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顾王府的书房灯火通明。李君泽靠在软榻上,面前摊着北燕的矿脉图与叶明的奏折。
顾长青匆匆而入:"刚得到消息,王琼连夜调了神机营进驻皇城!"
"狗急跳墙了。"李君泽轻咳两声,"王叔,那首《胡杨颂》......"
"已命乐坊排练。"顾长青从袖中取出张曲谱,"按叶明信中所述,改成了三族语合唱。"
李君泽望向窗外的月色:"还差最后一步......"
"殿下是指?"
"明日的赏梅宴。"李君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请王叔务必让'胡杨泪'出现在御前。"
二月十六,赏梅宴如期举行。北燕使团献上的胡姬在梅树下起舞,薄纱曼妙间,暗香浮动。
正当酒酣耳热之际,顾长青突然击掌三声:"老臣有份薄礼,献给陛下助兴。"
十二名安阳籍的乐童列队而入,手持形制古怪的乐器——黑狼部的马头琴,白鹿部的鹿骨笛,安阳的青铜编钟。
当《胡杨颂》的旋律响起时,李景隆手中的酒杯突然一顿。
歌词是用三族语言交替演唱的。虽然听不懂具体词句,但那苍凉的曲调却让满座寂然。
唱到**处,乐童们突然捧出个水晶瓶,里面浸泡着一株胡杨幼苗,根系缠绕着黑、白、青三色丝绳。
"此乃安阳三族共育的胡杨苗。"顾长青朗声道,"叶明说,此木能活千年,根系可固沙百里。"
北燕使者突然冷笑:"不过是棵杂种树,也敢......"
"住口!"李景隆猛地起身,指着水晶瓶,"那根上缠的是什么?"
顾长青不慌不忙:"黑狼部的战神发,白鹿部圣女的指绳,还有安阳城隍庙的香灰线。"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三族同心,方能育此奇木。"
宴席不欢而散。当夜,李景隆独坐御书房,面前摊着李君泽的奏折和那块胡杨玉佩。烛泪堆叠,宛如小小的山峦。
二月十七的朝会上,周延儒正慷慨陈词和亲之利,突然被李景隆打断:"朕昨夜梦见一株奇树,根扎三处,叶覆九州。周爱卿可知何解?"
周延儒愕然。没等他回答,顾长青已出列奏道:"陛下,此乃祥兆。根扎三处,是为天地人三才;叶覆九州,象征大一统之世。"
李景隆沉默良久,突然下旨:"北燕和亲之事暂缓。另,安阳设立'三族玄铁坊',准叶明所奏!"
退朝后,周延儒匆匆赶往王琼府邸。两人密谈至深夜,书房里的灯烛燃尽了三根。
同一轮明月下,安阳城的胡杨苗已经长到半尺高。
其其格蹲在苗圃边,小心地系上新的三色绳:"大人,京城能看到我们的树吗?"
叶明轻抚孩子发顶:"能的。有些树,千里之外也能望见。”
二月二十,惊蛰。安阳城外的官道上,积雪消融后的泥泞被阳光晒得蒸腾起淡淡雾气。
叶明勒马立在道旁,望着远处缓缓行来的车队——那是奉旨来安阳督办"三族玄铁坊"的工部官员。
"大人!"其其格骑着小马驹从田埂上奔来,手里举着根嫩绿的枝条,"胡杨苗长新叶了!"
叶明接过枝条,只见嫩叶边缘的锯齿已经清晰可见,叶脉中隐隐透着丝紫红色。更奇妙的是,树皮上天然形成了一道纹路,酷似三族联名的徽记。
"报——"一骑快马飞驰而至,"工部陈大人车队已到五里亭!"
叶明整了整衣冠,忽然发现其其格从怀里掏出个彩绳编织的小网兜:"大人,这是我做的'护印囊',给您装官印!"
网兜用三色丝线交错编成,底部还缀着个小铜铃。
叶明笑着将官印装入,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路旁劳作的农人纷纷抬头微笑。
五里亭前,工部侍郎陈廷敬正与先导的衙役交谈。
见叶明率众迎来,这位以刚直着称的老臣竟主动下轿行礼:"叶知府,久仰了!"
"陈大人远来辛苦。"叶明还礼,"下官已备好接风宴......"
"不急。"陈廷敬摆手,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顾王爷托老夫捎来的。"
锦囊里是半片龟甲,与先前发现的残片正好能拼合。更令人意外的是,里面还有张字条,上面只有李君泽一笔不苟的字迹:"树大根深。"
叶明心头一热。看来京中局势已定......
接风宴设在新建的"三族玄铁坊"。与众人想象中炉火熊熊的景象不同,作坊里最醒目的是沿河而建的十架巨型水车。
铁手先生正带着学徒们调试滤网,见贵客到访,老人兴奋地展示起最新成果——
"大人请看!"他举起个陶罐,里面盛着暗红色的粉末,"这是十斤暗河水滤出的玄铁粉,掺入'胡杨泪'后......"
老人将粉末倒入模具,浇上特制的药液。片刻之后,一块紫光莹莹的铁锭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不需高温熔炼?"陈廷敬惊讶地拿起铁锭,"这比工部的百炼钢还......"
"北燕人挖山炼铁,十斤矿石只得一两粗坯。"铁手先生骄傲地捋须,"我们这法子,十斤水能取三钱精铁,还不动山体分毫!"
宴席上,陈廷敬对每道菜都赞不绝口。尤其是那道"三合羹"——黑狼部的野羊肉,白鹿部的雪莲,安阳的豆腐,竟能炖出如此醇厚的滋味。
"叶大人。"酒过三巡,老侍郎忽然压低声音,"临行前,陛下特意召见......"
原来李景隆不仅准了玄铁坊,还要在安阳试行"三族新政":允许胡人科举入仕,开放边境通婚,甚至准予黑狼、白鹿二部自治之权!
"陛下说了......"陈廷敬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偷听,"要以此地为典范,逐步推行全国。"
叶明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颤。这意味着......
"不过,"老侍郎话锋一转,"王琼一党不会善罢甘休。近日有密报,北燕在边境增兵三千。"
宴后,叶明独自登上城墙。春风拂面,带来远处作坊的叮当声。那些玄铁锻造的农具、工具,明日就将发往周边州县。
而更远处,白鹿河畔的胡杨林里,新栽的树苗正迎风舒展。
"大人!"其其格的声音从马道传来,"陈大人说要去看胡杨苗!"
苗圃前,陈廷敬抚摸着胡杨嫩枝,突然老泪纵横:"像......真像......"
"大人?"
"三十年前,老夫随先帝北巡,在戈壁滩上见过百年胡杨。"老侍郎拭泪道,"其根深入地下十丈,任风沙肆虐,屹立不倒。"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明,"陛下将此树赐名'安边木',可惜......"
可惜先帝驾崩后,再无人记得这茬。叶明在心中补全了后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