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只是生硬地转过身,重新摆出起剑姿势,可接下来的劈、刺动作却明显僵硬,剑刃甚至险些磕到院中的石桌。
商青青并未察觉这微妙的气氛,只走上前柔声说道:“小林子,时辰不早了,今天练了挺久,别累着,先回房休息吧。”
小林子背对着她,声音瓮声瓮气的,带着点闷意:“知道了。”
说着却没停手,反而加快了练剑的速度,剑风里都透着股莫名的急躁。
回到房中,商青青卸下钗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转头看向正靠在桌边笑看着她的胡八郎:“你说小林子是不是不高兴了?今天没带他去参加阿牛的婚礼,他是不是闹别扭了?”
胡八郎走上前,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语气带着几分戏谑:“那孩子什么时候喜欢凑这种热闹过?他啊,是练剑练入迷了。”
商青青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小林子素来沉稳,不爱参与喧闹场合,便点点头放下心来:“那倒也是,是我想多了。”
胡八郎低头在她颈侧印下一串轻吻,声音渐渐变得低沉暧昧:“娘子,**一刻值千金,别想这些无关的事,耽误了好时光。”
商青青脸颊瞬间飞红,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胡八郎已俯身深深吻住她。
她闭上眼,感受着他唇齿间的温柔与炽热,所有的话语都消融在这个缠绵的吻里,任由他带着自己坠入满是柔情的夜色中。
次日清晨,商青青心情仍带着昨日的喜气,挽着胡八郎的手往丝织坊庄子去。
晨光透过薄雾洒在田埂上,空气里满是稻花的清香,她还在跟胡八郎说着阿牛和芸娘拜堂时的趣事,脚步忽然顿住。
前方庄子口,路嫂正红着眼圈,跌跌撞撞地朝她跑来,脸上满是泪痕。
“少夫人!您可来了!”路嫂一把抓住商青青的手,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水莲妹子……水莲妹子她出事了!”
商青青心里咯噔一下,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路嫂,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路嫂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道:“昨晚我们找了一整晚都没找到她……今早天刚亮,有人在村后的树林里发现了她……她、她衣衫不整,下身**着,身上全是青紫的伤痕……人已经没气了……我们看到的时候,哭得肝都快碎了,已经报了官,想着您昨天嘱咐过,就赶紧来告诉您……”
商青青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昨天喜宴上那个扎着麻花辫、轻声细语递碗筷的姑娘身影在脑海里闪过,怎么也没法和路嫂描述的惨状联系起来。
“怎么会……昨天还好好的……”
她声音发颤,胡八郎连忙握紧她的手。
给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对路嫂道:“带我们去看看。”
三人匆匆赶到西坡村,刚到芸娘的茅屋前,就看见几个穿着差役服饰的人正扭着阿牛往外走。
芸娘扑在阿牛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官爷,阿牛没有杀人!你们不能抓他!”
商青青连忙上前制止:“住手!你们凭什么抓阿牛?水莲的事怎么可能是他做的!”
为首的大麻子差役斜睨了她一眼,语气蛮横:“抓他不是为了人命案子!是因为这小子胆大包天,国丧期间竟敢娶妻,按律当杖责五十,罚银二十贯!”
商青青一愣,随即气得浑身发抖:“国丧?新帝都登基这么久了,何来国丧之说?你们分明是借机勒索!”
大麻子差役被噎了一下,随即冷笑:“哼,官字两个口,我说有国丧就有国丧!你个妇道人家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治罪!”
胡八郎上前一步,将商青青护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拉着大麻子差役走到一旁,从袖中摸出两贯钱递过去。
大麻子掂了掂钱袋,脸上的横肉瞬间松垮下来,眼珠转了转,挥挥手道:“算了算了,看在这小子初犯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他!”
说罢招呼着其他差役,揣着钱扬长而去,连水莲的案子提都没提。
阿牛瘫坐在地上,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
芸娘抱着他哭得更凶了。商青青看着差役远去的背影,心里又气又寒。
一条鲜活的人命,在这些差役眼里竟不如两贯钱重要。
这乱世之下,底层百姓的命竟如此卑贱。
胡八郎拍了拍她的肩,声音低沉:“先安抚好乡亲们。”
商青青来到路嫂身旁。
看着水莲冰冷的遗体被草席裹着,商青青心里像堵了块巨石,沉甸甸地喘不过气。
她当即让胡八郎取出几贯钱,塞给路嫂:“路嫂,你赶紧找人买副像样的棺材,先把水莲收敛了,不能让她就这么寒酸地走。”
路嫂接过银两,泪水又涌了出来,哽咽着点头:“谢谢少夫人……我们一定好好送水莲妹子最后一程。”
村民们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很快买回一副薄木棺材,小心翼翼地将水莲入殓。
商青青站在棺木旁,看着那具小小的棺身,想起水莲昨日还在喜宴上腼腆地笑着递碗筷,心里一阵酸楚。
这个才十七岁的姑娘,从北方逃来江东,本以为能寻得一处安稳,却落得如此下场。
流民们在西坡村安家落户,看似形成了安稳的村落,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那些失去男性家人庇护的女子,更是成了任人欺凌的软柿子。
商青青看着一旁红肿着眼眶、强打精神招呼众人的芸娘,又想起路嫂平日里隐晦提起的“村里不太平”,忽然明白过来。
她们这样的寡妇,不知道被骚扰过多少次。
或许有些女子忍气吞声,有些甚至被糟蹋了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连哭诉的地方都没有。
她走到路嫂身边,声音艰涩:“路嫂,你们别在村里住了,都来我庄子上干活吧。庄子里有安排的人手巡逻,至少能保证你们的安全,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们。”
路嫂闻言,却苦笑着摇了摇头,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无奈:“少夫人,我们知道您心善。可像我们这种从北方流亡到南方的女子,何止千千万万?您这庄子再大,又能护得住多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