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夏太监佝偻着腰,手持银针在御膳房内仔细查验。
他布满皱纹的手稳稳捏着银针,在每道御膳上轻轻一探,动作娴熟得如同绣娘穿针引线。
"夏爷爷,临江王府那事儿..."小太监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夏太监眼皮都没抬,银针在翡翠虾饺上轻轻一点:"慎言。"他声音沙哑,"这宫里头的墙,可都长着耳朵呢。"
窗外雨声渐密,御膳房蒸腾的热气中,夏太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临江王中毒身亡的消息,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他是畏罪自尽,有人说他是被仇家所害,更有甚者,竟暗指此事与龙椅上的那位有关...
养心殿内,李隆泽将奏折重重摔在案上。烛火摇曳,映得他眉间川字纹愈发深刻。
"查!给朕彻查!"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朕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毒杀亲王!"
大理寺卿跪伏在地,冷汗浸透了官袍后襟:"陛下,锦衣卫已在临江王府暗室中..."
"说!"
"发现各类毒药七十二种,刑具三十八件,还有..."大理寺卿喉结滚动,"七具无名尸骨。"
李隆泽猛地站起,龙袍带翻了茶盏。
滚烫的茶水泼在奏折上,墨迹晕染开来,如同他此刻翻涌的心绪。
那个从小与他嬉戏的弟弟,竟在府中藏着这等骇人之物?
"加派锦衣卫。"皇帝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皇城各门,增哨三倍。"
当夜,夏太监跪在乾清宫外,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老奴愿为陛下试菜。"
李隆泽看着这个伺候了两朝皇帝的老太监,忽然想起他曾在母后宫中见过的那只狸猫——也是这般,安静地守在主人身边,直到死去。
"准了。"皇帝轻声道,"从今日起,朕的膳食,都由你先尝。"
夏太监重重叩首,花白的发丝在宫灯下泛着微光。
起身时,夏太监的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弯腰姿态。
那双浑浊的老眼在低垂的眼皮下闪过一丝精光,转瞬即逝。
"老奴这就去准备。"夏太监的声音如同秋叶摩挲,沙哑而轻柔。
他倒退着退出殿门,转身时,袖中一枚青瓷小瓶与玉佩轻轻相撞,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脆响。
御膳房的灯火通明如昼。
夏太监站在长案前,银针在每道菜肴上轻点,动作缓慢而庄重,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小太监们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位老太监将每道菜都尝过一口。
"夏爷爷,这道清蒸鲥鱼..."一个年轻太监小声提醒。
夏太监微微颔首,银针在鱼鳃处轻轻一探,又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放入口中。他闭着眼细细咀嚼,喉结缓缓滚动。
"可以了。"半晌,他睁开眼睛,声音依旧平静,"送去罢。"
待御膳被一一送走,夏太监独自留在膳房。他从袖中取出那个青瓷小瓶,对着烛光轻轻晃动。
瓶中药液呈现出诡异的琥珀色,在光线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
"贵妃..."他低声呢喃,干枯的手指摩挲着瓶身,"老奴会完成您的心愿..."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夏太监布满皱纹的脸。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哪还有半分老态龙钟的模样?
雷声隆隆中,夏太监将小瓶重新藏入袖中,步履蹒跚地走向自己在宫中的小屋。
路过御花园时,他停下脚步,望着养心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陛下啊..."夜风送来他几不可闻的低语,"这宫墙之内,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猎人呢?"
雨,下得更大了。
北地薛家祖宅,暴雨如注。
薛勇淮负手站在祠堂内,烛火映照着他半边脸上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
地上跪着三个黑衣人,已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
"王爷的人?"薛勇淮冷笑一声,脚尖挑起其中一人的下巴,"就这点本事,也敢来动我薛家?"
洪映蓉从屏风后转出,手中捧着一封密信:"老爷,京城来信了。"
薛勇淮展开信笺,目光在字里行间快速扫过,突然放声大笑:"好!好一个颜伯熙!"他转身对身后几位副将道,"临江王已死,咱们该回京了。"
副将周振皱眉:"侯爷,陛下那边..."
"扮作随从。"薛勇淮将信纸凑近烛火,火苗瞬间吞噬了纸张。
洪映蓉手指轻抚腰间玉佩,那是三年前薛季延离家时她亲手系上的。玉佩上的虎纹已被摩挲得发亮。
"老爷,"她轻声道,"季延那孩子..."
薛勇淮抬手打断她的话,转向几位副将:"老周扮马夫,老李做账房,老赵..."他顿了顿,"你就当个护院。"
众人领命而去。薛勇淮从祠堂暗格中取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指腹抚过剑身上"虎啸"二字。
"三年了。"他喃喃自语,突然手腕一抖,剑身上的锈迹簌簌而落,露出雪亮的刃光。
洪映蓉从箱底取出一套粗布衣裳:"老爷,该换装了。"
薛勇淮看着妻子熟练地挽起发髻,插上一根木簪,哪里还有半分侯府夫人的模样?
"夫人..."他声音有些哽咽。
洪映蓉替他系好衣带,轻声道:"走吧,该去见见我们的儿子了。"
院外,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已准备就绪。周振戴着斗笠,手里马鞭轻甩:"老爷,都安排好了。"
薛勇淮最后看了一眼祖宅,暴雨中,那座百年老宅如同蛰伏的猛兽。
"出发。"
马车缓缓驶出薛家祖宅,消失在雨幕之中。车辙印很快被雨水冲散,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三日后,京城西门。
守城士兵懒洋洋地检查着通关文牒:"哪来的?"
"北地来的。"周振陪着笑脸,递上一袋铜钱,"送老夫人回京。"
士兵掂了掂钱袋,随意地掀开车帘。只见车内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身旁是个满脸风霜的老仆。
"走吧走吧。"士兵挥挥手。
马车缓缓驶入京城。经过兴远侯府时,车帘微动,薛勇淮锐利的目光扫过府门前的石狮子——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拾级而上。
薛季延身着翰林院官服,背影挺拔如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