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香镇,深林队某处隐秘大型地下基地,私人研究室内。
一大一小,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各自身着科研白大褂的青年与少年正各自守在一个办公桌旁。
研究室的占地面积目测约200㎡左右,房间对称线中点,坐落着一个圆柱形的巨型培养皿,上下端分别触及天花板和地面。
培养液呈莹绿色,泡有某种同时揉杂了植物与人形元素的特殊生物。
其下半身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层叠如浪潮般的菌群,眼部则被特殊的白色花卉所替代。
实验体嘴角含笑,远远看去宛若于海中旋转起舞的舞者,神情安详而宁静。
华悦与“华悦”遥遥相对,各自占有实验室一半区域的使用权,他们正不约而同的沉浸于各自或好奇、或进行的实验项目之中。
两人所占据的区域,它们的研究风格有着极大的差异:
华悦周围多摆有现代的枪械零件、红蓝色不规则宝石,就连辅助用白板上,也多用磁铁贴有现代武器的结构剖析图;
而“华悦”周围多绘有特殊的图文符号、阵法纹饰,几条突兀的现代数字公式如游龙般在空隙中穿流而过,轨迹潇洒而肆意。
十几只未知图腾正紧贴在他头顶的天花板上闭目养神,华悦带来的G.A.T.E也身处其中。
乍一看,确是会让人生出种格格不入的怪异感,但看久了,却又会慢慢生出种无所谓的摆烂心态来——
反正都是由线条组合、拼接,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的构成的东西。
兴许那些简约线条的数字与拗口难辨的符文,在千百年前就是同个祖宗呢?
别说是对此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了,就是内行人来了,大抵也得对这画面评价一句“怪哉”。
再摇着头叹息一声,心里念叨着术业有专攻的慨叹离去——就如所有曾有幸踏足此地的研究员一样。
唯独一块,面积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白板将两大区域进行连接。
将这第一眼看去,明明彼此毫无关联之物与那个特殊实验体一般,给硬生生揉杂在了一块。
交界线处的接壤区域,绘有一个在场两人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最终兵器,甚至是详细的拆解图。
华悦和“华悦”身侧的不远处,两个身形高大纤细的艾路雷朵沉默伫立着,专注的守候着各自训练家的进度。
斯年们熟稔的扮演着秘书的角色,正通过超能力,替自家训练家将堆积如山的实验资料和文件夹之类的物品进行简单分类。
良久,华悦把手里头的资料大咧咧丢在了桌上,与一堆看去就复杂的资料扔在一块。
“古代科技果然有意思,同样的现代武器、相似的框架结构……”
他面上是满足而倦怠的笑意,就垂眸打量着手指上,如滚硬币般在指间滚动着的红蓝色宝石。
“不过换了个芯子和发射‘子弹’的原材料,就能制造出……只要数量足够,哪怕是冠军级宝可梦也需严阵以待的武器。”
说罢,他手腕翻转着,利落上抛两宝石扔至空中,横握抓住抬至视线与白炽灯的光路间,抬眸细细打量着宝石的能量反馈。
“看完了就把设计图销毁,我这里还有一处能量极限值的计算没处理,赶紧的。”
“华悦”眼神麻木,整个人语气幽怨而毫无情感波动,见下边的白板面积再次被用完。
他干脆的爬上了一旁的三角梯,于顶端的小平台上坐了下来,继续书写起繁杂的公式。
哪怕空中的鎏金色丝线就算各自缠有一根记号笔,连他本人都左右开弓的忙碌着,但那些文字符号就像永远也写不完似的。
“说真的,”接过“斯年”递来的文件夹,华悦只浅浅扫了一眼,便嘴角微抽的自觉在背后的白板上动起了笔,“你究竟多久没休息了?”
“没算过,反正只要你没死我就不会有事,在意那些有什么区别。”
“斯年会伤心哦。”
“若我没法在结束前完成我的课题,他会更伤心。”
“华悦”语气平平回着话,斯年问询的看向了自己的同位体,后者表情微沉回以视线——
两精灵对视一眼,虽都面带悲伤,但还是齐齐点了点头。
啊没错,如果这是阿悦的愿望,那他们的确会做出让步不错。
“那灵爷爷他们呢?”华悦语气听来漫不经心,哪怕一心多用也完全不会影响到他计算的精密度。
“上次我和临棋不过熬了会夜,一块码论文,就被爷爷骂了顿,还差点被没收我的快乐水。”
“……他们会理解的。”
“华悦”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沉默片刻后语气微低解释着。
华悦抽空瞥了眼对方,后者这会正以一个坐久了绝对会腰痛的姿势在那计算公式——他对这个说服性极低的理由不置可否。
“这个公式,好像比夏桐给我的要详尽更多?”
绝对是心虚了,华悦心下想着、嘴上却转移着话题,不然身子怎么能缩成这个角度,也不怕腰间盘突出。
“我后来做的改进。”
“华悦”不知不觉间又挺直了腰杆,下意识瞅了眼身后的培养皿回过神道。
“涉及到骑拉帝纳和反转世界,信息数据不好捕捉,稳定性和误差方面他们一直啃不下来……这方面银河队倒是更有经验。”
“原来如此……是祭典那次?”
“嗯,真是不得了,”
“华悦”语气下意识拔高了些,瞳孔微缩轻声感慨着。
“只是存在本身就能轻易扭转现有的【秩序】、自我实现理论的闭环和延续——神只权柄的伟力,真令人着迷。”
“这公式有名字吗。”
“最开始叫的《西尔维娅定义锚点捕捉难题》,洛华家取的,是临棋修饰后给的版本。
后来我提交了更进一步的公式计算,与赤日有了短暂的合作,在此基础上,有了二代公式《空间脱逸模型》。”
“你全给他了?”
“一半,模型的计算和付诸实践是两个概念,能量的捕捉和稳定就是一大难题——他们找不到足够的能量去撕开空间,那便是无稽之谈。”
于是研究室内,突然展开了一场双方都在一心几用,仍然思路清晰交流毫无压力的学术辩论赛来。
……
将时间轴稍微拉长,以让节点能更详细的展现:这其实已是华悦来到〖虚实映镜〗的第三天了。
咳,这个听来文绉绉的名讳还是“华悦”告知于他的。
没给理由,但看在听起来确实比“镜中世界”高大上许多的份上,他也没多在意这些东西了。
大抵也是回忆起当初,与联盟就利里匣秘境的取名问题开的许多场辩论赛,而准备的演讲稿厚度了也说不定。
简而言之,在这几天里华悦与杰森都没怎么离开过这片地下基地。
理由也很简单:为了避免被联盟给抓走。
“大吾”当初说的事是真的,联盟对深林队的戒备之心有目共睹,尤其还是在“华悦”的前车之鉴下。
与地面世界的人类社会相比,深林队的地下基地反而安全许多。
「有一说一,能在黑市看见自己的通缉画像还真是个新奇体验——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出息”过。」
彼时的杰森望着自己好几个零的通缉金额,咽了口唾沫心情复杂道,得到了华悦平静的赞同。
趁华悦突然掏手机拍照的操作,他瞅了眼对方的金额,好家伙,简直快到他的十倍程度了,杰森倒吸了口凉气——
这得是做了多人神共愤的事啊?!
于是两人一个泡在“华悦”的私人研究室、一个泡在“杰森”的私人精灵训练场内,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自杰森接受了华悦的招揽,收到了当初说好的初期工资后,他就像彻底放下了某种芥蒂,非常顺口的称呼后者为“老板”来。
华悦对这个称呼没意见,他当初会选择向对方抛出橄榄枝,也是因为“华悦”与他提过一嘴:
「“杰森”是个实在又忠实的手下,只要你能展现足够的价值和可靠,他就不会生出什么谋反心思。」
他不想只能从AZ那被动得到消息、或是只靠后者去处理,便打算给对方丢一个手下去。
不仅可以让他们彼此牵制,还能组个队互相打配合——免得AZ那家伙之后,说他什么出力不多的狗屁话来(其实并不会)。
兴许是有了这雇佣身份的关系,杰森也就很是放心的,把寻找离开这的出路任务给全数如华悦所说交给了他。
自己只管尽可能提升自己的实力,尤其是在华悦还给了他一管,可修复精灵体内暗伤的药剂后——看他的眼神更是真诚许多。
“杰森”对此还挺满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直称其有眼光。
这些天他若是没有出门处理任务,也会为自己的同位体教授一些,他在精灵对战的经验之谈。
至于华悦这边的情况,他如今会任劳任怨的帮着“华悦”处理不知名课题的任务……其实是在抵债。
是的没错,抵债,华悦有些一言难尽的想着。
抵当初对方帮他从“大吾”和“米可利”手下逃离、以至后续给予把名头借给他们,为他和杰森提供庇护的债——
这也是小悦当初在镜穴那会,他与“华悦”做出的交易内容。
华悦对此是没意见的,礼尚往来的道理懂点贸易的人都清楚,更何况后续他若是想通过三圣菇的试炼,那也少不了对方的帮助。
杰森昏迷那会,他是有与“华悦”说明过他曾在空间缝隙见到三圣菇的事的。
后者没多说什么,只定定注视着他片刻后淡定转过头,只说让他先把最初的交易解决——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但对方也默许了他闲暇时翻阅过往研究成果的行为,甚至会主动让“斯年”给他带笔记。
被他道谢了,就闷闷“嗯”上一声,随后摆摆手嫌弃的叫他自己去找事做,别杵在这儿当个半点用没有的拦路棒槌。
若非研究时,“华悦”会开启六亲不认、言辞犀利、看人像在看草的平等毒蛇模式——华悦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个傲娇了。
……
“呼……所以,你没打算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二代公式上吗?”
将计算结果写在纸上夹进文件夹,递给了等候在旁的斯年,华悦揉了揉略有酸痛的手腕打趣道。
“在一个糊弄普通人的半成品?别了,我又不是专精空间领域的学者,要让塞缪尔他们知道了会笑话的。”
“华悦”用一种“你认真的吗”的眼神远远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阴阳怪气道。
“说的也是,支持模型成立、运转的转化器实物就是个大问题……
所以你为什么忽然让我帮你计算这些个东西?”
华悦肯定的点点头,算是变相承认了,自己在空间术法造诣方面不如自家义弟的事实。
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对华悦来说不是什么羞于启齿之事——
他还没自大到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一位【天赋】伴生物为记忆水晶的转换者一决高下;
同理,塞缪尔也不会在没看他记忆的前提下,就试着与他在生物科学领域一决高下的。
“问题就是最好的答案。”
“华悦”忽然牛头不对马嘴的说着,他转过身。
自觉接过了“斯年”给他准备的热可可,眼神始终如一,只沉默注视着培养皿中沉睡着的白花侍从完成体。
“你打算撕裂这个空间?可你不是说你没法使用【遗蜕】么。”
华悦的思维只停滞了瞬间,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般,也顾不得手里的热可可了,霎时拔高了声线询问道。
遗蜕是有着唯一性的,反正“华悦”就曾主动透露过他没法使用遗蜕,不论如何呼唤都不行。
“那又怎样?”
“华悦”轻晃了晃杯子,语气满不在乎,他微向后仰,两脚一上一下搭在下两层梯子上。
宽大的白大褂轻披于他身后,配合自上而下的打光,一个普通的三角梯竟是让他坐出了种王座的气势来。
就像他们正在讨论的不是什么很可能毁灭世界的疯事,而是一个名为“遗蜕”的中继器该怎么安装似的。
“没有【遗蜕】?那又怎样?!”
他复又反问着,随即陡然拔高了声线,随即就微偏过头去,自上而下俯瞰着另一处的华悦。
“——在我们之前,不也从没有出现过污秽与人类共生的案例么?
后世的永续容器,不就是踩在我们的尸骸上塑造的偶人娃娃么?”
半晌,他扯出抹痞笑,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鄙视,也不管华悦逐渐凝重的视线,语气逐渐高昂、癫狂起来。
“没有先例,那我就当那个先例!”
边说着,“华悦”还情难自已的站起身向上举起了手——
远远看去,白袍之下,他的手腕上爬满了狰狞而丑陋的腐蚀性疤痕,如近距离接触了什么带有腐蚀性质的雾气般。
“没有前车之鉴,那我就去当那个砸门的石砖!”
哪怕热可可洒了满地、脚下的梯子也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欲坠起来,也完全没减弱他的兴致,相反,华悦看得真切——
他面上带着的,是对口中理想若当真成了真的向往与满足之色。
真好啊,望着这样的“华悦”,他突然想着,能如此坚定不移的朝着一个方向走下去。
“那你呢华悦。”
可下一刻,“华悦”立刻停了下来,放纵自信的姿态、张扬明媚的笑容,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究竟在为什么而迷茫。”
他安静的注视着自己,注视着表情空白而迷茫的华悦,眼神带着些恨铁不成钢——
像个幸能觅得知音,却发觉知音因某小事而一蹶不振的天才。
“华悦”此刻的表现,就像个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却耀眼的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难怪“大吾”和“米可利”说到国际刑警给出的情报,说他的敌人都称呼“华悦”为疯子时,表情会不上不下、一副想反驳又无从下口的纠结表情呢。
这副发自内心的喜悦与雀跃的姿态,纯粹的足以抵挡世俗一切的偏见,可不就是外人眼中的“疯子”么。
可华悦却觉得,“华悦”活的,可比如今的他要畅快和像话多了。
活的更像话?回忆着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比喻,华悦扯出了抹自嘲的笑意。
啊,可不是嘛,自己的确活的没“华悦”要像样。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此刻竟是有些颤抖起来——
一个连自己的【天赋】伴生物都用不出的转换者,可不是说出去了,都得被同胞们笑话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