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江县城墙在琼崖军第3师凶猛的攻势下,如同被白蚁蛀空的朽木,轰然倒塌。
西路军总指挥陈念和站在硝烟尚未散尽的城楼上,俯瞰着城内狼藉的街道和垂头丧气的俘虏队列,眉宇间却并无多少喜色。
一份来自涯州总部的加密电报,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姐夫,廉江已下,西线锁钥在手,我们的行动已经完成大半!”
电话里传来林晨武略带疲惫却依旧昂扬的声音。“遂溪这边也快收尾了,鬼子残部和陈逆的死硬分子缩在城西几个据点,瓮中之鳖而已!大局已定!”
陈念和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硝烟味的空气,声音低沉:“晨武,仗是打赢了。但大帅急电,点醒了我们。”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复述电报内容:“‘雷廉虽下,根基未固。倭寇虽退,其心不死。孙达生观望在北,我辈之基在南。两广精华在粤,八闽门户在漳厦。当务之急,非急图北伐虚名,乃深固根本,铸剑为犁,以待天时!廉江、遂溪、湛江一线,即为我涯州北进之磐石!务必构筑永备防线,屯驻重兵,广储粮弹,并速调工兵旅北上,整饬港口,铺设铁路,联通石碌!同时,着令后勤总局梁启明,即刻统筹两广赋税、工矿资源,以战养战,全力启动龙渊二期扩产计划!’”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随即林晨武恍然的声音传来:“大帅深谋远虑!是我等被胜利冲昏了头!不错,孙达生催促进兵湘南的电报也到了我这里,言辞恳切。但若根基不牢,贸然北上,一旦有变,首尾难顾!我即刻命令部队巩固遂溪防线,清理战场,配合工兵旅布防!廉江方向,就拜托姐夫了!”
“放心!”
陈念和眼中精光闪动的说道:“廉江地处粤桂咽喉,九洲江乃天然屏障,我亲自督建防线!第3师、第8师就地驻防,工兵旅林国瑞的人一到,立刻构筑永备工事!绝不让陆亚宋或者北方那帮人,有机会踏进来一步!”
几乎在同一时间,椰城涯州绥靖公署那间宽大而充满机械精密感的办公室里,气氛却带着一丝微妙的张力。
孙达生的特使汪季新,一改之前的从容,眉宇间带着明显的焦虑和恳切,他指着摊开在巨大办公桌上的华国地图,手指急切地划过湘南、鄂北。
“邓总司令!陈逆已遁,粤省初定,此乃天赐良机!国民革命,刻不容缓!先生已在沪市通电全国,誓师北伐!直系曹吴,祸国殃民,正是我辈替天行道之时!”
汪兆铭的声音带着鼓动性,“先生殷切期望,南路讨贼军能即刻挥师入湘,直捣武都!先生已联络湘军赵恒惕部,愿为内应!届时,两湖底定,天下震动,共和曙光,即在眼前!先生承诺,只要总司令出兵,两湖军政府主席及北伐军副总司令之职,虚位以待!所需军械粮饷,国民党必竭尽全力筹措!”
邓贤靠在高背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洁的红木桌面,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地图,落在更深远的地方。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汪先生,孙先生救国热忱,邓某感佩。驱逐军阀,恢复共和,亦是涯州将士夙愿。”
汪季新眼中刚升起希望,邓贤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头一沉。
“然,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邓贤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港口繁忙的船只和远处龙渊基地隐约的轮廓,“陈逆虽败,余孽犹存,粤省百废待兴,非强力不足以震慑宵小,安靖地方。倭寇虽暂退,然其舰队游弋外海,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涯州将士浴血收复之地,若因仓促北伐而根基动摇,致使父老再陷水火,邓某,万死难辞其咎!”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汪季新:“请转告孙先生,北伐大业,涯州责无旁贷。但此刻,我部当务之急,乃是整军经武,巩固两广,建设八闽,以为北伐奠定万世不移之基!此为实,北伐为名。名可虚悬,实则不可稍懈!待我后方稳固,兵精粮足,自当提劲旅北上,与孙先生会猎中原!至于两湖军政府主席云云,”
邓贤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邓某乃军人,志在保境安民,澄清寰宇,虚名非我所求。”
汪季新的脸色白了又青,他听懂了。邓贤这是要牢牢抓住到手的岭南和即将到手的闽东。
将其彻底消化为自己的核心地盘和战争机器,把孙达生的北伐大旗当作吸引北方火力的幌子,而他自己,则要稳扎稳打地经营南方帝国!所谓的待后方稳固,遥遥无期!
“邓总司令!此乃坐失良机啊!”汪季新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良机?”
邓贤打断他,语气转冷,“若无涯州将士在白沙湾、在遂溪城头、在九洲江峡谷流尽鲜血,何来今日粤省光复之良机?若无稳固根基,贸然北上,涯州健儿之血,岂非白流?汪先生,请回吧。涯州之事,邓某自有主张。”话语中的逐客之意,已不容置疑。
汪季新颓然离去,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邓贤走回地图前,目光牢牢锁定在岭南与闽东交界处,尤其是标注着漳州、厦城的沿海要地。
他按下通讯器:“接后勤总局梁启明,工兵旅林国瑞,海军龙破武!命令:工兵旅主力,除留一部巩固雷廉防线外,其余即刻开赴粤东潮州地区!目标:整修汕头港,勘测铺设汕头至漳州铁路线!海军,抽调炮艇大队及武装商船,控制闽粤沿海航道,清除海匪,保障运输!后勤总局,以接收敌产、整顿实业名义,全面接管粤省及未来闽省主要工矿、盐场!尤其是漳厦地区的船厂和机械厂,要第一时间掌握!”
磐石根基,正在邓贤冷静而强力的手腕下,于南华国的海岸线上,一寸寸浇筑成型。
羊州,原陈月楼督军府,如今已挂上了“涯州绥靖公署岭南行辕”的牌子。
行辕内,气氛肃杀。第1师师长李先忆、第5师师长罗成虎肃立,听着刚刚从椰城赶来的特战警卫旅旅长邓明磊传达密令。
“大帅命令!”
邓明磊展开一份盖有鲜红印章的文件,声音冰冷的念道:“着令特战警卫旅,会同第1师、第5师精锐部队,成立粤省绥靖特别行动处!处长由我兼任,李师长、罗师长任副处长。任务:彻底肃清陈月楼残部及潜伏敌特!重点区域:粤北山区、西江沿岸、潮州地区!”
他目光扫过两位战功赫赫的悍将,带着森然寒意:“大帅有令:除恶务尽,宁枉勿纵!凡持械反抗者,格杀勿论!凡与陈逆有勾连之地方豪强、会党首领,证据确凿者,抄没家产,首要分子公开处决!行动以营、连为单位,配属特战小组,务求迅捷、隐秘、彻底!同时,配合后勤总局接收人员,扫清地方障碍!行动期间,不受地方行政掣肘,遇阻挠者,视为通敌,可临机处置!所需装备、情报,由总部全力保障!”
李先忆和罗成虎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凛然。
这不是打仗,这是刮骨疗毒!是邓贤用最冷酷的铁腕,在最短时间内,将岭南这块刚刚吞下的肥肉,彻底消化吸收,剔除所有可能引发病变的毒瘤,将其完全纳入涯州战争机器的运转轨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两人齐声低吼,杀气弥漫。
一场比攻城略地更为残酷、更为隐秘的清洗风暴,即将在初定的南粤大地,悄然刮起。
而这场风暴刮过之后,岭南将真正成为一块铁板,成为邓贤逐鹿天下最坚实的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