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内,很安静。

北疆大捷那股子冲天的喜气,已开始消散。

一国之大,终究是要不断面对新的问题。

陆知白应召前来面圣。

朱元璋放下一本批完的奏章,抬起头来,神色严肃。

“前几天,蓝玉招出一个事来,说是有一个道人要拉拢他,到南海去安享荣华。”

“这道人还亮出了一个浪里黑龙的标志……”

陆知白闻言,也是不由得挑了一下眉。

倒感觉有些意外。

“这个势力,竟然想拉拢勋贵?”

“不错,手都伸到咱大明的侯爷身上了,好大的胆子!”

老朱冷哼一声,眉头紧紧的拧起。

最烦的不是有这样一个势力存在。

而是对方太过神秘,目前他还没有摸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都正月了,咱派去渤泥国的船队,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官方船队,每年都会去南洋的定波宣慰司。

上一回,除了贸易,朱元璋还下了密令,让他们务必查清这“海浪藏龙”标记背后的根底。

陆知白语气平稳道:

“父皇,瀚海行舟,非比内河,即便有蒸汽机相助,也很看天时地利人和。”

“船队南下,借的是冬日北风。要返回大明,风向和洋流要复杂许多……”

他没有说的是,海上还有一些海盗呢。

朱元璋猛一挥手:

“罢了!且等着吧!”

“外头的事,先放一放!咱先把自家的内功练好!”

自己强大了,才能应对各种阴谋诡计。

“土豆!红薯!”

“这两样神物,在全国推开的章程,你还是得留点心。”

“让咱大明的百姓,全都给咱吃饱饭!”

陆知白拱手称是。

心里却在吐槽,这玩意,他娘的也一样急不来呀。

朱元璋盯着他,眉头微微一动,却是在想,要不要把这家伙派去专司种田呢……

……

几日后。

应天府的风向,悄无声息地变了。

最先,是从那些因大黄生意赔得倾家荡产的商贾圈子里,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听说了么?那要命的大黄,根子,竟是在广智侯府上!”

“据说是那陆驸马,为了给科学院筹钱,才想出的这个损主意!”

“拿咱们的血汗钱,去填他那些铁疙瘩的窟窿!真是好狠的心肠!”

“此人恃才傲物,惯会用些阴诡伎俩,蒙蔽圣听,实非国家之福啊!”

流言如瘟疫,先是在亏了钱的商贾、勋贵家奴间私下传播。

继而便传到了朝堂之上。

一些素来看陆知白不顺眼的言官,私下里聚会时,也开始在私下里窃窃私语。

眼神交换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大家嘴上不说,但交换的目光里,分明写着“果然如此”和“机会来了”。

……

广智侯府,书房。

陆知白正对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出神。

这是南洋的海图。

虽然现在只能画个大概,但也有参考价值。

南洋,也就是东南亚海上那一片地方,这年头也是动荡不安。

或许正是如此,耽误了船队的归程……

侯府管事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将外面茶楼酒肆的流言蜚语复述了一遍。

陆知白听完,连头都没回。

他从笔筒里拿起一支狼毫,蘸了墨,在地图上一个叫“旧港”的圈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五角星。

“知道了。”

他语气平静。

“侯爷,您不生气?”管事有些错愕。

陆知白思索片刻,笑道:“不出意外的话,消息应该是蓝玉的人放的。”

“跟一个马上要被彻底清算的人,有什么好气的。”

陆知白放下笔,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他这是狗急跳墙,快要黔驴技穷了吗。”

“不过,跟我打舆论战?可是找错人了。”

管事不由得连连点头,低声说:“属下已经着人应对了,这事儿咱们熟。”

陆知白轻轻颔首:“至于幕后之人如何处置,是太子殿下和陛下需要考虑的事。”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了海图,对旁的事也不是很关心:

“如何让大明的旗帜,插满这图上的每一个角落……”

他这份从容,让管事暗暗颔首。

是啊。

侯爷的棋盘,早已不是这应天府的一亩三分地了。

……

东宫,文华殿。

太子朱标听着东宫卫率的密报,原本温润的脸,沉得能滴下水来。

卫率统领甚至不敢抬头看太子的脸色。

整个大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啪!

朱标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顿在桌案上,发出一声脆响。

茶水溅出,弄湿了面前的奏报。

“好,好得很。”

朱标的声音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哪里是冲着陆知白来的。

这是在指着他朱标的鼻子骂,骂他识人不明,引狼入室。

更是在暗指父皇,被奸臣蒙蔽,老眼昏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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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查。”

朱标的语气平静下来,但那份平静,比雷霆震怒更让人心惊。

“给孤查个底朝天,看看是哪些个不要命的,在背后煽风点火。”

“揪出来,一个都别漏!”

东宫的机器一旦全力开动,效率是惊人的。

不过一日一夜。

一张无形的大网就已收拢,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源头——

诏狱深处,那个正在等待审判的永昌侯,蓝玉。

朱标拿着写满罪证的卷宗,一言不发地赶往武英殿。

朱元璋听完,只是“呵”的一声冷笑,捻了捻胡须。

“咱就知道是这个蠢货。”

老朱的眼神里满是鄙夷。

“想要离间咱们君臣父子,这是把咱当成傻子吗?”

他扫了一眼那份卷宗,随手拨到一旁,目光落在了好大儿身上。

“标儿,这事,你来办。”

朱元璋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的小事。

“放手去办,让朝堂上下那帮人,都好好看看!”

这既是考验,也是授权。

更是立威。

朱标拱手称是。

回到东宫。

他直接下了一道令旨。

东宫卫率如狼似虎地冲进诏狱。

把形容枯槁,还想摆摆侯爷架子的蓝玉,像拖一条死狗一样,直接“请”到了文华殿。

蓝玉被两个卫士按着肩膀,跪在冰冷的金砖上,浑身狼狈。

但他抬起头,看到阶上太子那张冰冷的脸时。

眼神里,依旧藏着一丝不服和怨毒……

朱标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定在蓝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