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能打起来吗?”照相馆的门口,高粱杆儿看着远处的城墙问道。
没等卫燃回答,天空中便亮起了一道道闪电,当雷声传进耳朵里的时候,倾盆的暴雨也兜头浇了下来。
“做好准备吧”
卫燃说着,已经重新卡上了门板,随后转身走进房间躺了下来。
他在趁着战斗前抓紧时间眯一觉养足精神的同时,高粱杆儿却脱了身上汗津津的衣服,接着又拿起一块香皂走进了院子里,站在淌水的屋檐下仔细的给头上打满了泡沫,用一把剃刀认真的剃掉了头发和络腮的胡子。
当砰砰砰的拍门声将卫燃叫醒的时候,高粱杆儿已经窜出去,抢先一步打开了门板。
“怎么了?”
高粱杆儿不等放下手里的门板便急匆匆的问道,此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身补丁套着补丁的二十九制服。
“鬼子...”
举着一把雨伞的赵守宪指着远处的城门,在大雨中扯着嗓子大声说道,“鬼子说,在宛平城里走丢了一个鬼子兵,要进城搜查。
守城的长官不给鬼子进来,现在鬼子已经把宛平城给围起来了。
伯伯说让我过来和你们说一声!今个夜里肯定是要打起来,让你和卫老叔都警醒些!”
“你温伯伯给你和以沫都安排的什么活儿?”稍晚一步走出来的卫燃问道。
“我这些年拜了一位老先生为师学了些治外伤刀伤的手艺”赵守宪说道,“我和以沫负责救伤!”
“那就好,那就好。”卫燃多少松了口气,“也算是继承你爹的衣钵了。”
“力所能及的做些什么罢了!”
赵守宪谦虚的说道,“高叔叔,卫老叔,我得先回去做准备了。”
“去吧”
高粱杆儿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目送着他走远了之后,他的脸色也阴沉下来,“这狗日的小鬼子还真在打宛平城的算盘。”
“可不止宛平城”
卫燃叹了口气,权当没看到对方换上的破旧军装,就这么坐在门槛上,耐心的等待着。
不多时,高粱杆儿重新走了出来,此时此刻他已经戴上了军帽,手里还拎着那两支藏在暗格里的44式步骑枪。
“用这个吧,我没大刀了。”
高粱杆儿说着,将其中一支递给了卫燃,他也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从兜里摸出了一包鬼子的香烟和一个鬼子的打火机。
“其实这个比大刀好用”
卫燃一边给手里这支并不如三八大盖长的步枪顶上子弹一边说道。
“谁不知道带响儿的比大刀好使”
高粱杆儿叹了口气,分给卫燃一支香烟,“知道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什么吧,什么都没有,就只能干用拳头砸用牙咬了。”
这一次,卫燃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抽着对方递来的香烟。
不多时,斜对面的草药铺和澡堂子的门板也相继拆开,同样穿着破旧军装的温老嘎和冯伙头也各自扛着一支三八大盖走了出来。
隔着街道相互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对面那俩人也在门槛上坐下来,或是点燃了烟袋锅,或是点上了烟卷。
不多时,又有几家小店的门被打开,又有几个穿着旧军装的东家或者掌柜像是在纳凉一般坐在了自家的门槛上。
他们或是腰缠九龙带手拿盒子炮,或是怀里抱着一支步枪,又或者就在这台阶上打磨着一把满是豁口的大刀。
“自打张将军被骂成了卖国贼”
高粱杆儿看着雨幕中的那些人说道,“有不少人就离开了二十九军。”
“不想担骂名?”卫燃问道。
“那可是卖国贼啊...”
高粱杆叹息道,“要被开出宗祠抹了字辈甚至砸了堂号,一辈子被戳脊梁骨的。”
“可...”
卫燃摇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起身回到照相馆里间,取出行李箱,换上了里面放着的那套破旧军装。
在漫长的沉默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街道上也在最初的混乱消退之后逐渐安静下来。
“砰!”
就在卫燃靠着门框即将再次睡着的时候,一声枪响还是从城外的方向传进了耳朵里。
“哗啦!”
这条街上,守在各自店门口的几位老兵立刻爬起来,拎着各自的武器走向了城门的方向。
“沈排长死了!沈排长被鬼子打死了!”
同样是暴雨没有办法掩盖的愤怒喊声从城门洞的另一侧传了过来,卫燃等人也加快了脚步。
在最前面那名老兵的带领下,他们近乎理所当然的便混进了往城外增援队伍里。
很快,他们便穿过门洞来到了外面泥泞的战壕里。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守桥部队和故意寻衅的鬼子部队已经开始了对峙。
“怎么不开枪?”赵守宪蹲在卫燃的身旁问道。
“你小子怎么来了!”
卫燃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半大小子给吓了一跳,“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现在城里又没有伤员,我不来这里我去哪?”
赵守宪说着,已经准备举起他带来的手提花机关,“看我给这帮狗日的地镚子来...”
“啪!”
赵守宪手中那支花机关的枪口都还没来得及举起来,温老嘎便给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来个屁的来!你个瘪犊子,敢乱开枪老子崩了你!”
“不打就这么耗着?”赵守宪捂着后脑勺委屈的问道,刚刚这下打的是真疼。
“轻易不能打”
卫燃在一边叹息道,“咱们身后就是宛平城,一旦开打,那些百姓绝大多数都跑不掉。
所以咱们轻易不能开枪,不能给鬼子动手的借口。”
“那就这么耗着?”赵守宪不死心的问道。
“耗着吧,不会耗太久了。”高粱杆儿叹了口气。
随着这声被暴雨掩盖的叹息,卫燃身上,以及高粱杆儿等人身上的冬季制服也终于被暴雨打湿打透。这些衣服也渐渐变得愈发的冰凉沉重。
在这煎熬的等待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降雨丝毫没有减弱,反倒是双方之间开始出现咒骂以及推搡,更有甚者已经端起了装有刺刀的三八大盖。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远处的沙岗附近土石飞溅。
“是炮!是炮!不是打雷!鬼子开炮了!”战壕里,有士兵嘶吼着大大喊道。
“给老子打!”
伴随着又一声嘶吼,卫燃立刻扣动扳机,精准的命中了对面一个隐约可见的机枪堡垒——他早就看准了这个至关重要的火力点了。
“哒哒哒!”
几乎同一时间,赵守宪也举起花机关,朝着远处的鬼子打出了一轮又一轮的急促的点射。
相比急躁的赵守宪,卫燃等人却拿着栓动步枪瞄准的格外仔细。
伴随着一声声枪响,他们这些从喜峰口侥幸活下来的老兵认真的挑选并且解决着那些过于危险的敌人。
“轰!”
躲藏在雷声里的爆炸中,鬼子的炮弹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砸在了阵地上,也越过城墙砸在了宛平城内。
来自后世的卫燃自然清楚的知道,或许就是刚刚这一轮炮弹,或许就是其中越过了城墙的那一部分中的一颗或者几颗精准的炸塌了宛平城的县衙门。
鬼子的炮手精准是一方面,提前许久有预谋的进行实地测算是另一方面。
只是现如今,这些提前了许久的准备于鬼子来说绝对算得上是没有白忙活。
可对于守军一方来说,这些好似长了眼睛的炮弹着实是过于难以防御了些。
“刺刀!上刺刀!没有刺刀的用大刀!”
远处一名军官大声的嘶吼着,“给老子杀!”
话音未落,这名军官已经冲出了泥泞的战壕。
然而,还没等他遇到鬼子,一发子弹便击中了他的胸口。
“跟我冲!”
就在这个时候,温老嘎跟着跳出来发出了一声嘶吼。
“冲!”
冯伙头和高粱杆乃至端着花机关的赵守宪以及丢下步枪拔出盒子炮的卫燃,全都在发出嘶吼的同时跟着跳出了战壕。
“跟着一起冲!”
郭光棍的声音从雨幕中传了过来,在这越来越多的战士的带动下,战壕里冲出来的士兵如当年在喜峰口一般,又一次抛弃了生死,和迎面冲上来的鬼子撞在了一起。
“哒哒哒!”
“省着子弹!”
卫燃一把捞住里准备冲到最前面的赵守宪,捏着他的脖领子大喊道,“去拿刀的战士后面!前面拿刀的有危险的时候全靠你了!记得打单发省子弹!”
说完,卫燃已经冲到了温老嘎的身旁,“砰砰”两枪打死两个鬼子之后,他先朝着迎头冲上来的鬼子打出了一枪挨着一枪的点射清空子弹之后,一边把两支盒子炮别好一边取出了抗日大刀。
“温老嘎!你**怎么教守宪那孩子的!”
卫燃大声询问的同时,已经一刀砸飞了对面那头鬼子的刺刀和枪管,随后一路前推压在对方的脖子上用力扯了一刀。
“他之前没见过血!”
温老嘎回应的同时,已经一个上挑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夺来到三八大盖枪口的刺刀捅进了鬼子的胸口。
“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守着!”
高粱杆儿说话间,已经站在了温老嘎的另一边,“郭光棍儿!过来!”
温老嘎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后中气十足的喊道,“伙头!守宪!过来!”
在这一声声的嘶吼中,卫燃和高粱杆儿以及郭光棍再次组成了三人的战斗小组。
在他们的旁边,温老嘎和冯伙头,以及那位曾是民夫的吕大哥也组成了一个三人的战斗小组。
举着花机关的赵守宪,便被这两个三人小组保护在了中间。
在此时此刻的宛平城,没有什么扯了个弹的战争让孩子走开。
在此时此刻的宛平城,15岁的赵守宪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在这些老兵的带动下,两个小组一次次的合围着三人一组的鬼子。
赵守宪在开始的手忙脚乱之后,也愈发熟练的举着装了蜗牛弹匣的手提花机关,一次次的近距离贴脸式的朝着鬼子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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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鬼子在暴雨中开始后撤,卫燃等人也连忙撤往身后的阵地,顺便还不忘带上一个个未死的伤员。
“守宪!去救人!”
温老嘎说着,已经扯走了对方手里的冲锋枪以及腰带上挂着的另一个备用的弹鼓。
“爹!你还得给我们操持婚礼呢!你得活下来!”
赵守宪大声说完,扭头跟着赶来抬伤兵的担架队就往城里撤里。
虽然这场雨大的离谱,虽然这天色也格外的昏暗,但卫燃还是一眼认出来,抬担架的其中一个,是那位白天的时候还说要带着学生赶紧跑的霍先生。
此吃此刻,他已经脱了长衫,摘了瓜皮小帽,绑紧了裤腿,和一个看起来与他同龄的男人合力将伤员抬到门板上,一边任由赵守宪用银针给伤员止血,一边跑向了城内的方向。
原来他也没跑...
“这臭小子!”
温老嘎那眉开眼笑的模样拉回了卫燃思绪。
此时,这个蹲在战壕里,同样已经不算年轻的男人却仿佛已经喝上了儿子的喜酒似的。
“别让他死在这儿”
高粱杆儿说道,“老温,你也别死在这儿。”
“那小子学医上面有点能水儿,他可不能死在这儿,他以后得做个喝洋墨水儿的大夫呢!”
温老嘎一边举起三八大盖顶上子弹一边显摆着,“刚刚这小兔崽子可是第一回管我喊爹!”
“哒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鬼子的机枪又一次开始了嘶吼,它们的火炮也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一次又一次的砸了上来。
这过于精准的火炮也逼的他们根本来不及回应温老嘎的炫耀,便不得不趴在积攒着大量雨水和烂泥的战壕里躲避着炮击。
在这火炮的掩护中,鬼子又一次冲了上来,卫燃等人也随着哨音纷纷起身,抄起枪,顶着瓢泼大雨,守着这座在此后的近百年时间里一直是一根刺一般的桥。
“放近了打!都放近了打!”
忙着扣动扳机的卫燃又一次在二十九军的阵地上听到了和当年在喜峰口一样让人心酸又无奈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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