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0日 寒假倒数第五天
晨雾像层薄纱,把校园裹得朦朦胧胧,白杨树抖落了最后几片枯叶,光秃秃的枝桠在淡蓝色的天空下画出疏朗的线条,像谁用毛笔随手勾了几笔。教室里的早读声比往常轻了些,带着点心不在焉的雀跃,靠窗的男生把寒假计划写在草稿纸边角,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比朗读声还响,计划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后排两个男生正对着地图比划,铅笔尖在“云朔新城”的位置戳出小坑:“听说那儿的冰雕展有三层楼高,光冰滑梯就有五十米长,咱攒的压岁钱够买门票不?”前排女生的笔记本上列着书单,《九章算术》的封面上贴了只粉色书签,书签上的小兔子举着算盘,和她一样专注。数学老师抱着作业本走进来,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最后一节习题课,讲完这道鸡兔同笼变式题,就给你们划重点。”黑板上的例题刚写完,穿蓝棉袄的男生就举手:“老师,鸡和兔过年也放假不?它们的笼子要不要贴春联?”全班哄笑起来,粉笔灰在阳光里跳得更欢了,像群凑热闹的小蝴蝶。
下午放学前,班主任的消息弹在班级群里,红色的未读提示像颗小灯笼:“寒假作业分三批提交,记得穿插着做,别堆到最后熬夜赶。天冷多穿衣,别熬夜刷手机——你奶奶喊你早睡呢。”末尾加了个笑脸表情,有人截图发朋友圈,配文“全宇宙最好的班妈”,评论区瞬间堆起几十条“ 1”,还有人发了班主任上课时的偷拍,照片里她正弯腰给同学讲题,头发上落着点粉笔灰。
1月21日 大寒节气
二十四节气里的“大寒”踩着点来了。凌晨五点,北风就开始在窗棂上“哐哐”敲,像是要把玻璃凿出洞来,院墙上的枯草被吹得贴在砖缝里,直挺挺的像被冻住的蛇。上学的路上,自行车链条冻得发僵,蹬一下“咯吱”响一声,像是在喊疼,呼出的白气在围巾上凝成霜,睫毛碰一下就簌簌掉渣,眨眼睛都得小心翼翼。卖早点的铺子支着塑料棚,棚布被风吹得“哗哗”响,棚里飘出的油条香裹着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缩着脖子钻进去,把寒气关在门外。
物理课上,老师指着窗外的冰棱讲课,冰棱上的水珠冻成了小冰晶,像串水晶帘子:“大寒比小寒更冷,不是因为太阳离得远,是地面热量散得太快——就像你们考完试,热情退得比谁都快。”他拿起保温杯,水汽在杯口绕成小圈,“看这水珠凝结,和咱冀州人腌酸菜的原理一样,低温让分子运动变慢,风味才攒得住,酸得够劲儿。”后排戴帽子的男生举手,帽子上的绒毛抖了抖:“那冻梨是不是也得等大寒吃才最甜?俺奶奶说冻透了的梨才没有涩味。”老师笑着点头,粉笔头在黑板上敲出节奏:“会举一反三,这节课算你满分!”
放学后,班长提议凑钱买热饮,一行人挤在奶茶店的暖风口,塑料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地板上汇成小水洼。捧着热可可的女生突然指着窗外喊:“快看外面!”玻璃窗外,几只麻雀正啄着地上的碎糖,小爪子在冰面上打滑,扑棱棱飞起时带起的雪沫,像撒了把亮晶晶的盐,落在光秃秃的梧桐树枝上,一闪一闪的。
1月22日 除夕
除夕的鞭炮声从凌晨就没停过,“噼里啪啦”的响声裹着硫磺味,把整个村子都泡在年味儿里。学校提前两小时放学,自行车队刚出校门就散了,有人拐去供销社买摔炮,炮仗在兜里“沙沙”响,有人直奔菜市场帮家里拎年货,车筐里的年画被风吹得“哗啦”响,财神爷的笑脸晃得人眼晕,仿佛在说“恭喜发财”。
孙玺儿家的厨房早成了战场,奶奶正把炸好的丸子捞进笸箩,金黄的丸子在笸箩里滚来滚去,像堆小元宝,油星溅在围裙上,烙出一个个小黄点:“‘鱼跃龙门’的鱼得最后蒸,早了凉透,晚了误时辰,得卡着零点上桌。”爷爷在贴春联,红纸裁得方方正正,浆糊刷得匀匀实实,手里的毛刷“啪嗒啪嗒”往门框上抹:“横批得比门框短三寸,这是老规矩,看着周正,寓意‘留有余地’。”她蹲在灶台前剥蒜,蒜皮在地上堆成小山,忽然指着案板上的饺子馅笑:“白菜猪肉3:7,这样的比例最香,难怪去年的饺子爷爷一顿吃了三十个。”奶奶敲了下她的脑壳,手里的锅铲“当”地碰了下铁锅:“就你懂的多,快剥蒜,你爷爷带客人来啦!”
年夜饭的饭桌摆得像幅画,红烧鱼翘着尾巴,鱼眼瞪得圆圆的,炖肘子颤巍巍地冒热气,肉皮上的油珠滚来滚去,凉拌藕片里撒的芝麻像星星,闪着光。电视里的春晚刚开始,歌舞声混着说笑声,窗外的烟花就炸开了,紫的、绿的、金的,把夜空染得像块花布,连地上的积雪都映成了彩色。爷爷举着酒杯站起来,酒液在杯里晃出小漩涡,映着灯光像块琥珀:“咱玺儿明年考大学,咱全家都沾光!”碰杯声、笑声、鞭炮声撞在一起,从门缝里钻出去,把雪地里的脚印都震得颤了颤,像是在跟着一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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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日 新年第一天
大年初一的阳光懒懒散散爬进窗时,孙玺儿还窝在被窝里,被角掖得严严实实,像只裹在棉花里的小猫。窗外传来拜年的脚步声,“婶子过年好”“大爷给您磕头啦”的声音此起彼伏,混着糖果纸的“哗啦”响,像支热闹的歌,把懒觉都搅黄了。她刚穿好新棉袄,奶奶就往她兜里塞了把瓜子,瓜子壳上还带着炒焦的香味:“去给西头的太奶奶拜年,她准给你塞红包,那老太太的红包里全是新票子。”
太奶奶的炕头烧得滚烫,铺着红底碎花的褥子,摸上去像块热乎的棉垫子,见她进来就往手里塞个红纸包,纸包边角磨得发毛,上面还沾着点灶膛的黑灰:“乖孩子,好好学习,将来当大官,给咱村修条柏油路!”红包捏在手里热乎乎的,拆开一看,五张崭新的一块钱,边角还带着银行的钢印,摸起来滑溜溜的。回家的路上,碰见赵小兵提着点心匣子往亲戚家走,新球鞋上沾着泥,鞋边还蹭了块草屑,他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俺奶奶让俺给三姑送枣馍,说吃了不牙疼,你看这馍上的枣,甜得能粘住嘴!”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院墙上,在地上画着格子,爷爷在晒谷场教钱小磊放风筝,风筝是用年画糊的孙悟空,金箍棒涂得金灿灿的,在风里摇摇晃晃地飞,线轴转得“嗡嗡”响。孙玺儿坐在门槛上算压岁钱,手指在裤兜里数着票子,算着算着笑出了声——除去给太奶奶买糕点的钱,还剩十二块五,够买本新的《奥数题典》,封面还是她喜欢的蓝色。
1月24日 返校日与寒假开始
寒假前的最后一个返校日。校园里的灯笼还红通通地挂着,绳子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灯笼上的“福”字也跟着摇头,电子屏滚动播放着“新春快乐”,红色的字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保安大爷见人就说“过年好”,皱纹里堆着笑,手里的测温枪都比平时举得轻了些。教室里,大家的新衣服还没换下,红的袄、蓝的裤、花的裙,像片开花的田野,课桌上摆着彼此分享的糖果,奶糖、水果糖、酥糖,玻璃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折射出彩虹的颜色。
班主任抱着成绩单走进来,红色的封皮在灯光下泛着光,先念了三好学生的名字,然后开始发寒假作业,纸页翻动的声音像风吹树叶:“《数学练习册》《语文阅读题》……别忘了每天写日记,哪怕记一句‘今天吃了饺子’也行,字要写工整。”孙玺儿的成绩单上,数学栏里印着个鲜红的“优”,旁边还有老师写的小字:“思路清晰,继续加油。”她把成绩单折成小方块,塞进新棉袄的内兜,贴着心口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校长在总结会上说:“寒假是养精蓄锐的时候,别光吃睡,也帮家里干点活,扫扫院子、喂喂猪都行,劳动最光荣。”他的声音透过广播喇叭传出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却让人心里踏实。放学铃响的那一刻,整个教学楼都沸腾了,书包拉链声、欢呼声、道别声混在一起,像锅刚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孙玺儿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北风还在吹,但阳光落在身上,竟有了点暖烘烘的意思——寒假开始了,像本摊开的空白笔记本,等着她一笔一笔写满故事,每一页都该是甜的。
这五天,像串糖葫芦,酸的、甜的、暖的、脆的,串在时光的竹签上,咬一口能品出好几种滋味。从教室的粉笔灰到年夜饭的香气,从大寒的冰棱到新年的红包,每一帧都闪着光,像撒了把星星。当寒假的风掠过冀州的田野,吹过冻得硬邦邦的土路,孙玺儿知道,那些藏在习题册里的梦想,正和麦苗一起,在冻土下悄悄扎根呢,等春天一到,就该使劲往上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