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正一点点压下山头。林天之露的身影在蜿蜒的山路上被拉得很长,又被穿行的山雾揉得模糊。
他右手始终按在背后的剑柄上。那柄剑裹在粗布鞘里,此刻却隔着布料透出一点微光不是剑本身的锋芒,
而是被西天最后一缕夕阳斜斜扫过,在鞘尾铜饰上折出的余晖。像一粒不甘熄灭的星火,固执地粘在雾的边缘。
风从谷口钻进来,掀起他青衫的下摆,露出的裤脚早已被泥泞糊住。每一步踩下去,都能听见泥浆被挤压的咕叽声,
黑色的泥点溅到靴筒上,和干涸的暗红痕迹混在一起。那是之前交手时溅上的血,如今已结痂发硬。
他的呼吸比来时沉了许多,胸口随着脚步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山间的寒气,
呛得肺腑发疼。但脚下的频率没乱,踩在泥泞里的力道甚至更重了些,像是要把深陷的泥坑都踩平。
雾里隐约传来低笑,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是那些邪修,他们没走远,就在前面的弯道后等着,像一群盯着猎物的豺狼。
林天之露抬手抹了把脸,擦掉凝结的雾珠。指尖触到下颌的伤口,疼得他眉峰动了动,眼神却更亮了。
他握紧背后的剑柄,粗布下的弧度硌着掌心,那点夕阳的余晖透过布料,在他手背上投下一小片暖光。
又一步踩进泥里拔出来时带着沉甸甸的力道他继续往前走身影渐渐没入更深的雾中只有被风掀起的衣角,还在固执地摇晃着。
雾越来越浓,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那点夕阳余晖也被吞得只剩个模糊的光斑。风里的腥气更重了,混着腐烂草木的味道,扑在脸上像条黏腻的蛇。
林天之露忽然顿住脚。前面的雾气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不是风卷雾的流动,是带着恶意的,
刻意压低的移动声。他甚至能听见邪修们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像极了他曾在乱葬岗见过的饿鬼。
跑啊怎么不跑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带着戏谑方才不是挺能打么?那柄破剑,还藏着掖着,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就从雾里窜了出来,手里的骨刃泛着青黑,直劈他面门。
林天之露侧身避过,骨刃擦着他的肩甲劈进泥里,溅起的黑泥混着碎草糊了他半边脸。他没趁机后退,反而借着侧身的力道,反手抽出了背后的。
噌”的一声轻响,像是劈开了浓雾。粗布鞘落地,露出的剑身并不如何华丽,甚至有些地方还留着细小的缺口,
但此刻被那点残余的余晖一照,竟迸出片清亮的光。那光不烈,却像一道界碑,将涌上来的雾气都逼退了寸许。
啧原来是柄古剑又一个邪修从雾里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个血红色的骷髅头,可惜啊要陪着你这蠢货一起烂在泥里了。
林天之露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剑。被风掀起的衣角还在晃,但他的手臂稳得很,
剑尖斜指地面,一滴泥水顺着剑脊滑落,坠进脚下的泥潭里,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能感觉到体力在快速流失,方才硬接的那记邪术还在体内作祟,
丹田处像堵着团冰碴子。但奇怪的是,心里那股劲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他不能退。
身后是山下的村落,是那些等着他带回药草的老人孩子。那些邪修要去屠村取血炼邪功,他看见了,就不能装作没看见。
“冥顽不灵。”沙哑的声音沉了沉,“一起上,取了他的剑,再去村里快活,
呼啦啦一片声响,雾里涌出七八个黑影,手里的法器非骨即皮,个个泛着不祥的光。
林天之露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寒气没再呛得他发疼,
反而像块冰,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抬起剑,剑尖那点余晖忽然亮了亮,像是吸尽了最后一丝夕阳的暖。
“来吧。”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硬气。
风更猛了,掀起的衣角狠狠拍在他腰侧,像是在给他鼓劲。
脚下的泥泞被他踩得更深,却像生了根似的,稳稳托着他的身子。
剑光起,破开浓雾,也劈开了扑面而来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