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学会分辨蛇的踪迹,闻到它身上的腥味,看清它潜伏的草丛……要小心。”
陆知白的手,搭在了郑和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在你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绝对不要去惊动它。”
“你的好奇心,会害死你,害死你身后的十九个同窗。”
“你要做的,只是看,和记。”
“耐心点,时间在我们这边。你要把所有关于它的情报,哪怕是只言片语的传闻,都记下来。”
“明白了吗?”
“学生,明白!”
陆知白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动作对他而言,已是极大的期许。
“去吧,大海会是你最好的老师。”
海鹰,飞翔吧!
郑和躬身退下。
转身的刹那,郑和抬头望向南方,院墙之外,是湛蓝如海的广阔天空。
……
春闱结束,应天府却越发的喧闹。
贡院的朱红大门死死关着,隔绝了内外。
墙内,贡院深处。
是阅卷的重地。
墙外,是无数双幸灾乐祸的眼睛。
整座城都在等。
等着看哪些幸运儿能够鲤鱼跃龙门。
或者。
从天上狠狠摔落下来……
茶楼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讲的不是什么才子佳人,而是寒门学子中毒,强撑病体赴考。
满座哄笑。
有些人在等一个早已写好剧本的结果。
等那三十多个科举班学子,名落孙山。
等广智侯和太子殿下联手打造的“寒门神话”,摔个粉碎。
……
二月,春寒料峭。
栖霞山脚下的客栈、科学院的食堂里,却是热气腾腾。
大锅里的肉粥,滚着泡泡,香气勾得人肚子直叫。
松软的馒头堆成小山。
几碟爽口的小菜,翠绿咸香。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负责打饭的科学院学生,一身布衣,言行举止透着一股利落。
一个刚从考场出来的外地举子,面色蜡黄,端着碗,手在发抖。
他看着碗里的肉糜,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等……何德何能……”
“殿下和侯爷的恩惠,吃就是了。”
那学生把勺子往他碗里一压,又多给了一勺肉粥。
举子们埋头猛吃,像是饿了半辈子的狼。
外面茶楼里,三楼上,坐着几个衣着光鲜的国子监生,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看着下方这番景象,他们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瞧瞧,这手笔,真是大方。”
其中一人用茶盖撇着浮沫,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邻桌听见。
“收买人心罢了。”
另一个接话,摇着扇子。
“考不上,给你吃龙肉又有什么用?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嘘……小点声。”
同伴碰了碰他的胳膊,朝打饭的窗口努了努嘴。
“广智侯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手下的人,耳朵尖着呢。”
那摇扇子的监生嗤笑一声,把扇子“啪”地合上。
“怕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他站起身,故意走到那个端着碗发抖的举子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这位兄台,考得如何啊?”
那举子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神色局促:
“还……还行。”
“还行?”
监生笑了,指了指他手里的碗。
“科学院的饭,好吃吗?”
“好吃,好吃……”
“是啊,饭是好吃,可这饭,能让你中进士吗?”
监生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像毒蛇要吐信子。
“别傻了。人家科学院自己的学生都自身难保了,哪还管得了你们的死活?”
“这不过是太子爷和广智侯演给全天下看的一出戏,你们啊,就是那戏台底下鼓掌的傻子。”
举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端着碗的手攥得死紧。
“你……你胡说!”
“我胡说?”
监生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乃国子监生员,王启。我告诉你,今年这榜,没他们科学院的份,更没你们这些吃白食的份!”
他话音刚落,一个沉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吃白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科学院制服的学生端着餐盘,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周志新。
他刚从侯爷那里出来,正准备用饭。
王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不屑。
“怎么?我说错了?”
周志新没理他,只是看着那个手足无措的举子。
“这位兄台,别听他的。安心吃饭。”
他又转向王启,目光平静。
“太子殿下与侯爷体恤天下寒士,设此食堂,为的是让家境贫寒的读书人,能有口饱饭吃,能有副好身板专心学问。”
“这粥饭里,是殿下的仁心,是侯爷的期盼。”
“在你嘴里,怎么就成了收买人心的手段?”
王启被他一番话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强辩道:
“说得好听!有本事让他们考上啊!考不上,说再多也是屁话!”
“能不能考上,是学子们十年寒窗的本事,是考官大人们的公允评判。”
周志新一步步走近他,气势上竟隐隐压过对方。
“但让他们吃饱饭,是朝廷的体面,是为政者的本分。”
“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也配自称国子监生员?”
“你!”
王启被噎得满脸通红,指着周志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周围的举子们,原本畏畏缩缩,此刻看着周志新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纷纷放下碗筷,站了起来,默默地围了过来,形成了一道无声的人墙。
王启看着这阵势,心里有些发怵,嘴上却不肯输。
“好……好一张利嘴!咱们榜下见真章!”
他撂下一句狠话,带着同伴灰溜溜地走了。
食堂里恢复了平静,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那个被羞辱的举子走到周志新面前,深深一揖。
“多谢兄台解围。”
周志新扶住他。
“无需客气。快吃饭吧,凉了伤胃。”
他自己也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地喝着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周围的目光,却时不时地,带着敬意,投向他。
有人悄声议论,这就是应天府的解元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