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无痕之罪 >  第9章 沈静的眼泪

雨水敲打在警车挡风玻璃上,雨刷器以固定的节奏左右摆动,像某种机械催眠师。林涛盯着导航上"锦绣花园"四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方向盘。圣心疗养院旧址的线索暂时中断后,他决定重新审视陆铭的妻子沈静——这个在案发后表现得过于完美的女人。

"你确定要单独行动?"秦越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伴随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陈队已经明确——"

"我只是去确认一个细节。"林涛打断她,将车停在别墅区入口处,"沈静第一次做笔录时说陆铭案发当晚在家,但小区监控显示他的车在凌晨两点十七分离开过。"

耳机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怀疑她做伪证?"

"我怀疑她知道得比说出来的多。"林涛解开安全带,雨水立刻顺着车窗缝隙渗进来,打湿了他的袖口。他抬头看向那片被雨水模糊的豪宅区,其中一栋的二楼亮着微弱的灯光,像黑暗中的萤火虫。

锦绣花园的保安亭空无一人,监控摄像头歪斜地指向地面。林涛踩着积水走向18栋,每一步都溅起细小的水花。别墅前的欧式路灯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他按下门铃,铜质门铃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被雨水浸透了。

门开了。沈静站在玄关的阴影里,穿着一件米色高领毛衣,衬得她的脸更加苍白。她比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锁骨在领口处形成两道锋利的阴影。

"林警官?"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什么,"这么晚..."

"抱歉打扰。"林涛出示了警官证,尽管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停职,"有些细节需要再确认一下。"

沈静的手指绞在一起,指节泛白。她犹豫了几秒,侧身让出一条路:"请进吧,外面雨大。"

室内的暖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某种花香型空气清新剂的气味。林涛注意到玄关的鞋柜上放着一把车钥匙——陆铭的黑色奔驰。钥匙扣上挂着一个银色的小相框,里面是沈静和陆铭的合影,两人都穿着登山服,背景是雪山。

"喝茶还是咖啡?"沈静走向开放式厨房,她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茶就好。"林涛环顾四周。客厅的装修是典型的北欧极简风格,但某些细节显得格格不入——茶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变态心理学》,书页边缘有大量批注;电视柜旁摆着一个锁着的玻璃展示柜,里面隐约可见几个药瓶。

沈静端着茶盘回来时,林涛正站在落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将外面的花园扭曲成抽象画。茶盘上的骨瓷茶杯精致得近乎脆弱,杯底印着某个奢侈品牌的logo。

"您想确认什么?"沈静将茶杯放在茶几上,茶水因为她的手抖而微微晃动。

林涛没有立即坐下。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照片墙上——大多是沈静和陆铭的旅行照,但最中央的位置空了一块,像是刚取下某张照片。"陆教授最近睡眠怎么样?"

沈静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还...还好。就是偶尔做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

"他说梦见自己在一条很长的走廊里跑,后面有人追。"沈静抿了一口茶,"醒来后总是不记得追他的人是谁。"

林涛注意到她说这话时,左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右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长疤痕。"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大概...半年?"沈静的眼神飘向照片墙的空缺处,"自从他收到那个包裹后..."

"包裹?"林涛向前倾身,"什么包裹?"

沈静突然僵住,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的指尖在茶杯边缘来回摩挲:"我...我可能记错了。应该是快递。"

林涛没有戳破这个拙劣的修正。他拿起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陆教授最近有联系过以前的同事吗?比如...圣心疗养院的?"

茶杯从沈静手中滑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茶水迅速被吸收,留下一片深色痕迹。"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她慌乱地抽出纸巾擦拭,动作越来越急促,"我不清楚他的工作...他从不在家谈这些..."

林涛蹲下来帮她捡起茶杯。杯底朝上的瞬间,他看到一个模糊的数字"7"刻在瓷釉上,与匿名邮件中的线索一模一样。他的呼吸一滞。

"这个茶杯..."他故作随意地问,"是定制的吗?"

沈静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她的肩膀微微发抖:"是...是结婚纪念日礼物。一套七个,每天换着用。"她抬起头,眼眶发红,"林警官,我丈夫真的不可能是凶手。他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林涛将茶杯放回茶几,数字7朝下。"案发当晚,陆教授的车离开过小区。"他直视沈静的眼睛,"监控显示是凌晨两点十七分。"

沈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指甲在抓挠。

"沈女士,"林涛的声音放轻,"你在害怕什么?"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沈静的眼泪突然涌出来,顺着脸颊滚落。她蜷缩在沙发一角,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他们说他会被判死刑...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但那些事不可能是他做的!"

"哪些事?"林涛追问。

沈静摇头,泪水打湿了她的高领毛衣:"我不能说...说了会有更多人..."

一声闷雷在远处炸响。室内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在墙上投下诡异的阴影。林涛注意到沈静的目光不断瞟向二楼,那里有一扇紧闭的房门。

"陆教授烧过照片吗?"他突然问。

沈静猛地抬头,眼中的惊恐几乎实体化:"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林涛站起身,走向照片墙,"这里缺了一张。烧的是谁的照片?"

"我不记得了..."沈静的声音几不可闻,"可能是旅行时拍坏的..."

林涛停在楼梯口,转向二楼那扇门:"那是书房吗?"

"不!"沈静突然站起来,动作太急差点绊倒,"那是...储藏室。很久没打扫了,很脏..."

林涛已经踏上了楼梯。木质台阶在他的重量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能感觉到沈静在身后追赶,她的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马拉松。

"林警官,请别上去!"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里真的没什么..."

二楼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林涛停在那扇门前,门把手上有新鲜的指纹痕迹,与灰尘形成鲜明对比。他转向追上来的沈静:"最近有人进去过?"

沈静靠在墙上,仿佛不这样就会瘫软在地。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空洞的眼神:"上周...有个自称是陆铭同事的人来过。他说...说要取一些资料。"

"名字?"

"他说姓杨..."沈静的声音越来越小,"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

林涛的心脏猛地收缩。他伸手握住门把手,金属的冰凉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拿了什么?"

"我不知道..."沈静滑坐在地上,"他让我在楼下等...上去大概十分钟..."

门开了。一股霉味混合着某种药味扑面而来。林涛摸索着墙上的开关,灯光亮起的瞬间,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是储藏室,而是一间简陋的实验室。墙边摆着几个玻璃陈列柜,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药瓶和医疗器械。中央的实验台上散落着纸张,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圣心疗养院的正门,门前站着七个人,其中一个是年轻的陆文渊,他身旁的男孩眉眼间隐约能看出陆铭的影子。照片底部用红笔圈出了一个人——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右手腕处画了个箭头,指向一个模糊的圆形疤痕。

林涛拿起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89.7.17。与他在巷子里捡到的碎片完全吻合。

"沈女士,"他的声音异常冷静,"你丈夫到底在做什么研究?"

沈静没有回答。林涛转身,发现她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刀尖微微颤抖。她的眼神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惊慌失措的妻子,而像某种被逼入绝境的动物。

"你不该来这里的..."她的声音低沉而嘶哑,"现在他们都得死了..."

林涛慢慢放下照片,计算着夺刀的可能性:"谁得死了?"

"你。我。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沈静的嘴角扭曲成一个不像笑的表情,"就像三年前那个毒贩...就像杨振..."

林涛的血液瞬间冻结:"你认识杨振?"

沈静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歇斯底里:"我怎么会不认识?他上周就站在你现在的位置,问着同样的问题!"她的眼神变得恍惚,"他说他是来帮陆铭的...但他撒谎...他们都在撒谎..."

手术刀在她手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林涛本能地后退一步,撞翻了实验台上的烧杯。玻璃碎裂的声音似乎刺激了沈静,她向前逼近,刀尖直指林涛的胸口。

"沈静,把刀放下。"林涛保持声音平稳,"陆铭是无辜的,我们可以帮他。"

"太晚了..."沈静的眼泪又流下来,"他们已经给他注射了第七号药剂...他会变成另一个人...就像那些孩子..."

窗外的闪电照亮了她扭曲的面容。在那一瞬间的强光中,林涛注意到她的右眼角有一颗泪痣——和照片上站在陆文渊身边的男孩一模一样。

"你是7号受试者?"他脱口而出。

沈静的动作停滞了。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跪倒在地,双手抱头:"不...我是3号...陆铭才是7号...他们把我们配对...记忆移植..."

林涛蹲下身,轻轻抓住她的肩膀:"谁做的这些?陆文渊?"

沈静摇头,泪水滴落在地板上:"教授只是开始...后来是其他人...他们成立了'记忆协会'...一直在继续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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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道闪电划过。借着那一瞬的光亮,林涛看到实验台下的阴影里躺着一个黑色皮面笔记本。他悄悄伸手将它勾过来,塞进外套内袋。

"沈静,听我说。"他直视她的眼睛,"陆铭现在很危险。那些想让他顶罪的人,很可能也是害杨振的人。帮帮我,才能救他。"

沈静的眼神逐渐聚焦。她颤抖着从毛衣领口拉出一条细链,上面挂着一把小钥匙:"书房...保险箱...有他留下的东西..."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密码是0717...他总说这是他的第二个生日..."

楼下突然传来门铃声。沈静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们来了...一定是他们..."

林涛扶她站起来:"后门在哪?"

"厨房旁边..."沈静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求求你...救救陆铭...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门铃声变成了急促的敲门声。林涛带着沈静快速下楼,穿过厨房。后门通向一个种满玫瑰的小花园,雨水将花瓣打落一地,像斑斑血迹。

"去警局找秦越法医。"林涛将车钥匙塞给她,"告诉她'7号药剂',她会保护你。"

沈静紧紧攥住钥匙,泪水混着雨水流下:"那你呢?"

"我引开他们。"林涛推开通往后巷的门,冷风夹着雨水灌进来,"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自称杨振的人。"

沈静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林涛转身回到客厅,敲门声已经变成了撞门声。他快速扫视四周,拿起茶几上的茶杯——数字7朝上——塞进口袋,然后冲向二楼。

书房的门虚掩着。林涛闪身进入,立刻锁上门。房间中央摆着一个老式保险箱,键盘上的数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绿光。他输入0717,保险箱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里面只有一封信和一个U盘。信纸上写着简单的几行字:

"如果这封信被打开,说明我已经失去自主意识。7号药剂会激活移植记忆,抹杀原有性格。关键在书店老人,他知道如何逆转流程。保护好3号,她是唯一证人。——陆铭 2023.3.15"

楼下的门被撞开了。沉重的脚步声在一楼回荡。林涛将信和U盘塞进衬衫里,转向书房的窗户。雨水拍打着玻璃,窗外是二楼阳台,距离地面约四米。

他刚推开窗户,书房的门就被猛地撞开。一个戴鸭舌帽的高大男人站在门口,右手举着一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枪。灯光下,他的左手无名指有一圈明显的戒痕。

"把东西放下,林警官。"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熟悉,"你已经被停职了,何必这么拼命?"

林涛的视线落在男人的右手腕上——那里有一个清晰的圆形疤痕,与照片中白大褂男人的一模一样。三年前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同样的疤痕,在开枪者的手腕上一闪而过。

"杨振死了。"林涛慢慢后退,靠近窗台,"我亲眼看见他的尸体。"

男人的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尸体可以伪造,记忆可以移植。"他向前一步,"就像陆铭可以成为凶手,只要你手里的证据消失。"

林涛突然抓起书桌上的台灯砸向男人,同时纵身跃出窗外。枪声被雨声和玻璃碎裂声掩盖,但他还是感到左臂一阵灼热。他落在玫瑰花丛中,尖锐的刺划破了衣服和皮肤。

巷子里一片漆黑。林涛捂着流血的手臂奔跑,雨水冲刷着伤口,带来刺骨的疼痛。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潮湿的墙面。

转过两个弯后,林涛躲进一个废弃的报亭。他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从旁边跑过。等声音完全消失,他才掏出手机,发现屏幕已经碎裂,但还能使用。

秦越的名字在通讯录顶端。他按下拨号键,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

"林涛?你在哪?"秦越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急,"沈静刚到我这里,她——"

"听我说,"林涛压低声音,"陆铭是被设计的。真凶是记忆协会的人,他们能移植记忆和指纹。杨振可能还活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不可能...我亲自验的尸..."

"检查他的牙科记录。"林涛的视线紧盯着巷口,"还有,查查1989年圣心疗养院火灾的死者名单,特别是7号受试者的资料。"

"你现在在哪?我派人去接你。"

"不安全。"林涛看到巷口有手电筒光闪过,"保护好沈静,她是关键证人。还有...别相信任何自称杨振的人。"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调至静音。雨势渐小,但夜色更浓了。林涛摸索着口袋里的U盘和那封信,还有那个刻着数字7的茶杯——这些可能是揭开真相的唯一钥匙。

远处传来警笛声,但林涛知道那未必是救兵。他深吸一口气,踏入雨中,向着时光褶皱书店的方向走去。老人知道如何逆转记忆移植的流程——这是陆铭留下的最后线索,也可能是拯救无辜者、揭露真凶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