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彪子你看!”
刘二狗酒意上头,忽然指着那悬垂的绳索,脸上露出一股兴奋之情。
“就这么根绳子,就能把人吊上天!这玩意儿……这玩意儿有啥难的?老子……老子也能拉!”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把推开在那歇息的哑巴,“滚开!让……让我试试!”
哑巴被他推了个趔趄,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二狗!你他妈喝马尿喝傻了?滚一边去!”
张彪脸色一变,厉声呵斥。
可刘二狗已经完全被酒精和一种莫名的狂妄支配,根本听不进去。
他一把抓住垂落下来的绳索末端,嘿嘿傻笑着:“看……看我的!彪子……你看我……我也能……我也能让她飞!”
他模仿着之前哑巴的动作,双臂猛地用力向后一拽!
绳索骤然紧绷。
被系在绳索另一端、瘫在地上、毫无防备的草儿,像一件被随意甩出的破布口袋,被这突如其来的、失控的巨力猛地拖离了地面!
“啊——!”
一声短促到极点、几乎不像人声的尖啸骤然响起!
随后,草儿便被吊在了半空中。
刘二狗得意的指着空中的草儿道:“彪子,看不起谁呢,我也是有力气的!”
然而,他喝得烂醉,下盘虚浮,根本不懂得如何发力。
这一拽,用尽了蛮力却完全失了重心和方向。
那绳索不仅没有平稳拉起,反而被他拽得猛地向侧面一荡!
“小心!”
张彪目眦欲裂,跑向刘二狗所在方向。
一切发生得太快!
草儿小小的身体被那股巨大的、横向的力道狠狠甩了出去!
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
那束系着她生命的头发,在巨大的、完全违背方向的撕扯力下,发出清晰而恐怖的“嗤啦”声——那是头发被硬生生从根部撕裂的声音!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
门缝后,池雪和阮如是惊恐的瞳孔里,映出草儿像一片被狂风骤然吹断的枯叶,脱离了那根维系生命的绳索,从数米高的空中,直直地、毫无声息地坠落下来。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
像一袋沉重的粮食,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死寂。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草儿小小的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不自然的姿势蜷缩在尘土里,一动不动。
夕阳血红的光,泼洒在她身上,像一层粘稠的、无法洗去的污血。
一缕断裂的、沾着血丝的枯黄头发,在微凉的晚风中,轻轻飘荡了一下,然后无力地垂落,盖住了她半边青灰色的、再无生气的小脸。
房间里,池雪死死捂住嘴的手猛地滑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般倒抽冷气的声音。
身体筛糠似的抖着,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门缝外那小小的、一动不动的身影,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她吞没,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阮如是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冰冷刺骨。
她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上,“咚”的一声闷响。
剧痛传来,却远不及心头那片骤然塌陷的、血肉模糊的空洞带来的万分之一痛楚。
草儿……那个会偷偷塞进湿毛巾的草儿……没了?
就这么……没了?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草……草儿……”
池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她疯了似的扑向门板,用尽全身力气去拍打、去抓挠那厚重的木门,指甲崩裂,鲜血淋漓,“开门!开门啊!草儿!草儿——!”
绝望的哭喊撕心裂肺。
“刘二狗!”
院中,张彪如梦初醒般的狂怒咆哮终于炸开,如同发怒野兽的嚎叫。
他几步冲过去,一脚狠狠踹在吓傻了、瘫软在地的刘二狗身上,“你个作死的畜生!老子宰了你!!”
刘二狗被踹得滚了几圈,酒彻底醒了,看着地上草儿的尸体,脸上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和极致的恐惧。
声音抖如筛糠:“彪子……彪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张彪目眦欲裂,看着地上那具小小的尸体,再看看房间里传出的、池雪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一股暴戾的烦躁瞬间压倒了最初的狂怒。
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阴鸷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刘二狗身上。
“摇钱树……就这么……没了!刘二狗,你赔老子的钱,你赔啊!”
张彪双手死死掐着刘二狗的肩膀晃动着,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
刘二狗不敢喊疼,只龇牙咧嘴道:“彪子、彪子你松手,钱没了还能挣,人死了也还能再找,可你兄弟我就一个啊……”
“兄弟?去他娘的兄弟!”
张彪松开刘二狗,刘二狗稳住晃动的身子,揉了揉发疼的肩膀。
房间里,池雪的哭喊已经变成了崩溃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她瘫软在地,泪水混合着门板上蹭到的污迹,狼狈不堪。
阮如是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悲鸣从喉咙深处溢出,她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额头上被门板撞破的地方,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泪,蜿蜒而下。
草儿……那个在她生病时,递来一丝微光的女孩……那点光,灭了。
被一只醉醺醺的、肮脏的手,随意地、残忍地掐灭了。
巨大的悲恸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寸感官,窒息般的痛苦攫住了她们的心脏。
阮如是的视线落在门缝下,那里静静躺着一小缕枯黄的断发,沾着暗红的血渍——那是草儿留在世上,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
张彪与刘二狗的对话声阮如是和池雪已经听不见了,她们只是竭力的拍着门,想要出去再看看那个相处没多久、却如妹妹一般的小姑娘。
但张彪却根本不予理会。
他现在很愤怒。
愤怒的咒骂着刘二狗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愤怒就这样少了一棵摇钱树。
愤怒赚的盆满钵满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临,却又如梦幻泡影,消失不见。
愤怒的张彪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屋子,只给哑巴丢下一句“把人收拾了”便头也不回的回了后院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