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了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林晚意独自站在屋里,手里拿着那两张纸,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一晚,顾砚深没有回来。

天刚蒙蒙亮,王秀娥就端着一碗鸡汤敲响了林晚意的门。

“晚意,开门。”

门开了,林晚意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

王秀娥探头往屋里看了一眼。

“砚深那小子呢?怎么没见着人?”

林晚意摇了摇头。

“他……昨晚没回来。”

王秀娥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什么?一夜没回?”

她把鸡汤往林晚意手里一塞。

“这混小子!出息了啊!还敢跟你耍脾气!”

“我去找师长,让他把这小子给我绑回来!”

王秀娥转身就要走,林晚意拉住了她。

“王姐,别……他可能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话音未落,一个年轻的警卫员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都吓白了。

“师长夫人!林同志!”

警卫员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利索。

“不……不好了!”

“团长他……他要疯了!”

林晚意的心猛地揪紧。

“他在哪?”

“训练场!”

警卫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团长从半夜就开始练,障碍场跑了几十遍,现在在泥潭里跟人对打,谁劝都不听!”

“政委的胳膊都差点被他卸了!”

“师长过去了,也被他吼了回来!”

“他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

“再这么下去,人就废了啊!”

王秀娥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发的什么疯!”

林晚意二话不说,转身回屋。

她抱起一个刚睡醒的宝宝,用襁褓裹好。

另一个宝宝还在熟睡,她把孩子递给王秀娥。

“王姐,这个麻烦你帮我看一下。”

王秀娥接过孩子,看着林晚意坚定的侧脸。

“晚意,你……”

“我去带他回家。”

林晚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向训练场的方向。

……

训练场上,围满了人。

士兵、干部,甚至连师长和政委都站在泥潭边上,一脸凝重。

泥潭中央,两个身影正在搏斗。

其中一个,是军区的格斗冠军。

另一个,是顾砚深。

他浑身上下全是泥浆,军装被撕得破破烂烂,只能看清一双赤红的眼睛。

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每一次出手都用尽全力,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的凶狠。

格斗冠军节节败退,脸上满是惊恐。

“团长!停下!快停下!”

顾砚深充耳不闻,一拳挥出,带起一阵风声。

师长急得直跺脚。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对着旁边的人吼。

“还愣着干什么!上去把他拉开!”

几个战士硬着头皮想上前,却被顾砚深一个眼神逼退。

那眼神里没有理智,只有毁灭一切的疯狂。

没人敢靠近。

就在这时,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林晚意抱着孩子,平静地走了进来。

她身上是干净的布拉吉,怀里的襁褓是雪白的。

在这片混乱肮脏的泥潭边,她像一幅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画。

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林晚意没有看任何人,她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泥潭中央那个野兽般的男人身上。

她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泥潭边。

顾砚深的动作停住了。

他满是泥浆的脸转向她,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林晚意看着他,怀里的孩子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软软的哼唧。

整个训练场,只听得见这声细微的声响。

林晚意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顾砚深。”

“跟我回家。”

……

宿舍里,安静得能听见水滴落下的声音。

林晚意拧干毛巾,走到顾砚深面前。

他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像一尊泥塑,一动不动。

从训练场回来,他就没说过一句话。

林晚意蹲下身,一点一点,擦去他脸上的泥污。

泥污之下,是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她怀里的孩子睡得不安稳,小手在他的手臂上抓了一下。

顾砚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林晚意停下动作,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你到底在怕什么?”

男人紧绷的身体,像是被这句话戳破了一个口子。

他猛地抬起头,抓住林晚意的双肩。

力道之大,捏得她骨头生疼。

“怕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林晚意!清华!北大!那是京市!”

他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慌和委屈都吼出来,眼眶红得吓人。

“你去了京市,我和孩子怎么办?”

“你告诉我怎么办!”

他摇晃着她的肩膀,像个无助的孩子。

“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

“那里那么好,有那么多比我好的人,会写诗,会说外语,不像我,就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

“你看了那些人,你还会回来吗?”

“你还会要我跟孩子吗?”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林晚意的脸颊上。

是他的眼泪。

这个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团长,哭了。

林晚意没有挣扎,也没有被他的力道吓到。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她面前彻底卸下所有防备的男人。

她放下毛巾,空出一只手,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将他高大的头颅,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里很瘦弱,却足以支撑他所有的不安。

她没有说“不会的”、“别乱想”之类的空话。

她在他的耳边,用一种无比笃定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话。

“我们一起去。”

顾砚深全身都僵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全是茫然和不敢置信。

“一起?”

他的声音在发抖。

“可是……我在部队……”

“我走不了。”

林晚意松开他,双手捧住他满是泥污的脸。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此刻闪烁着狡黠又明亮的光。

“师长上次不是说……”

“京市,有一个进修名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