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终章：阴阳劫
黎明前的深山老林，雾气如鬼魅般缠绕在古木之间。慕锦笙跟在陌玄身后，踩过积满腐叶的泥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自从那夜雨中坦白后，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却又有什么更加紧绷。
"还有多远？"慕锦笙压低声音问。他的手腕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这个，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更让他难受。
陌玄停下脚步，雪白的长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快了。怨气越来越浓，陌夜应该就在前面那座古墓里。"
慕锦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密林深处隐约可见一座青黑色的建筑轮廓，像一只蛰伏的巨兽。更令人不安的是，那周围的树木全都枯死了，枝干扭曲如同痛苦挣扎的人形。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暴露自己的位置？"慕锦笙皱眉。自从画皮事件后，陌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三天前，那只红眼乌鸦突然出现在客栈窗外，丢下一张写着古墓位置的字条。
陌玄的表情凝重："他在准备最后的仪式。收集了这么多怨气，一定是为了召唤什么。"
"鬼王？"
"很可能。"陌玄点头，"古籍记载，幽冥鬼王被封印在阴阳交界处，需要极大的怨气才能唤醒。"
慕锦笙摸了摸心口的伤疤，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陌玄突然转身，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慕锦笙，听着，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冲动。陌夜...他很危险，尤其是对你。"
慕锦笙想说自己不怕，但陌玄眼中的担忧让他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两人继续前行，枯枝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随着靠近古墓，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股奇怪的甜腥，像是陈年的血。
古墓入口处立着两尊残缺的石像，依稀能辨出是古代武将的模样，但面部被什么东西刻意凿毁了。墓门大开，里面黑洞洞的，像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嘴。
陌玄从袖中取出两张符纸，一张贴在慕锦笙心口，一张贴在自己身上："护心符，能抵挡一次致命攻击。"
慕锦笙刚要迈步，陌玄却拦住他："我先。"
墓道狭窄阴暗，墙壁上长满青苔，湿滑冰冷。慕锦笙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墙壁，立刻缩了回来——那触感不像石头，反而像...皮肤。
"别碰墙壁。"陌玄低声道，"这是'人皮甬道'，用活人祭奠后，他们的怨气会渗入石壁。"
慕锦笙胃部一阵翻腾，赶紧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墓道似乎没有尽头，越往里走，空气越稀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突然，前方出现一丝微光。两人放慢脚步，谨慎靠近。墓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墓室，中央放着一口青铜棺椁，周围点着七盏长明灯，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更诡异的是，棺椁上方悬浮着一个血红色的光球，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光球下方站着一个人——雪白长发，黑色长袍，背对着他们。
"陌夜。"陌玄冷声道，青冥剑已然出鞘。
那人缓缓转身，露出与陌玄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神阴鸷，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终于来了，我亲爱的弟弟……还有，我亲爱的小方士。"
慕锦笙浑身一颤。陌夜看他的眼神太过熟悉，里面有某种扭曲的……渴望？
"你到底想干什么？"陌玄上前一步，挡在慕锦笙前面。
陌夜轻笑一声，绕着青铜棺踱步："当然是完成我们本该完成的使命。"他敲了敲棺椁，"知道这里面是谁吗？幽冥鬼王……或者说，我们的父亲。"
慕锦笙倒吸一口冷气："什么？"
陌玄的身体僵住了："你胡说。"
"我胡说？"陌夜夸张地捂住心口，"弟弟，你难道从来没想过，为什么我们天生就有操控阴阳的能力？为什么我是纯阴之体，而你是纯阳之体？"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人！我们是鬼王用自己精血创造出来的容器！"
慕锦笙震惊地看向陌玄，后者脸色惨白，但眼中并无惊讶，只有深深的痛苦。
"你……早就知道？"慕锦笙声音发抖。
陌玄沉默片刻，微微点头："前世……师父临终前告诉了我。这也是为什么魔教要抓我……他们想用我的血解开鬼王封印。"
陌夜大笑起来："没错！但那个老东西没告诉你全部真相。"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红光，"我们本是一体，弟弟。纯阴与纯阳，光明与黑暗……他们强行将我们分开，让你成为天师府的骄傲，而我被丢弃在阴影里！"
慕锦笙心头一震。一体双魂？难怪陌夜对陌玄如此执着，难怪他们长相一模一样...
"所以你要复活鬼王……报复天师府？"慕锦笙试探地问。
陌夜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变得阴森："不。我要完成我们诞生的目的——成为鬼王复活的容器。"他指向那个血色光球，"看到了吗？这是我收集的所有怨气，只差最后一步……纯阳之血。"
他的目光落在陌玄身上："你的血，弟弟。或者……"突然转向慕锦笙，"他的。"
慕锦笙还没反应过来，陌夜已经如鬼魅般袭来。陌玄挥剑格挡，两人战作一团，剑光与黑气在墓室中交织，震得长明灯剧烈摇晃。
"慕锦笙！破坏那个光球！"陌玄在战斗中大喊。
慕锦笙立刻冲向青铜棺，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他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下血符："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血符撞向光球，却被吸收殆尽。光球反而变得更大了，里面的东西蠕动得更加剧烈，仿佛随时会破茧而出。
"没用的！"陌夜在战斗中狂笑，"怨气已经成型，只差最后一步！"
陌玄趁机一剑刺向陌夜心口，却被对方闪开，只划破肩膀。黑血涌出，陌夜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反手一掌击中陌玄胸口。
陌玄闷哼一声，倒退数步，嘴角渗出血丝。
"陌玄！"慕锦笙想冲过去，却被突然出现的一道黑气缠住脚踝，重重摔在地上。
陌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情绪："小方士……你为什么总是选择他？前世如此，今生还是如此……"他的手指轻抚过慕锦笙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如果我比他先找到你，你会不会……选择我？"
慕锦笙浑身发冷。这个疯子...难道对他也有那种感情？
"放开他！"陌玄怒吼着冲来，却被陌夜一挥手击飞，撞在墓室墙上，喷出一口鲜血。
"看，他又要保护你了。"陌夜摇头叹息，"多感人啊……可惜这一次，他救不了你。"
慕锦笙趁机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陌夜手臂上："爆！"
符纸炸开，陌夜吃痛松手。慕锦笙立刻滚到一旁，爬起来扶起陌玄："没事吧？"
陌玄摇摇头，擦掉嘴角的血："必须阻止他...如果鬼王复活，人间将沦为地狱……"
"怎么阻止？"
陌玄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有一个办法...但很危险。"
"什么办法？"
"我们本是一体……"陌玄低声道，"如果我能重新融合他……"
慕锦笙心头一震："那你会怎么样？"
陌玄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记得我说过吗？你的命比你想的重要得多。"
不等慕锦笙反应，陌玄已经推开他，冲向陌夜。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攻击，而是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对方。
"你干什么？"陌夜警惕地后退。
"哥哥……"陌玄第一次这样称呼他，"我们本是一体……被强行分开不是你的错...回来吧……"
陌夜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闭嘴！你以为这样就能感化我？"
"不是感化……"陌玄继续向前，声音柔和得不像他，"是回家。回到本该属于我们的完整……"
慕锦笙看着这一幕，心脏狂跳。陌玄在干什么？主动融合陌夜？那岂不是……
他突然明白了陌玄的言外之意——融合后，现在的陌玄可能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完整的灵魂。
"不！"慕锦笙冲上前想阻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墓室中央，陌玄和陌夜之间出现了一道奇异的光线，将两人连接起来。
陌夜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困惑，然后是痛苦："停下……你在做什么？！"
"结束这场悲剧。"陌玄的声音开始变化，时而低沉时而尖锐，仿佛两个声音在重叠，"我们一起……回家……"
光球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里面的东西发出刺耳的尖啸。慕锦笙意识到，鬼王感应到了容器的变化，正在试图提前苏醒。
"来不及了……"慕锦笙咬牙，做出了决定。他掏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开心口的旧伤，鲜血顿时涌出。
"以我之血……为引……"他忍着剧痛，用血在地上画出一个巨大的符阵，"封！"
血符亮起刺目金光，直射向光球。光球中的东西发出凄厉惨叫，表面出现裂痕。陌夜和陌玄也被金光波及，两人同时跪倒在地，那道光连接线变得不稳定起来。
"慕锦笙！住手！"陌玄嘶声喊道，"你会死的！"
慕锦笙却笑了，继续画着符阵："没关系……反正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给的……"
血越流越多，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中，他看到陌夜和陌玄同时向他冲来，表情出奇地一致——都是惊恐和……心痛？
"不！"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就在慕锦笙即将完成符阵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推开。他踉跄着倒地，看到陌夜和陌玄同时站在了符阵中央，代替了他的位置。
"你们……干什么？"慕锦笙虚弱地问。
陌玄转头看他，眼中满是温柔："这一次，换我们保护你。"
陌夜也回过头，那张总是带着残忍笑意的脸上，此刻竟有一丝释然："小方士……记住……我也……"
话音未落，金光暴涨，将两人完全吞没。慕锦笙挣扎着爬起，却见金光中两个身影渐渐融合为一。光球发出最后一声尖啸，轰然炸裂，无数怨魂四散而出，又被金光净化。
墓室剧烈震动，碎石从顶部掉落。慕锦笙不顾一切地冲向金光中央，却被冲击波掀飞。他重重摔在地上，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是看到金光中走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
鸟叫声。
这是慕锦笙恢复意识时第一个注意到的。清脆的鸟鸣，还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缓缓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让他立刻又闭上了。
"醒了？"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
慕锦笙猛地转头，随即痛得龇牙咧嘴——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拆散重组过。但比起疼痛，眼前的景象更让他震惊。
一个男子坐在床边，雪白的长发垂在肩头，在阳光下泛着银光。那张脸...既像陌玄，又像陌夜，却又都不是。他的左眼是陌玄的深邃黑色，右眼却是陌夜的猩红色，气质介于两人的冷峻与邪魅之间。
"你……是谁？"慕锦笙声音嘶哑。
男子递来一杯水："都是……又都不是。"他的声音也很奇特，时而像陌玄的沉稳，时而带着陌夜特有的尾音，"我们融合了……但还没有完全稳定。"
慕锦笙小心地接过水杯，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对方的手。那触感……冰凉又温暖，矛盾得令人困惑。
"陌玄……还在吗？"他小声问。
男子——或许该称他为陌玄夜——微微歪头："在，也不在。我们正在……适应彼此。"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很吵，两个意识在打架。"
慕锦笙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小口啜饮杯中的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一间简陋的茅屋，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山林。
"鬼王呢？"
"封印了。"陌玄夜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在这里。我们成了他的新容器，但这次……是他被我们封印。"
慕锦笙瞪大眼睛："那不是很危险？"
"是的。"陌玄夜坦然承认，"但这是唯一的方法。你的血符给了我们灵感……用我们特殊的体质作为牢笼。"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既熟悉又陌生："需要时间……完全融合，完全控制。在这期间……"他转头看向慕锦笙，那双异色瞳中情绪复杂，"你愿意……陪着我吗？"
慕锦笙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句话是陌玄的语气，但那种直白的询问方式又像陌夜。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新"的陌玄夜，但有一点他很确定——
"当然。"他放下水杯，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毕竟……我们约定过的，不是吗？"
陌玄夜——或者说，正在逐渐稳定的陌玄——走回床边，轻轻握住慕锦笙的手。他的手掌一半温暖一半冰凉，却奇异地令人安心。
"这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他轻声说，声音已经更接近陌玄，但眼中仍有一丝陌夜特有的偏执，"不管是作为陌玄……还是陌夜……我们都爱你。"
慕锦笙眼眶发热，回握住那只奇特的手："我知道……我也……"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对方已经俯身下来，用一个生涩却温柔的吻封住了他的唇。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投在地上——那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终慢慢稳定下来，成为一个完整的、全新的形状。
窗外，一只红眼乌鸦落在树枝上，歪头看了看屋内的情景，突然浑身一颤，眼中的血色褪去，变成了普通的鸟儿。它困惑地眨眨眼，振翅飞向了蓝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