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过去来到12月,聋老太太走了已有一个月。

后院聋老太太那间小屋,已被街道办王主任亲自带人贴上了封条,彻底成了国有资产,孤零零地杵在那里,如同一座冰冷的墓碑,提醒着过往的喧嚣与最终的沉寂。

院里关于这间私房的觊觎和议论,在街道办明确表态等待统一分配后,也渐渐平息。

谁都知道,这房不是靠抢就能抢到的,会构成非法入侵住宅罪,轻点的追回租金加罚款,严重的冥顽不灵的直接劳改套餐安排上。

街道办排队等着分房的人,更是从烈军属到厂里干部,队伍长得看不到头。

苏长顺心里虽有盘算,但也清楚,弄房子的时机远未成熟,至少得等五年后那场席卷京城的精简城市人口风暴,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年关将近,本该是备年货,盼团圆的时节,院里却因为老太太的死,显得格外冷清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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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色早早暗了下来,前院东厢房里,苏长顺正围着炉子烤火。

李晓梅挺着五个多月的孕肚,坐在炕上缝着小衣服,屋里弥漫着一股温馨的暖意。

突然,一阵尖锐凄厉的哭喊声,如同冰锥般刺破了院里的宁静,从中院贾家方向传来。

\"棒梗,我的棒梗啊,你醒醒,别吓妈啊。\"

是秦淮茹带着哭腔的嘶喊,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紧接着是贾东旭焦急慌乱的声音。

\"妈,妈,您别再拦着,棒梗喝了那符水还是没用,现在都烧得说胡话了,得赶紧送医院,再晚就来不及了。\"

\"送什么医院?医院那都是骗钱的,白花钱。\"

贾张氏那特有的,带着蛮横和笃定的嗓门响了起来,声音拔得老高。

\"我早就说了,棒梗这是被阴气冲着了,得喝老母的符水,喝了这最后一剂,明儿就能好,保准没事。\"

\"妈,您糊涂啊,什么符水,棒梗都喝了两碗了,那都是骗人的,棒梗都烧抽抽了,您看看,您看看啊。\"

贾东旭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压抑不住的怒火。

\"放屁!什么骗人?无极老母法力无边,我喝了三个月符水,你看我,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扛粮袋都比以前有劲儿,棒梗喝了这第三剂,立马就好。\"

贾张氏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盲目的自信。

争吵声,哭喊声,孩子的呻吟声…

瞬间打破了院里的寂静。

各家各户的门吱呀作响,邻居们纷纷披着棉袄跑出来,围到了中院贾家门口。

苏长顺眉头一皱,放下手里的火钳,对媳妇说:\"我去看看。\"

李晓梅担忧地点点头:\"小心点,别靠太近。\"

苏长顺推开屋门,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他裹紧棉袄,快步走到中院。

贾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阎埠贵夫妇,刘海中媳妇李氏,还有几个前中后院的妇女都伸着脖子往里看。

只见贾家屋里,秦淮茹抱着儿子棒梗,哭得撕心裂肺。

棒梗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眼睛紧闭,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显然已经烧迷糊了。

贾东旭急得满头大汗,想从秦淮茹怀里接过孩子,却被贾张氏死死地拦在门口。

贾张氏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纸包,里面似乎包着些灰黑色的粉末。

她挡在门口,像一尊门神,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固执和笃信。

\"东旭,听妈的,别去医院,医院那都是白花钱,还治不好,让棒梗喝了这碗符水,老母保佑,立马退烧,灵验得很。\"

\"妈,棒梗烧了三天,您都说喝了就能好,现在都这样了,您还信那玩意儿?\"

贾东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儿子,\"再烧下去脑子就烧坏了。\"

\"胡说!老母的符水包治百病,怎么会烧坏脑子?\"

贾张氏梗着脖子,唾沫星子乱飞。

\"我认识好几个街坊都喝了,感冒发烧,拉肚子,一喝就好,比医院强百倍,入道人家才收一块钱,多便宜?医院去一趟,没个三五块下得来?\"

这时,旁边几个平时跟贾张氏走得近的妇女也七嘴八舌地帮腔。

\"是啊,贾嫂子说得对,无极老母可灵了,我家小子前阵子咳嗽,喝了符水就好了。\"

\"没错,医院那都是骗钱的,还是老母的符水管用。\"

\"贾嫂子,快给棒梗喝了吧,别耽误了。\"

贾张氏一听有人支持,更是底气十足,腰板挺得更直了。

\"听见没?东旭!街坊们都这么说,快让淮茹把符水给棒梗灌下去,保证没事。\"

贾东旭看着怀里烧得人事不省的棒梗,听着母亲和邻居们笃定的话语,再看看妻子绝望哀求的眼神…

他内心剧烈地挣扎着,一边是根深蒂固的孝道和对母亲权威的畏惧,一边是儿子危在旦夕的生命。

他嘴唇哆嗦着,眼神迷茫,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居然…真的有些动摇了。

阎埠贵实在看不下去了,推了推眼镜,皱着眉头劝道。

\"老嫂子,东旭,人命关天啊,孩子都烧成这样了,符水…符水那东西…能顶什么用?还是赶紧送医院吧。钱…钱不够,大家伙儿…大家伙儿可以凑点。\"

他这话说得有点肉疼,但人命当前,也顾不上了。

贾张氏一听阎埠贵的质疑,更不乐意了,尖声道:\"凑什么钱?喝符水就行,一分钱不用花,你们不信是吧?好,我这就去找王仙姑,让她亲自来给棒梗做法,一会人来了看你们还说什么。\"

说罢,她就要往外走,似乎想立刻把那个王仙姑请来,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自己的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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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顺在人群后面,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卧槽,这贾张氏真是人才!

难怪都说她是亡灵召唤师,这封建迷信的东西她是真的信,棒梗摊上这么个奶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符水?还他妈无极老母?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套?这不就是诈骗集团吗?

棒梗才三岁啊,烧成这样不送医院,再耽误下去,就算不死,脑子也得烧成浆糊,真成傻子了。

可怜的娃,摊上这么个愚昧又固执的奶奶,亲奶奶坑孙子,真是人间惨剧。

这事可不能让贾张氏闹出动静,不然大院里王仙姑这条线,指不定就要提前跑了。

还有棒梗这个三岁孩子是无辜的,你让他眼睁睁看着棒梗被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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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苏长顺要插手之际,贾东旭的目光也在混乱的人群中扫过,定格在他身上。

苏长顺那紧锁的眉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贾东旭心中的迷雾。

他太清楚苏长顺的本事了,21岁就当上领导,手段厉害,主意正,院里只要跟他不对付的哪个不是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更关键的是,他母亲贾张氏…

对苏长顺有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

时间不等人,棒梗等不起。

贾东旭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拉住母亲,几步冲到苏长顺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急切。

\"苏科长,苏科长,您…您快劝劝我妈吧,棒梗…棒梗快不行了,这…这什么无生老母…它…它是不是骗人的啊?您给句话,求您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苏长顺身上,那几个帮腔的妇女也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被儿子拉住的贾张氏更是脸色一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但随即又被那股子盲目的狂热压了下去,梗着脖子喊道。

\"苏长顺,你别多管闲事,老母的神威,岂是你能懂的?\"

苏长顺看着贾东旭眼中那近乎绝望的哀求,他本就决定要管。

还有贾张氏现在好嚣张啊,这院里怎么能用如此嚣张的语气跟他说话?

看来贾张氏是飘了,许久没有出手,她好像已经忘了什么是恐惧了,得好好敲打才行。

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贾东旭!\"苏长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马上!送棒梗去医院,再耽误下去,孩子就真没了。\"

说完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直勾勾地扫过贾张氏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以及旁边那几个帮腔的妇女。

那眼神里的寒意让贾张氏心头猛地一颤,那几个妇女更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贾张氏!\"苏长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审判的严厉。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玩意儿?符灰?\"

\"你知不知道?国家早就明令禁止搞封建迷信,装神弄鬼,聚众敛财,这叫非法活动,这叫破坏社会安定,这叫残害人民群众。\"

\"你知不知道?宣扬这些歪理邪说的你们几个!\"

他手指猛地指向那几个帮腔的妇女,\"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犯罪分子。\"

\"你们想干什么?想进局子?想吃枪子儿吗?\"

一连串的厉声质问,尤其是最后那句想吃枪子儿吗?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气,瞬间把贾张氏和那几个妇女震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

贾张氏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长顺那冰冷的眼神和话语里透出的吃枪子儿的威胁,像一把无形的铁钳,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再愚昧,也知道吃枪子儿是什么意思,那是要命的啊。

那几个帮腔的妇女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

\"还等什么?贾东旭,抱着孩子去医院。\"苏长顺不再看贾张氏,厉声对贾东旭喝道。

贾东旭被苏长顺的气势彻底震慑,也彻底清醒过来。

他猛地转身,一把从秦淮茹怀里抢过棒梗,用棉袄紧紧裹住,拔腿就往外冲,秦淮茹也如梦初醒,哭喊着跟了上去。

\"哎,东旭,棒梗,我的棒梗啊。\"

贾张氏看着儿子抱着孙子跑远,这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想追上去,却被苏长顺那冰冷的目光盯在原地,动弹不得。

苏长顺转身,对着还傻站在原地的阎埠贵说道。

\"阎老师,麻烦你看着点贾张氏,别让她再犯浑,也别让她出去乱跑乱说,闹出动静,免得打草惊蛇…我这就要去趟派出所。\"

他特意加重了打草惊蛇,暗示意味十足。

阎埠贵连忙点头:\"哎,哎,苏科长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