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大唐,我的姑姑是长孙 >  第323章 管涌

“你就是个疯子”,长孙冲挑眉看着面前,眼中跳动着近乎狂热幽光的崔牧,“不过,不疯魔,不成活。”

崔牧仰天大笑,麂皮护腕扫落眼角的冰晶,赈灾营的篝火在他瞳孔里熔成溢彩流金,引得周遭百姓们裹着结霜的麻衣面面相觑。

“好一句不疯魔不成活。要是真的能造出这样一个大唐,也不枉我来这人间走一遭了。”崔牧用手背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

“说真的,我建议你真的可以读读佛法”,崔牧无言的摇了摇头,“你说实话,那心经你是怎么弄到手的,你别跟我说是你自己写的,你佛学天赋极高,但也没达到这种地步。”

“是从西市一家经书店买的,说是一位天竺回来的落魄僧人抵押在那的,已经几十年了,上面尽是霉点。”长孙冲无意识的摩挲着鼻翼。

虽然当时在众人面前装逼的感觉极好,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的想用脚抠地。

长孙冲抬手嗅了嗅两指之间的烟气味,朝崔牧问道:“你真的不怕死吗,和皇权与世家为敌,想必就算是你也得不到善终吧,你们世家惩治人的法子可比刑部的刑罚要多的多了。”

“我怕啊,但我又不怕”,崔牧笑着摇头,“所以我才让你读一读佛法。”

“你不理解佛法,你那场辩法的过程被人记了下来,我看过了。”崔牧食指在斑竹上笃笃的叩着。他顿了顿道:“你对佛法确实有天赋,但在我看来你那只能叫辩论,不能叫辩法。只能说你遇到的那僧人也是个废物,活该被惩治。”

“话说回来,你问我怕不怕死,我当然怕,但按照佛法来说,这只是我的肉身怕,我的肉身并非真正的我。”

“正所谓目中有身而心中无身,把自己变成虚妄,肉身亦成虚妄。”

“虚妄过后一无所惜一无所恋,灵魂驻世把妄成真,这才是佛教正解。”

“古今志士仁人出世以后,无不现身五浊恶世,这边是佛所谓的乘本愿而出。”

“仁人志士的舍身,正是佛所谓的以无我相为救众生而引刀一快。”

“我知道以后要深受此难,还选择挺身而出引颈就戮尽忠大唐,这便是大慈悲。”

崔牧双臂大张直面浊浪,寒风将粗布短打鼓成漏风的皮筏。衣摆每声炸响都似在嘶吼着某种无声的宣言。

而河面陡然窜起的浪头正拍碎他前方的土块,像天公抡起无形重锤砸向这具不肯折腰的躯体。

“原来慈悲是那么的极致彻底,对自己是那么的残酷,我还以为慈悲就是善良就是圣母”长孙冲愣愣道。

(上面一段引用自话剧《北京法源寺》)

“慈悲勇猛多了”,崔牧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发髻道,“你当真以为但凭借所谓慈悲,不杀生,吃素这些玩意,就能让佛教这种外来教可以一度与儒家道家分庭抗礼?”

“只是有太多的渣滓将这门学问玷污了,你成立的佛教管理协会也确实不错,佛教也该清清了。”

“垂目镀金的菩萨脚下,是各地权贵堆满瑟瑟璎珞的贡盘。香客们只看见那鎏金莲台上缠绕着十二条南海珍珠璎珞,却无人记得两千年前佛陀光脚在泥路上托钵,暴雨天抱着生病的牧羊人,用自己仅有的破袈裟给他遮雨。”崔牧不屑的哼出声,眼底尽是不屑

“报”,报信士卒的火把在墨色夜幕里拖出断续的红痕,瓮声瓮气中夹着破风的喘息,“长孙大人,新修的堤坝下出现渗水了。”

“渗水?”,长孙冲眉头紧锁疑惑道,起身招呼崔牧,“我们去看看。”

堤坝背阴面的冻土裂出细密网纹,戍卒役夫们裹着结霜的短褐缩成一圈。

“让开让开,长孙大人和崔大人来了”,手持火把的士卒将人群拨开一条道路,躬身请长孙冲与崔牧二人入内。

人群中间是几个呈孔状涌水的小洞,孔径几十厘米不等,密集的冒孔群涌出的清水携带着泥沙,像煮稀饭一般翻腾着。

孔洞周围沙石细颗粒被流水带着上下翻腾,形成一圈明显的“沙环”,一旁的地表也微微隆起像气球一般上下浮动。

火把光影扫过处,数个碗口大的泉眼正吞吐浑水,细沙在月光下织成流动的银环。

长孙冲后颈寒毛陡然炸起,头皮一阵发麻。

急忙推开众人,爬上堤岸,看着堤岸边的水面翻花鼓泡,翻腾混浊的浪头不停撞击着堤坝,长孙冲险些站立不稳。

又是踉踉跄跄的走下堤岸,瞪大双眼一寸一寸的扫视堤岸的坡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长孙冲从未如此深切的感受过这句话的力量。

看着背水坡上出现的微微渗水的纵向裂缝,长孙冲只感觉身体发冷,愣愣的拉紧身上的棉衣。

月光穿过翻涌的浊流,在孔洞周围形成流动的星环,沙粒如同被无形筛网过滤般分离。长孙冲抓起一抔混着碎冰的砂土,冻红的指节间簌簌落下缺失粒径的沙砾,恰似溃堤前最后的计时漏刻。

“这是管涌啊。”长孙冲点起烟狠狠的抽了一口,另一只手用力的抓挠着头皮,此时只有疼痛才能给他带来一丝清明。

看着崔牧疑惑的表情,长孙冲指着手中泥土解释道:“就是土体中缺少一些中间粒径的土砾,你可以理解为一片土地上有赤豆、大米和沙砾,赤豆的间隙卡住了大米,大米之间的空隙又卡住了沙砾,那这片土地就很稳定,在雨水冲刷下也能结实稳固。”

“但假如一块地上只有红豆和沙砾,红豆之间的空隙太大,就会让让沙砾很轻松流走,就像咱们现在脚下的土地一样。管涌口处的沙环都是那些细小的颗粒,等到这些细小的颗粒皆随水流逝,这片土地随时都会坍塌。”

此时管涌处带出的泥沙逐渐增多、范围扩大,背水坡上的裂缝也加宽或隐隐有尾部向下弯曲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