‘表达了浓厚的兴趣’，西格玛那点破导热管，他看都没看报告就扔一边了。老张照您说的，留了个钩子，下月初在江城有个‘未来能源技术论坛’，问他们来不来。”
“来，当然会来。”雷宜雨笃定地说。资本只认利益和力量。西格玛倒了，长江集团在这个领域展现出的技术压制力，就是最硬的通行证。他几口扒完碗里剩下的面，胃里有了热乎气，思路也更清晰了。
“老吴和徐工怎么样？”他看向瘦猴。
“老吴带着他技术组那帮兄弟，还在‘烛龙’外边蹲着呢，盯着压力表眼睛都不眨一下，说是不放心新加固的‘磐石’复合钢。徐工带着他的频谱分析仪钻回实验室了，他说‘零号’最后稳定下来的那个搏动频率很‘纯粹’，像是学会了某种‘安静’，但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得抓住机会，摸清它的‘脉搏’，看看能不能找到彻底驯服的‘钥匙’。”瘦猴汇报着，语气带着对这两位搭档专业精神的敬佩。
“让他们都撤下来，轮班休息。”雷宜雨果断下令，“紧绷了一整夜，弦再紧会断。危机暂时解除，‘零号’要真闹腾，也不差他们盯这一时半会儿。告诉他们，养足精神，真正的硬仗还在‘熔炉’后面。”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雨后的江城，空气湿漉漉的，晨曦艰难地穿透云层，给产业园里高耸的厂房、流转的生产线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视野下方，一辆辆刚下线的、喷涂着“江城智骑”LOGO的共享单车，正整齐地排列在智能分拣线上，等待着被装载运输。
就在这时，苏采薇的电话接了进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宜雨，刚收到正式文件。西格玛集团总部所在地的监管部门，已经宣布启动对他们的全面调查，涉及金融欺诈、商业贿赂、危害市场秩序、甚至可能包括非法军火交易……他们的股价彻底崩盘了。另外，他们的董事会刚刚发来一封……嗯，非常‘礼貌’的函件，希望能‘私下’与我们沟通，妥善解决……‘所有可能的误会’。措辞相当卑微。”
“‘误会’？”雷宜雨轻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指挥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告诉法务部，准备好索赔清单，把过去十年他们给我们使绊子造成的所有损失，连本带利给我算清楚，一分钱都不能少。他们的‘私下沟通’请求，让公关部礼貌地拒绝，就说我们只接受公开、透明、在法律框架内的解决方案。另外，通知我们在欧洲的合作律所，那些收集到的关于西格玛高管个人在东南亚‘特殊爱好’的照片和小视频，如果对方再敢耍任何花招，可以‘适时’地出现在某些特定的社交媒体平台上。”
“明白。”苏采薇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会让他们感受到什么叫‘公开透明’的代价。还有，魏军那边正式通知，维和部队对那个废弃矿洞的‘清理’行动已经开始，进展顺利。”
“好。”雷宜雨挂了电话。窗外，天光更亮了一些。他转身，目光扫过疲惫却难掩兴奋的团队成员——赵三强在闭目养神，但耳朵竖着；瘦猴拿着一块抹布，认真地擦着刚才放热干面碗的桌子边缘；技术人员在有序地整理设备数据。
“西格玛这次不死也得彻底残废。”雷宜雨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但这只是一个阶段性的胜利。我们要做的，是把他们吐出来的市场份额、技术资源、甚至人才，一滴不剩地吃下去，消化掉，变成我们‘新制造’的筋骨血肉！”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巨大的、正在全速运转的共享单车生产区域。“瘦猴，通知研发中心和汉南厂，所有关于‘新能源两轮车’下一代集成化动力平台的验证测试，优先级提到最高。就用西格玛刚刚赔过来的这批钱，给我砸！技术细节按上次徐工团队优化的方案走，目标是彻底绕开特斯拉在电动车核心控制上的几个关键专利壁垒。共享单车的‘智能锁’和‘云端调度’系统，就是我们最好的技术练兵场和专利盾牌。”
瘦猴眼睛一亮：“宜雨哥，你是说，用共享单车这‘小玩意’积累的技术池，去撬动电动车整车的‘大蛋糕’？”
“不错。”雷宜雨点头，“特斯拉的‘墙’再高，我们也能用‘江城智骑’这铺天盖地的‘单车’做梯子爬过去，甚至……拆了他们的砖头，砌我们自己的墙。老吴！”他提高声音。
“到！小雷老板！”一直关注着“烛龙”监控屏的老吴立刻应声，像是随时准备抄起扳手冲出去。
“伤员的腿，”雷宜雨指了指赵三强，“交给你，用最好的药，务必不能留后遗症。另外，汉南厂这边，‘磐石’复合钢的生产线优化，你亲自抓。‘烛龙’这次顶住了压力，证明我们的材料方向是对的，下一步要降低成本，提高产能，未来不仅是‘零号’，所有核心装备的防护都要用上它。”
“保证完成任务！”老吴拍着胸脯，中气十足。
“老三，”雷宜雨看向赵三强，“腿好了，安保部的担子会更重。西格玛倒了，但它的爪牙未必死绝。产业园的安全等级，短期内不降反升。特别是地下核心区，‘烛龙’方圆百米，我要你布下铁桶阵。另外，和董局那边保持紧密联系，他负责捂盖子，我们负责扎紧篱笆，任何风吹草动，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明白，雷总！您放心，一只陌生的苍蝇也别想飞进来！”赵三强沉声应道，眼神锐利。
“还有，”雷宜雨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江城工匠’项目要加速。汉南厂就是最好的实战课堂。通知技校那边，选一批有天赋、肯钻研、脑子活的苗子，下周就进厂，跟着老吴、徐工他们最好的师傅，一对一，手把手地教，在产线上真刀真枪地练！学费、生活费集团全包，出了成绩，直接签正式合同，待遇从优。我要在三年内，看到一批能独当一面的‘江城工匠’，支撑起我们的智能装备脊梁！”
“这个好！”连一直埋头记录的技术组小组长都忍不住抬头赞了一句。这是实打实的培养和晋升通道，有奔头！
雷宜雨走到指挥台前，手指在平滑的台面上点了点，发出轻微的叩击声。“至于越南那边分厂……”他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通知负责人，之前为了规避美国关税而‘低调’的产能，现在可以‘高调’起来了。西格玛一倒，某些人打贸易战的牌又少了一张。利用好我们提前布局的成本优势和市场渠道，该抢的订单，一个都不许放跑。告诉他们，这不是简单的加工厂，这是我们‘新制造’全球布局的重要支点。”
“明白！”瘦猴迅速记下要点。
晨曦终于完全驱散了最后的阴云，金色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整个产业园，将巨大的厂房、交错的管道、还有那川流不息、满载着崭新共享单车的物流车辆，都照得闪闪发亮。生产线上，机械臂精准地抓取、焊接、组装，发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轰鸣，那是属于工业的力量之歌。远处，“江城智骑”的LOGO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辆辆单车被自动装载上卡车，它们将驶向全国乃至世界的城市角落，不仅解决着最后一公里的出行需求，更承载着雷宜雨撬动未来交通格局的野心。
雷宜雨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这片由他一手推动、在血火淬炼后显得更加生机勃勃的“钢铁森林”。昨夜暴雨的痕迹正在快速蒸发，空气里只剩下雨后泥土的清新和金属淬火后特有的、淡淡的铁腥气。
“宜雨哥，你也去眯会儿吧？”瘦猴低声劝道。
雷宜雨摇摇头，回身看着大厅里又恢复了高效运转的团队，看着屏幕上代表“烛龙”的压力曲线保持着难得的平稳，眼中没有丝毫懈怠，反而燃烧着比昨夜更加沉静、更加炽烈的火焰。“西格玛的獠牙是拔了，但我们自己的‘熔炉’，才刚刚点燃炉火呢。”
他目光投向地下核心区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层层楼板，看到了那个在巨大真空罐中暂时蛰伏、却依旧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零号”。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他轻声自语，声音里透着一种掌控风暴的自信与期待。阳光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中那永不熄灭的、属于开拓者的锐利锋芒。窗外的产业园，淬过一夜的暴雨，其锋芒，正崭露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