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的公寓里，电脑屏幕的蓝光在凌晨三点显得格外刺眼。窗外偶尔闪过的车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标本。他面前的浏览器开着十七个标签页，最中央是那个名为"镜面幸存者"的暗网论坛——纯黑的背景上，无数白色文字像蛆虫般蠕动。
"需要邀请码才能注册。"他对着手机那头的秦越说，手指划过张薇社交媒体最后关注的三个账号，"但张薇死前一周几乎每天都访问这个论坛。"
秦越的声音夹杂着实验室仪器的嗡鸣："我查到论坛服务器在爱沙尼亚，用了多层跳板，技术科追踪需要时间。"她停顿了一下，"你看到那个置顶帖子了吗？《给第七代幸存者的自检清单》"
林涛点开帖子。发帖人ID是"守望者"，内容是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自测问题：
"1. 是否在镜中看到延迟超过3秒的动作？
帖子最后附着一张模糊的照片：七个人站在疗养院台阶上，每个人的脸都被红色马克笔画了叉，唯独最右侧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被圈了出来。林涛放大图片，在照片边缘发现半个指纹——与张薇案发现场门把手上提取的完全一致。
"找到'7号实验品'的私信了。"林涛突然压低声音，"张薇死前48小时收到一条消息：'证据已收集完毕，审判将在月圆之夜降临。记住，镜子说谎。'"
电脑突然蓝屏，随即恢复。当论坛页面重新加载时，那个私信对话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动态图片：一滴红色液体正缓慢滴入盛满透明液体的烧杯。图片底部有一行小字："VII号稳定剂配方，1992.7.7"。
秦越的呼吸声变得急促："那是氯硝西泮的分子式，但多了个异常结构...林涛，这和陆铭血液里的代谢物完全吻合！"
窗外传来垃圾箱翻倒的声响。林涛走到阳台，看见一只黑猫正撕扯着某个淡蓝色包装袋。当他打开手电筒时，猫猛地抬头——它的左眼是浑浊的灰白色，瞳孔呈现不自然的星形。
"论坛里有个子版块叫'受害者名录'。"他回到电脑前，声音发紧，"按实验编号排列，VII号下面的最新跟帖是..."他的喉咙突然发干，"是张薇的死亡现场照片，发帖时间是案发后两小时。"
秦越那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我办公室的标本柜..."她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有人闯入了...等等，这些脚印..."通话戛然而止。
林涛刷新页面，论坛首页突然跳出一条新公告："欢迎第777位访客，您已被授予'见证者'权限。"屏幕闪烁间，一个加密文件夹自动下载完成。解压需要密码，提示是："第一个看见镜像的人"。
他输入"陆文渊"，错误。又试了"杨振"，依然不对。当第三次输入"VII"时，文件解锁了——里面是七段音频文件，日期跨度从1992年到2023年。最早的那段录音里，陆文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第七阶段出现意外...杨振的脑电波分裂出完全独立的θ波集群...今早护士发现他在和镜中的自己下象棋...更严重的是..."录音突然被刺耳的干扰音切断。
林涛点开最新的一段录音，日期是上周。背景里有持续的水滴声，一个年轻男声用德语数数："...vier, fünf, sechs..."数到"sieben"时突然切换成中文："张薇必须死，她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这个声音——林涛的钢笔掉在地上——与审讯室里陆铭的声音只有细微的音色差异。
电脑风扇突然疯狂转动，机箱发出过载的嗡鸣。屏幕上的文件一个接一个自动删除，最后只剩下张图片：疗养院地下室的铁门，上面用血迹画着巨大的"VII"。门缝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无名指戴着与林涛一模一样的警徽戒指。
法医中心的走廊比往常更加阴冷。林涛推开秦越办公室的门时，发现她正用紫外线灯照射地板，几个模糊的脚印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荧光。
"不是闯入者。"她头也不抬地说，"脚印从内部储物间延伸出来，而储物间钥匙只有我和陈队有。"她的白大褂袖口沾着某种蓝色粉末，"更奇怪的是..."她指向墙角的监控主机，"有人删除了昨晚23:00-23:07的录像，但系统日志显示那段时间的访问权限来自我的账号。"
林涛注意到她桌上摆着个证物袋，里面是几片淡蓝色结晶。"从我的咖啡杯底发现的。"秦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和我药瓶里的成分相同，但纯度更高。化验结果显示..."她调出电脑上的分子结构图，"含有微量的钌-106。"
"和那枚袖扣一样。"林涛想起陈队办公室里的结案报告，"论坛里有人提到，这种同位素常被用作放射性示踪剂..."
秦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听。"实验室的通风系统传来规律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管道里用金属物敲打莫尔斯电码。三短，三长，三短——SOS。
他们追着声音来到通风井，在滤网后面发现一部老式录音机，正在循环播放求救信号。秦越取出磁带，上面贴着手写标签："VII号受试者第49次访谈，1992.6.30"。
录音刚开始是陆文渊平静的提问："今天感觉如何？"
接着是年轻男性带着哭腔的回答："教授，求您停下实验...昨晚我又看见他了，就站在床尾...这次他穿着和我一样的睡衣..."声音突然变得阴冷，"而且他说德语，教授。您从来没教过我德语。"
背景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陆文渊问："你还记得镜面计划的目的吗？"
"当然。"回答突然变得流畅专业，"通过药物诱导和电刺激，在右脑培育镜像人格以治疗解离性障碍..."录音里响起玻璃碰撞声，"但您没告诉我第七代稳定剂会让他获得实体！昨天护士送来的餐盘...他先吃掉了布丁..."
录音在此处中断，后半段只剩下沙沙的噪音。秦越的脸色变得惨白："这个声音...我在陆铭的审讯录音里听到过完全一样的语调变化。"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科发来的邮件标题让他瞳孔收缩：《沈静背景调查异常》。附件显示这位优雅的钢琴家在1993年夏天——圣心疗养院火灾后一年——曾用名"沈兰"在该院担任义工。更蹊跷的是，她的社保记录显示同期有长达三个月的医疗空白期。
"张薇选择勒索她不是偶然。"林涛把手机递给秦越，"看这份义工排班表，沈静负责的正是第七病区。"
他们身后的生物安全柜突然自动开启，里面的样本架缓缓滑出。在排列整齐的血液样本中，唯独缺少了标着"陆铭"的那一管。柜门玻璃上，有人用消毒凝胶画了个歪斜的罗马数字"VII"。
沈静的琴房弥漫着檀香与松节油混合的气息。当林涛出示那份义工记录时，她正在调音的手突然用力过猛，琴弦发出刺耳的崩断声。
"我只是想忘记那段经历。"她的指尖在断弦上渗出鲜血，"疗养院火灾后，很多幸存者出现精神问题...我的心理咨询师建议用音乐治疗..."
林涛注意到钢琴谱架上摆着首奇怪的曲子——《镜像赋格曲》，乐谱边缘标注着"VII号主题"。当他伸手去拿时，沈静突然按住他的手："别碰！那是...那是他留下的。"
"杨振？"
沈静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每周三晚上来给我送药，说是陆教授配制的镇定剂..."她拉开抽屉，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个淡蓝色药瓶，"但从上个月开始，药片形状变了。"她倒出一粒——不再是标准的圆形，而是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
秦越用镊子夹起药片对着灯光："看这个刻痕，是罗马数字VII的变体。"她突然皱眉，"等等，这些锯齿...像钥匙齿？"
琴房里的立式镜子突然蒙上水雾。在逐渐模糊的镜面上，浮现出用指痕写成的德文字母："Spiegel"。沈静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抓起调音用的金属棒砸向镜面。玻璃碎裂的瞬间，林涛看见无数碎片中映出的自己——每个倒影的动作都有微妙的延迟。
"他来了..."沈静蜷缩在钢琴底下，手指神经质地比出那个直角手势，"每次药效快过的时候...镜子就会..."
林涛从满地玻璃渣中捡起一块较大的碎片。在特定角度下，镜面背层的银镀膜上显露出精细的刻痕——是张微型地图，标注着疗养院地下通风系统的某个节点，旁边写着"VII号安全屋"。
"沈小姐，杨振最近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前天深夜。"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穿着陆铭医生的西装，还问我...问我是否准备好'成为镜像'。"她突然抓住林涛的衣领，"但最可怕的是他的左手——小指第二节完全僵直，和陆医生二十年前的手术失误一模一样！"
秦越的检测仪突然发出警报。她在钢琴内部发现个微型发射器，正在持续释放某种低频脉冲。"40Hz，正好是诱发θ脑波的频率..."她的声音因震惊而变形，"有人在用声波强化镜像人格！"
林涛的手机在此刻亮起。周小雅的主治医师发来紧急通知："患者突然清醒，坚持要见你。她说想起论坛密码了。"
精神病院隔离病房的灯光比往常更加惨白。周小雅被束缚带固定在床上，眼球快速转动像是观看某种无形的影像。当林涛走近时，她突然停止颤动，嘴角扯出诡异的微笑。
"密码是'杨振1970'。"她的声音异常清晰，"但论坛只是个诱饵...他们真正交流的地方是..."她的视线移向病房角落的穿衣镜，"在镜像里。"
林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镜面反射出的病房布局与现实完全一致，唯独本该映出周小雅的位置——空无一人。
"看仔细了。"周小雅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声，"镜子会延迟7秒。"
果然，当林涛抬手时，镜中的动作确实存在明显延迟。更诡异的是，延迟时长在不断变化：5秒、3秒、突然跳到9秒...就像信号不良的转播。
"论坛里的《自检清单》第一条。"秦越低声说，"这是早期镜像投射症状..."
周小雅突然剧烈挣扎，束缚带深深勒进她的手腕："他不是陆铭！是VII号实验体在模仿陆铭！"她的眼球上翻露出全部眼白，"杨振把自己分裂成了七个镜像...最后一个穿着陆铭的皮..."
护士冲进来注射镇定剂时，林涛注意到周小雅的左手正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拇指与食指成直角，其余三指蜷缩成7的形状。她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德语单词："Spiegel...sieben...Tod..."
病房的灯光突然频闪。在明灭的光线中，林涛看见镜中的自己仍然保持着前一秒的姿势——正在弯腰捡起掉落的钢笔。而现实中的他，早已站直了身体。
"监控！"秦越突然喊道，"看镜子里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林涛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现实中的监控摄像头明明安装在房门上方，而镜中世界里的摄像头——却位于正对病床的墙壁上。更可怕的是，镜中摄像头此刻正缓缓转向他们，红色指示灯亮起，就像刚刚被远程激活。
城市监控中心的荧光灯在雨夜中嗡嗡作响。林涛调出周小雅病房的监控录像，画面显示过去两小时里没有任何人进出。但当他切换到红外模式时，23:17的画面出现异常——病床周围温度突然下降3度，形成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就是这里！"秦越指着屏幕边缘，"看床头柜的镜子！"
正常画面里，镜子应该反射窗户。但在红外模式下，镜中映出的是扇门——一扇标着"VII"的铁门，与疗养院地下室那扇一模一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有只手正从门缝里伸出来，无名指戴着警徽戒指。
技术员放大图像时，林涛的胃部一阵绞痛。那只手的手腕上有道疤痕——与他去年抓捕逃犯时留下的伤疤分毫不差。
"论坛里有人提到过这个现象。"秦越调出手机备忘录，"'当镜像足够强大时，会创造自己的镜像空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林涛，如果杨振能制造陆铭的镜像...那么现在监视周小雅的..."
监控画面突然雪花纷飞。恢复清晰后，病房角落多出个模糊的人影——戴圆框眼镜，左手小指保持直角姿势。人影走向摄像头，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张占据整个屏幕的嘴巴，正用德语清晰地说："Sieben..."
林涛的手机突然收到定位警报——他安装在沈静琴房的追踪器显示有人闯入。当他们赶回琴房时，落地镜已经彻底碎裂，钢琴上放着个银色盒子，里面是七枚淡蓝色药片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盒底刻着行小字："给见证者的礼物，VII号敬上"。
秦越用镊子翻动药片，发现每片背面都刻着字母，拼起来是："SPIEGELBRUDER"。
"德语，意思是'镜像兄弟'。"她的手套沾上了药片脱落的蓝色粉末，"林涛，我们可能犯了个致命错误...如果陆铭才是被制造的镜像..."
窗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林涛冲到阳台，正好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街角——后排车窗里，戴鸭舌帽的男人缓缓举起左手，比出那个拇指与食指成直角的手势。在他身后的车窗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七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疗养院台阶上，其中六个人的脸都被烧出了焦黑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