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悦将最后一道封印符拍在神殿断裂的门楣上,金色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开来,暂时将污秽撞碎的缺口补成一道摇摇欲坠的光墙。
他后退两步,看着光墙在污秽的撞击下泛起剧烈涟漪,他也清楚这些小东西撑不了太久——
符咒的能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每一次撞击都让光墙的边缘泛起细碎的裂纹,像即将碎裂的玻璃。
神殿大门的轰鸣声愈发恐怖,在污秽的撞击下发出濒死的呻吟。
米可利还站在原地,美纳斯的尾鳍在他脚边不安地拍打着地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
“轰——!”
突然,一声巨响撕裂空气,大门自中部轰然碎裂,带着腐臭的黑色粘液飞溅四射。
通过不规则的破洞,污秽那扭曲的身躯已探入半个头颅,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饥饿的红光,直直注视着剩余的两人。
华悦特意算好了角度,污秽从这个角度看来,能看见最多的就是他自己,米可利只会堪堪露出那么点衣角布料……
搜查官出任务期间,除却源治这般身份的人,其余人都几乎身着款式相同的制服。
但,这还不够,华悦傩面下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就是现在!”
华悦猛地转身,在米可利惊愕的目光中,一手伸出轻推向他的方向,下一刻,平地生风,巨大的气流霎时迎面而来。
米可利很是猝不及防、不如说他甚至没想过对华悦设防,就只觉胸前一股气流涌来、快速包裹住了他的身躯,带着他向后倒去。
风力刺激,他身体一下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几步——
而在他身后,便是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本等待训练家命令的美纳斯也愣了神,她诧异的看了眼华悦,却碍于米可利的状况分不出其他心神。
被这突如其来的推力一推,美纳斯便也不再停留一同坠向深渊。
“华——!”
米可利的怒吼从下方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意,又很快被接踵而至的下坠风声彻底吞没。
下坠途中,她反应极快地靠近米可利的方向,尾鳍一拍便载着主人直直坠入深渊。
“抱歉了米可利,唯独这事我没法答应呢。”
他低声自语着,望着那抹迅速缩小的蓝色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光墙崩碎的刹那,华悦猛地咬破指尖,将血珠按在神殿地面早已延伸而出的阵眼上。
古老的符文骤然亮起,如同苏醒的藤蔓沿着砖缝、墙沿疯长,无数泛着莹白光泽的根系破土而出——
特化处理的根系坚硬如铁,顶端却绽放着层层叠叠的花瓣,似白玫瑰般饱满,却又带着百合的清雅,正是苏生之蕊。
“滋啦——”
最先探入神殿的触须撞上根系的瞬间,便被死死缠住。
苏生之蕊的花瓣猛地收紧,根须如钢针般刺入污秽的躯体,乳白色的汁液顺着伤口渗进去,竟让那团蠕动的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
不过片刻功夫,冲在最前面的几条触须便被根系串成一串,像被铁签固定的烤串般悬在半空。
黑色粘液顺着根须滴落,却在接触到苏生之蕊时冒起白烟,被净化成无害的水汽。
“吼——!”
主脑污秽显然没料到会有这般阻碍,这还是它首次、直接接触苏生之蕊这种特殊植物,它暴怒的嘶吼震得神殿顶落石纷飞。
它猛地抽回被缠住的触须,被根系贯穿的部位竟在瞬间自行断裂,黑色的断口处涌出更多粘稠的液体,却再也不敢轻易向前半步。
华悦神情肃穆,脚踏八卦阵基,后退半步,指尖跃动的光斑于阵眼之上快速划过——
阵法之内,鎏金的符文跃动着,苏生之蕊的根系从铺设的四面八方涌来,在神殿入口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花墙。
苏生之蕊的香气混着污秽的腐臭在空气中冲撞,竟诡异地形成一种短暂的平衡。
“看来你的小喽啰不怎么经打啊~”
他说着,随即对污秽咧开一个毫无惧色的笑,甚至对着那布满眼睛的头颅竖起食指,极具嘲讽的轻晃着。
华悦的声音清亮,姿态放松得宛若是在与一位老友打招呼,说出的话却一点不留情面。
污秽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激怒,嘶吼声震得神殿摇摇欲坠,一发被压缩至极点的针刺攻击越过封锁,疾驰着直向他而来。
“嚓!”
华悦却不闪不避,任由那些带着粘液的尖锐攻击擦过他的面颊,留下如灼烧般的隐隐痛感——
他要让这东西记住自己的气息,记住这份 “挑衅”。
不论是被带走的微弱血迹、还是污秽的躯壳,只要落在根系之上,不过一息的时间便被彻底吸收殆尽。
华悦垂眸瞥了眼面颊上渗血的伤口,那里的灼烧感正以诡异的速度褪去。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的血肉在簌簌蠕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藤蔓在疯狂编织新的肌理。
下一秒,那道还在渗血的伤痕边缘泛起细碎的金光——
不是伤口发炎的脓白,而是如同碎钻般的微光,顺着皮肤纹路蜿蜒游走。
他缓缓抬起眼,翠绿双眸在神殿残存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那光芒里没有丝毫人类该有的惊惧,反倒像蛰伏的猎手盯上了猎物,带着近乎残忍的平静。
“怎么?”
华悦微微歪头,语气里的嘲弄比刚才更甚。
他话音未落,面颊上的伤口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结痂,最后蜕下一层极薄的皮屑。
他微侧头,露出底下完好无损的肌肤,连半分疤痕都没留下。
这一幕让污秽的停顿更久了,它那些遍布躯体的眼睛齐齐收缩,像是在审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正常人类被它的针刺擦过,此刻该早已痛得蜷缩在地,伤口也该被黑色粘液腐蚀得溃烂流脓,或是直接成为它的一部分。
可眼前这人……
“呵。”
华悦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种非人的冷冽。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在逆向奔涌,沿着血管冲撞出奇异的热度,仿佛有什么被压抑许久的东西正顺着刚才的伤口往外钻。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是超越人类极限的自愈力在运转,是刻在基因的【天赋】在叫嚣。
华悦抬起手,指腹轻轻拂过刚才受伤的地方,那里的皮肤甚至比别处更温热些。
“就这点本事?”
他向前踏出一步,主动逼近那团蠕动的黑影,双眸里的微光愈发炽烈。
“还是说,你也看出来了——我跟那些只会被你吓得瑟瑟发抖的家伙,不一样?”
污秽的嘶吼陡然变调,不再是单纯的愤怒,反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它那些触须在空中焦躁地挥舞,却迟迟不敢再发动攻击。
眼前这个人类的恢复速度太过可怖,那种无视创伤的自愈力,比它见过的任何生物都更接近“怪物”的定义。
不,不对。
污秽的躯体有了短暂的停滞,它猩红的瞳孔不再四处乱瞟,而是直盯着面前的人类的少年。
它其实是见过的,符合它尚且稚嫩认知的、“怪物”定义的存在——
那就是污秽,它本身。
华悦看着它短暂迟疑的模样,忽然咧开嘴笑了,那笑容在微光映照下显得有些森然,却又带着种破罐破摔的坦然——
反正早已被视作异类,索性就让这份“非人感”再浓烈些,他要让这污秽彻底记住,自己盯上的究竟是个怎样棘手的存在。
惟有大敌当前的压迫感,才不会让它再有其他分心、以至盯上其他目标的机会。
“来啊。”
他摊开手,掌心朝上,指尖在神殿残存的微光里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
“刚才不是想抓我做交易吗?爷爷就在这呢。”
话音尾端还缀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随即向后退了半步。
脚跟悬在深渊边缘的刹那,衣摆被上升的气流轻轻掀起,如同振翅欲飞的蝶翼。
华悦对着那团暴怒的黑影挥了挥手,手腕翻转的弧度都带着种近乎挑衅的优雅,随即身体一轻,面朝上坠入了无边黑暗。
坠落的瞬间,华悦没有闭眼。
他看见神殿的穹顶在视野里迅速缩小,看见污秽那庞大的躯体撞碎石壁时飞溅的碎石,像慢镜头般掠过眼前。
失重感没有带来丝毫慌乱,反而让他更加专注的感受起周围来——
风自由的掠过他的头皮,带着海渊特有的混合着金属与海水的气息,灌进喉咙时竟有些清冽。
他甚至还有闲心调整成更舒展的姿势,双臂微微张开,像在拥抱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傩面早已丢弃,风拂过他刚愈合的面颊,让他因超能力过度使用的昏沉头脑,都难得轻松起来。
身后传来污秽暴怒的嘶吼,那声音里的气急败坏几乎要凝成实质。
华悦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一抹明显的笑意,眼底闪过得逞的微光——
看,多简单,只要轻轻撩拨一下,这只怪物就彻底成了被牵着鼻子走的猎犬。
计划通。
这念头刚冒出来,腰间便传来冥渊精灵球焦急的晃动,带着自家孩子特有的安抚意味。
耳畔传来精灵球开阖的响动,华悦微微偏头,透过层层黑暗,看见那抹修长的奶油色身影正不安地绕着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逆向奔涌的血液渐渐平复,化作温暖的溪流滋养着四肢百骸。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华悦的动作依旧从容,甚至能精准地捕捉到下方传来的能量波动——
张开的双臂微微收拢,像是在丈量黑暗的深度。
华悦在空中自如翻过身、凑近自家冥渊的身躯,直至彻底趴在后者身躯之上。
移动前,他望着头顶那片迅速被黑暗吞噬的微光,笑意里多了点释然的轻松。
“等着吧。”
他对着虚空轻声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马上就来。”
下坠的身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动作优雅得不像赴险,反倒像一场蓄谋已久的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