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哇岛的满者伯夷,苏门答腊岛的三佛齐,经常开战。”

“还有咱们不少活不下去的沿海百姓,也逃到苏门答腊的旧港那边。

还出了个叫陈祖义的广东潮州人,最是凶悍,手底下人多船多,连官船都敢抢!”

“咱们这次回来,就是撞上了他的船队。”

钱五的眼角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带着后怕:

“要不是侯爷您造的新炮射得远,咱们船又够结实,弟兄们这会儿……怕是都沉到海里喂王八了。”

“还有个叫梁道明的,跟陈祖义不是一伙的。他们之间抢地盘子,也争得厉害……”

说着,钱五又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双手奉上。

“沿途所有的情报,新绘的海图,各势力这些年的情况……都在这里了。”

陆知白接过册子,随意翻了几页,眉头便拧成了一个疙瘩。

陈祖义,隐龙会……

那片蔚蓝色的海域之下,藏着的,是可以掀起海啸的暗流。

他的思绪,一时有些飘忽。

想起了东南亚各国的一些东西。

比如最近崛起的满者伯夷,民风淳朴,犹如哥谭。

国人好斗,身带一尺尖刀,最憎恨别人摸小孩子的脑袋,如被小孩的父亲看见,必定拿刀追杀……

后来。

大明的旧港宣慰司,也是被满者伯夷摧毁的。

不愧是教化之外的地方啊。

毛骧这时,沉声问道:

“这陈祖义,和梁道明,与那隐龙会,有牵扯吗?”

钱五思索片刻,郑重点头:

“他们在旧港,我们在渤泥,此前不怎么了解,最近观察,应当是有的!”

“不然,陈祖义何以聚集数千海盗?!”

陆知白合上册子,看向毛骧:

“毛指挥使,此事,须立刻上禀父皇。”

一直沉默的毛骧,脸上肌肉微动,缓缓点头。

“卑职这就进宫安排。”

陆知白又望向钱五:

“带弟兄们好好休息吧,指不定过两天还要单独面圣呢。

到时候,一定要把这些情况,‘如实’地禀报给陛下!”

钱五肃然行礼:“是,侯爷!”

……

武英殿。

朱元璋正在批阅奏章。

殿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可他那张脸,却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冷。

蓝玉等人,暂时是被处理了。

朱标的处理,也让他满意。

然而。

还有许多事,压在老朱心头。

那海上的神秘标记。

还有,大黄贸易中丰厚的收益,有不少,还堆在北平城中,由徐达管理。

那些皮毛财货,还有牛羊等等。

杀的牲口,光是腌制,就用了几十万斤的盐……

至于为何存在北平。

呵呵,当然是……

提早做准备了。

迁都,可是件大事。

老朱是有空就在琢磨细节。

毛骧的身影,像一滴墨融进了武英殿的阴影里。

他站在那,无声无息。

朱元璋放下手里的朱笔,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

殿内烛火跳动了一下,映得他脸上的沟壑更深。

“陛下,龙江关急报。”

毛骧躬着身子,从袖中取出一份用火漆封好的密报。

“皇家船队回来了,广智侯与卑职,已经问过话。”

一旁侍立的内监立刻小跑上前,用指尖捏着密报,恭恭敬敬地转呈到御案上。

朱元璋撕开封口,展开那几页薄纸。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

“黑龙归海,圣女临凡。”

朱元璋的指节,在冰凉的御案上轻轻敲了一下。

“笃。”

声音不大,却让毛骧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

“迎回真龙,重开天地?”

朱元璋忽然笑了。

是那种在战场上,看见敌人掉进陷阱时的笑。

“呵。”

“咱这一辈子,踩死的‘真龙’没一百,也有八十。”

“现在这海上,也养出泥鳅来了?”

毛骧屏住呼吸,一个字也不敢接。

他清楚,皇帝嘴上说得越是轻巧,心里那把刀就磨得越快。

“这背后的人,是有点门道。”

朱元璋站了起来,踱步到殿中帘子后面,那幅巨大的舆图前。

这是陆知白献上的世界地图,仿制版本,比大明原有的任何一张都清晰、广阔。

朱元璋的视线,越过应天府,落在南边那片无垠的蓝色上。

“借着神佛的名头,哄骗些活不下去的流民……这套路,咱熟。”

他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过来人的不屑。

当年的红巾军,玩的不就是这个?

说起来,这事儿,老朱心里觉着是自己的污点……

“可他们拜错了神。”

“在咱的地盘上,想造咱的反?”

“这是找错了坟地!”

皇帝声音陡然拔高,阴沉冷厉:

“传钱五!还有船队那几个领头!”

“把他们航海的日志,缴获的玩意儿,全都给咱带进宫来!”

“咱倒是要亲自问问,这片海上,到底养出了些什么东西!”

……

钱五跪在金砖上,不敢抬头。

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天子之威,比海上十二级的风浪还要吓人。

朱元璋没有坐回龙椅,叉着腰,站在他面前,低头瞅着他。

眼神冷漠,充满审视。

“你在海上遇到的事,从头到尾,给咱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一个字不许添,一个字不许减。”

“是,陛下!”

钱五磕了个头,想起了进宫前广智侯那意味深长的交代……

他定了定神,开始讲述。

声音嘶哑,却不敢有半点含糊。

从南洋各国的乱象,讲到那个叫“隐龙会”的邪教。

当说到与陈祖义船队正面遭遇时,钱五的脸上,浮现出惊恐。

“陛下,那个陈祖义,绝对不是一般的海匪!”

“他的船队,黑压压一片!里头有好几艘大船,比咱们福船还大!”

“据说是带了不少福、广的船工水手,出海就跟回家似的……”

朱元璋的眼皮动了一下。

“接着说。”

钱五的声音微高,带着死里逃生的激动:“他们的船上,也装着火炮!”

“虽然没咱们的神威大炮打得远,可那炮多啊!一轮打过来,炮子儿跟下雹子似的!

要不是咱们的官船,用了上好的铁力木,怕是当场就得给打成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