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荀肆扶着酸痛的腰,站在重明殿庭院里那口金丝楠木棺椁前,咬牙切齿地下令:"给朕把他关进去!"
四名玄甲侍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对国师大人动手。陌尘倒是配合,雪白长发披散在绣满符咒的素袍上,无神的眼睛"望"向慕荀肆的方向,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陛下这是要活埋了我?"他慢条斯理地抚过棺沿,"好狠的心。"
慕荀肆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过去七天,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盲眼神明简直把他折腾散了架。龙榻上、御书房、甚至温泉池里……陌尘总有办法用那双看似无力实则精准的手,把他逼到崩溃求饶的境地。
"关进去!锁上!"慕荀肆甩袖转身,"没朕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陌尘优雅地跨入棺中,甚至还自己调整了下玉枕的位置。当棺盖缓缓合上时,慕荀肆分明听见一声轻笑:"陛下可别后悔。"
后悔?慕荀肆冷笑。他需要的是至少三天清净!
然而这个美好的愿望在子时就被打破了。
"呜……陛下好狠的心……"凄厉的哭声突然划破夜空,伴随着指甲抓挠棺木的刺耳声响,"放我出去……我要窒息了……"
慕荀肆从梦中惊醒,差点从龙榻上滚下来。那哭声哀戚得仿佛真有人在遭受酷刑,抓挠声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装什么装!"他对着窗外怒吼,"你那棺材有七个透气孔!"
哭声戛然而止,片刻后变成更加凄惨的哀嚎:"啊!有虫子爬进来了!陛下……求您……"
这一嗓子直接惊动了整个后宫。侍卫们提着灯笼冲进庭院,只见那口华丽棺椁正在月光下微微震动,国师大人的手指从棺盖缝隙中伸出,苍白得不像活人。
"这……这……"侍卫长腿肚子直打颤,"要不要禀报陛下?"
话音未落,慕荀肆已经黑着脸出现在廊下,只披了件外袍,露出锁骨上新鲜的咬痕。
"陌尘!"他一把拍在棺盖上,"再演朕就真把你埋了!"
棺内瞬间安静,接着传来闷闷的声音:"那陛下陪我一起?"
慕荀肆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正要发作,老太医却慌慌张张跑来:"陛下不可啊!密闭恐惧伤神,国师大人本就体弱……"
"他体弱?!"慕荀肆声音都变了调,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痕迹,"你看看这是谁干的!"
就在这混乱时刻,棺盖突然掀开一条缝,一只苍白的手准确抓住慕荀肆的衣襟,在众人惊呼声中把人拽了进去。
"陛下!"侍卫们一拥而上,却听见棺椁里传来奇怪的动静——布料摩擦声、闷哼声,还有……吮吸声?
"都退下!"慕荀肆的声音从棺内传出,带着可疑的喘息,"朕……朕在亲自审问国师!"
众人面面相觑,乖乖退出庭院。没走多远,就听见棺椁剧烈摇晃起来,夹杂着帝王恼怒的骂声和国师愉悦的低笑。
"混账!你什么时候在棺材里藏了葡萄……嗯!别碰那里!"
"陛下不是要关我禁闭吗?"陌尘的声音带着笑意,"我自然要准备些消遣……"
"啊!你……你手往哪摸……唔……"
接下来的声音实在不宜外传。侍卫们集体后退十步,默契地面向外围成警戒圈。这一夜,重明殿的诡异动静又为皇宫传说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据说有人看见那口棺材周围开满了金色的花,藤蔓缠绕着棺木摇晃,像在经历一场风暴。
天亮时分,棺盖终于打开。慕荀肆衣衫不整地爬出来,嘴唇红肿,颈侧又添了新痕。而陌尘慵懒地倚在铺满软缎的棺内,指尖还拈着一颗葡萄,哪有半点昨夜惨叫的凄惨模样?
"陛下审问清楚了?"他笑着问。
慕荀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在转身时腿软得踉跄了一下。从那以后,皇宫里多了条不成文的规定——宁可打扰陛下沐浴,也别靠近那口金丝楠木棺材。毕竟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安分的国师,还是……别的什么。
—— —— ——
"埋了!给朕连人带棺埋进皇陵偏室!"
慕荀肆的怒吼在宣政殿内回荡,几位尚书吓得毛笔都掉在了地上。老丞相颤巍巍出列:"陛下,这……这不妥啊……"
"就埋三个时辰!"慕荀肆揉着酸痛的腰,指着殿外那口被金丝花藤缠绕的华丽棺椁,"让他长个教训!"
事情的起因简单得可笑——早朝时陌尘竟当众用藤蔓缠住他的脚踝,在龙袍遮掩下撩开下摆,冰凉的指尖顺着小腿一路上滑...慕荀肆当场打翻了茶盏,在满朝文武疑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遵旨。"禁军统领抱拳退下,却没听清后半句"偏室"二字。
陌尘被抬走时还在轻笑,甚至自己调整了下棺内的软枕。直到听见第一铲土落在棺盖上,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等等。"他敲击棺壁,"这玩笑过头了。"
回应他的是更多泥土倾泻而下的闷响。陌尘终于慌了,神力不受控制地爆发,金色花藤瞬间穿透棺木缝隙向外疯长。但三尺封土太重了,那些美丽的花藤只能徒劳地在黑暗中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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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荀肆!"陌尘的声音开始发抖,指甲在楠木上抓出深深痕迹,"这不是玩笑!放我出去!"
最后一缕空气被挤压殆尽,他蜷缩在逐渐升温的狭小空间里,突然想起某个小世界的地缚灵——也是被活埋的,死后怨气千年不散。
"陛下!"老太医跌跌撞撞冲进御书房,"国师大人被埋进主陵区了!"
慕荀肆手中的朱笔啪地折断:"朕说的是偏室!"
"禁军听错了,已经封土两刻钟……"
龙案被整个掀翻,慕荀肆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皇陵距皇宫三里,他硬是一口气跑完,玄色龙袍被树枝扯得稀烂。
"挖!给朕挖出来!"慕荀肆推开禁军,自己跪在新鲜土堆上疯狂刨挖,指甲翻了盖也浑然不觉,"陌尘!你坚持住!"
泥土混着血水渗入指缝,众臣从未见过帝王如此失态。当棺盖终于露出时,上面布满了从内部撞击的凸起和密密麻麻的金色花藤。
"开棺!快!"
随着"轰"的一声,棺盖被掀开。慕荀肆对上一双涣散的灰眸——陌尘的白发沾满冷汗贴在脸上,嘴唇因缺氧泛青,十指血肉模糊,还在无意识地抓挠棺壁。
"我……我在……"慕荀肆声音破碎,伸手去抱他。
突然,一股巨力将他拽入棺中。陌尘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缠住他,浑身发抖,冰冷的唇贴在他颈动脉上,仿佛要确认这是活物。
"你真埋我……"陌尘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慕荀肆心如刀绞。
"失误……是失误……"慕荀肆抱紧他,才发现陌尘的衣袍全被冷汗浸透,"朕怎么舍得……"
众臣识趣地退到陵外。狭窄的棺椁里,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同步。慕荀肆摸到陌尘后背凸起的肩胛骨,突然意识到这个总爱逗弄他的神明,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怕黑为什么不早说……"他吻着陌尘颤抖的眼睫。
陌尘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直到日落西山,慕荀肆才抱着睡着的陌尘走出皇陵。众人震惊地发现,帝王玄袍上沾满的不止是泥土,还有明显的水痕——像是哭了很久很久。
那夜之后,重明殿的蜡烛再没熄灭过。而慕荀肆开始频繁在深夜惊醒,一定要摸到陌尘温热的皮肤才能再次入睡。至于那口惹祸的金丝楠木棺椁,被移到了龙榻旁——不上锁,棺盖永远敞开,里面铺着慕荀肆最爱的那床朱雀纹锦被。
偶尔,当陌尘做噩梦时,慕荀肆会主动抱着他躺进去,在狭小空间里紧紧相拥。"这样就不怕了,"年轻的帝王会吻着神明苍白的额头,"我陪着你。"
而陌尘从不说破,其实他最恐惧的不是黑暗,而是漫长永生中再也找不到这个温暖怀抱的可能性。
—— —— ——
重明殿内静得可怕。那口金丝楠木棺椁大敞着,陌尘背对外面蜷缩其中,雪白长发铺了满枕,连发梢都写着"生气"二字。
"陌尘……"慕荀肆蹲在棺材旁,手指小心翼翼地去勾那人的衣袖,"用膳了……"
衣袖"嗖"地抽走。陌尘又往棺内缩了缩,活像只闹脾气的猫,就差把"莫挨老子"写在背上。
慕荀肆揉了揉太阳穴。自从皇陵那场乌龙后,陌尘已经三天没跟他说话了。不,准确说是三天没跟任何人说话——整日缩在棺材里,连最爱的桂花糕送进去都会原封不动端出来。
"陛下,边关急报……"侍卫在门外小声禀报。
"滚!"慕荀肆头也不回地吼,随即又软下声音,"陌尘,朕真的知错了,那是传令有误……"
棺内传来一声冷哼。
慕荀肆这辈子没这么低声下气过。他试着回忆陌尘平日撩拨他的手段,突然俯身凑到对方耳边:"师尊……"
这是陌尘在床笫间最爱听的称呼。果然,那雪白的耳尖动了动,但随即就被白发遮住了。慕荀肆再接再厉,伸手去揉陌尘的腰——往常这里稍微碰碰就会让神明大人缴械投降。
"啪!"
手背被狠狠拍红。陌尘终于开口,声音闷在锦被里:"再碰剁手。"
慕荀肆委屈得眼眶发热。他可是皇帝!万人之上的皇帝!现在却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蹲在棺材边,连龙袍皱成咸菜都不敢换。
入夜后,慕荀肆把奏折全搬到了棺材旁,借着烛光批阅。每隔半刻钟就要探头看看陌尘是否还喘气,有次发现对方翻身,激动得打翻了砚台,墨汁洒了满奏折。
第四天清晨,宫女们听见重明殿传来奇怪的动静。偷偷望去,只见他们高大英武的陛下正试图把自己塞进那口本就不宽敞的棺材——玄色龙袍蹭得全是木屑,两条长腿委屈地蜷着,下巴搁在陌尘肩上,活像只死皮赖脸的大型犬。
"出去。"陌尘冷冷道。
"不。"慕荀肆收紧手臂,"要埋一起埋。"
陌尘挣扎了几下,突然僵住——后背贴着的胸膛传来不正常的温度。他猛地转身,摸到慕荀肆滚烫的额头:"你发烧了?"
"没事……"慕荀肆声音哑得不成样,"三天没睡而已……"
陌尘这才注意到对方眼下的青黑。他下意识去摸脉,却被一把抓住手腕。慕荀肆将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睫毛被泪水沾湿:"你碰碰我吧……怎么罚都行……"
所有的怒气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陌尘轻叹一声,反手摸了摸帝王凌乱的发顶。慕荀肆立刻像得到赦令般扑进他怀里,滚烫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朕以为……你真不要我了……"
"傻子。"陌尘任由他抱着,"我要真不想理你,早回神域了。"
慕荀肆突然抬头:"那口棺材……?"
"留着。"陌尘眯起眼睛,"下次你再胡闹,我就躺进去回神域睡个几百年。"
"不行!"慕荀肆急得咳嗽起来,被陌尘按回怀中。
"喝药。"不知何时出现在棺沿的药碗散发着苦味,"喝完给你抱。"
慕荀肆二话不说灌下去,随即被苦得皱成一团。陌尘轻笑,俯身吻住他的唇:"甜不甜?"
窗外,那圈山茶花突然绽放,金色花藤悄悄爬上窗棂。老丞相带着太医赶来时,只见棺椁微微摇晃,里面传出可疑的水声与喘息。老人默默退出去,对侍卫们说:"去禀报,陛下龙体大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