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韶倪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没人能敲开她的门,也没人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直到颂颂被吓哭,房门才开了一条缝,温韶倪在昏暗中,脊背弯曲,僵硬苍白的脸上嘴唇微微颤动,努力挤出一个表情。
颂颂撞进她怀里,温韶倪心疼地摸着他的脑袋安抚,却说不出装作安好的话。
沈愿如和裕妈担忧地劝她下楼用餐,温韶倪低着头,看起来有些为难无措,但最后还是坐在了餐桌旁。
沈愿如没问吵架的事,但她很快就发现了温韶倪的不对劲。
温韶倪拘谨得不太正常,她缩着瘦弱的身体,只小口吃着米饭,裕妈帮她夹菜时,她诚惶诚恐,连声说着谢谢,眼睛一刻也没抬起来看过人。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好像她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是被收容的小动物。
沈愿如鼻子蓦地发酸,她后悔把沈亦迟劝回来了,也许沈亦迟说的对,他确实需要先冷静一会儿。
温韶倪受刑般吃完了小半碗饭,最后逃回了房间,她不敢去探听别人的想法,她觉得所有人都在认为她是个荡妇,她没法面对他人的目光,更不敢想象刻薄的质问。
她将颂颂也拒之门外,可即便独自在房间她也如坐针毡,这里已经不属于她了,待在这个空间让她感到羞耻。
可她只能缩在这里,面对人群她会更紧张害怕。
她无处可去,她在外面没有亲人,她被她的亲生父母抛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一个没有根的人心里是很恐惧无助的。
而现在沈亦迟也后悔要她了,她彻底溃不成军。
温韶倪失眠时脑海里走马灯般一直闪着过往,眼泪干了又流,沈亦迟说他们不应该开始,她觉得他说的没错,他们确实不应该开始,她不应该对他有贪念,后来也不应该留恋这个虚浮的世界。
她悲伤,可却恨不了沈亦迟,奶奶去世后她感受到的温情几乎全都是沈亦迟给予的,哪怕沈亦迟不相信她,她现在也觉得是因为自己做错了。
她不想再给沈亦迟负担了,她不希望他们差一点就幸福完美的婚姻会变成沉重的枷锁,她实在不是厚脸皮的人,即使现在无人说她什么,她也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不知过了几天,沈亦迟回来了,他没有回房间睡,但也发现了温韶倪的不对劲。
在这种时候他又有些欣慰自己对温韶倪不全是不解的,哪怕无济于事,也给了鲜血直流的心一点安慰。
两人在楼梯上相遇,温韶倪僵在原地,眼神躲闪着不知所措。
沈亦迟直直看着她,“你没去公司几天了?”
温韶倪沉默,许久干涩的喉咙才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我……我不去了……”
沈亦迟感觉胸口一阵闷疼地收缩,他握紧冰冷的扶手,没法再看那张憔悴凹陷的脸,“你可以不去,但你该出去见见太阳,颂颂幼儿园周五有公开观摩日活动,你要是去不了,提前告诉我,我会调好行程。”
他说完继续上楼,“你不必担心,没有人会知道老宅发生的事。”
硬挺的西服擦过纸一般薄的人,沈亦迟心里突然腾起一阵火气,不过几日而已,温韶倪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可他高傲地不想表露出一点关切,只是在背后讲女佣训了一顿,包括裕妈也在一旁听着。
他严肃强调必须保证温韶倪的三餐,女佣不敢再由着温韶倪了,每顿都站在主卧门口求着温韶倪吃饭。
温韶倪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终于开始正常吃饭。
过了两天,她尝试着出门了,她决心要去参加颂颂幼儿园的观摩日,她不知道自己脆弱的神经能不能承受那样的喧闹的场面。
温韶倪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路上人并不多,可她还是很警惕他人的目光,即便沈亦迟与她最后说的那句话给了极大的安心,她还是害怕会否有像林霁那样的人突然窜出来指责她。
事情就是这么巧,她遇到了大半年没见的梁自恒。
有些人看似脱离你的生活圈之外,可却总是在某些必要的时刻突然出现强调他的存在。
温韶倪木木看着面前停下的帕萨特,梁自恒从没这么落魄过,他推开车门,穿着件白T恤,黑色的西裤褶皱很多,下巴挂着些许胡渣,明明看起来很随意,人却少了些吊儿郎当。
“小祖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见客户?你司机呢?”
梁自恒吐掉嘴里的烟,惊奇又欢喜地上下将温韶倪看了一圈。
温韶倪握着把伞,穿得也很随意,更像出来散步的。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喃喃唤道:“哥?”
梁自恒收起笑,温韶倪鲜少这样叫他,除了极度脆弱无助时。
“嗯,我在,怎么了?”
温韶倪的唇角牵起了一丝希望,梁自恒是她在美国留学时唯一的倚仗,不管有什么困难,这个不靠谱的人都会笑嘻嘻地出来解决。
她至少还有这么一个熟人,而且她确信梁自恒不会批判她,因为梁自恒身上的荒唐事比别人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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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没怎么用过的声带迟钝地发出声音,“我……我想回美国……”
梁自恒有些讶异,走近认真看着她,“怎么回事?和迟哥怎么了?”
听到沈亦迟的名字温韶倪的眼泪突然克制不住地奔涌,她连忙拉起薄衫的袖口捂住眼睛,低着头嗫嚅,“哥,我不要了,我不要什么地位身份了,我不要留下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什么都做不到……”
梁自恒被她激烈的反应吓到,慌乱地握住瘦削的肩头安抚,“别哭,沈廷远不是死了吗?还有谁给你使坏?”
温韶倪摇头,哭着求他,“求你带我走吧……”
“什么?”梁自恒瞪大眼,这是要和他私奔?
沈亦迟现在已经彻底断了他的粮,他不得不卖车创业,一切才刚起步,他不可能离开,更不可能带着沈亦迟的老婆离开。
梁自恒想起沈亦迟将温韶倪当成眼睛护着的模样,想象不到温韶倪能受多大委屈,但他再跟温韶倪走近些可是真的会生死难料,“祖宗,你恨我,想让我死就直说。”
温韶倪抬头,泛红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里面的情绪比失望还灰败。
梁自恒有些噎住,突然想收回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
可温韶倪却没有丝毫纠缠地转身走了,梁自恒叫了她一句,温韶倪没有回头,她一向干脆,也不为难任何人……
周五
温韶倪一大早去了幼儿园,她在活动室的后面,与一群家长并排坐着。
颂颂跟着老师同学有秩序地进来后,便立刻在人群里搜寻妈妈的身影,触及温韶倪的目光时立刻绽开了笑容,当温韶倪朝他弯了弯眼睛,那笑容便渲染地更加灿烂。
颂颂兴致勃勃地和身旁的小朋友介绍自己的妈妈,那个小孩看了过来,礼貌又腼腆地笑笑。
温韶倪不露破绽地回以微笑,心里却被愧疚填满。
她庆幸梁自恒没答应她,她真的是疯了,她竟然连颂颂也忘了,她太害怕再看见沈亦迟憎恶的眼神,那种冰寒刺骨的恶意让她血液倒流,无法呼吸。
以至于大脑根本无法运转,只想着如何尽最大可能躲避。
她悲哀地发现沈亦迟变成了她的信仰,当信仰不再爱拂她时,她的世界便崩塌了。
这是很糟糕的事情,也许生活在给她警示,她应该去找生命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