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馆的玻璃窗在暴雨中嗡嗡震颤，像是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咬窗框。林涛的指尖划过张薇借阅记录的最后一行——《圣心疗养院1992-1995年财务审计报告》，借阅日期正是她死亡前三天。借阅单的签名栏里，"张薇"两个字写得格外用力，最后一笔划破了纸张。
"她当时很激动。"管理员老吴的轮椅碾过地板上潮湿的水渍，"说要找什么'镜面计划'的经费流向，还问我记不记得二十年前负责药品采购的人。"
林涛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悬停，墨水在"镜面计划"四个字上方聚成黑点。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档案架尽头那排标着"待修复"的霉变文件——最外侧的牛皮纸袋上，红色"绝密"印章正在潮湿空气中缓慢晕染开来。
"这些档案泡过水？"
"92年疗养院火灾时抢救出来的。"老吴的义肢发出不自然的咔哒声，"但奇怪的是..."他压低声音，"上个月有人来调阅过这批档案，第二天就少了三份。"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秦越发来的消息在屏幕上跳动："张薇电脑恢复出加密文件，密码提示'7月7日'。"他抬头时，发现老吴正盯着自己领口——那枚从地下室找到的、刻着数字"7"的袖扣不知何时别在了衬衫上。
"您认识陆文渊医生吗？"
老吴的轮椅突然向后滑了半米，撞翻了身后的除尘设备。在扬起的灰尘中，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当年'镜面计划'的负责人...火灾后失踪的那个。"他的义肢指向窗外，"现在那片银杏林底下，埋着六具烧焦的尸体——都是他的同事。"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林涛翻开张薇最后查阅的文件，在泛黄的采购单背面发现用铅笔描摹的分子结构图——C21H23ClN2O2S，与陆铭血液中的代谢物完全一致。图纸边缘写着一行小字："第七实验室，仅供VII号受试者"。
法医实验室的紫外线灯将秦越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具被钉住的标本。她面前的电脑屏幕闪烁着数据流，十几份血液化验报告像扑克牌般排列。
"解密成功了。"她的指尖敲击键盘，调出一份标着"Mirror_7"的文件夹，"张薇收集的这些资料足够让半个药监局的人坐牢。"
林涛凑近屏幕。文档第一页是张泛黄的合影，七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疗养院台阶上，居中者胸牌写着"陆文渊"。照片边缘被人用红笔圈出角落里戴圆框眼镜的年轻助手——相貌与陆铭有七分相似，但眉骨处多道疤痕。
"杨振？"
"档案显示是陆文渊的得意门生。"秦越放大图片，"但92年后所有记录都显示'已故'，奇怪的是..."她调出另一份文件，"火灾现场发现的六具尸体都有牙科记录比对，唯独没有杨振的。"
林涛的钢笔突然从指间滑落。在弯腰去捡的瞬间，他看见秦越实验台下藏着个淡蓝色药瓶——与圣心疗养院地下室发现的如出一辙。当他直起身时，秦越已经关掉了那个文件夹。
"最劲爆的是这个。"她打开一段音频文件，沙沙的噪音中传来陆文渊的声音："...第七代稳定剂导致受试者出现永久性θ波异常...建议终止项目..."突然插入另一个年轻声音："老师，VII号的镜像已经能独立运作十二小时了..."背景里传来镜子碎裂的巨响。
音频戛然而止。秦越的左手无意识地摸着白大褂口袋，那里露出半截淡蓝色便签纸。"张薇还整理了药品采购清单，圣心疗养院92年从德国默克集团进口了大量实验用苯二氮卓类衍生物..."
"德国？"林涛想起周小雅说的德语纸条，"能查到接收人吗？"
秦越的屏幕突然蓝屏，一串乱码闪过后又恢复正常。她迅速拔出U盘："系统被入侵了。不过我已经备份了关键信息——"她的声音突然压低，"采购单签名是陆文渊，但审批盖章处有个指纹，经比对..."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陈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雨水从他的警帽边缘滴落，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水洼。"林涛，周小雅又发作了，一直喊着要见你。"
林涛转身时，余光瞥见秦越迅速将那个淡蓝色药瓶塞进了抽屉。抽屉关闭的瞬间，他分明看见瓶身上贴着的标签——"VII号，每日一次，镜面维持剂量"。
精神病院的隔离病房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周小雅被束缚带固定在床上，手腕上满是抓挠留下的血痕。当林涛走近时，她突然停止挣扎，眼球上翻露出蛛网般的红血丝。
"陆教授最近吃的药...装在银色盒子里..."她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每次吃完他都对着浴室镜子说话...说的都是德语..."
林涛拿出杨振的照片。周小雅的瞳孔骤然收缩，束缚带在她剧烈挣扎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就是他！上周来送药的男人！但他...他..."她的声音突然变成气音，"他怎么和二十年前照片上一模一样？"
病房的灯光突然频闪。在明灭的光线中，林涛看见周小雅的床头柜上摆着个药盒——淡蓝色菱形药片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当他伸手去拿时，周小雅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
"别碰！那是给镜像吃的！"
她的身体弓成夸张的弧度，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张姐死前也发现了...她查到了VII号受试者根本没死...啊！！！"
镇定剂针头刺入她手臂的瞬间，林涛看见她左手比出那个诡异的手势——拇指与食指成直角，其余三指蜷缩。医护人员按住她抽搐的身体时，一粒药片从她舌下掉出，在地板上滚出淡蓝色的轨迹。
主治医师捡起药片时脸色骤变："这不是我们的处方药。"他对着灯光转动药片，"看这个刻痕...是罗马数字VII..."
林涛的手机在此时震动。匿名发来的邮件只有一张图片——圣心疗养院废墟的某个房间墙上，用血迹画着巨大的罗马数字"VII"，下方摆着七面破碎的镜子。拍摄日期显示是昨天。
暴雨中的疗养院废墟像一头搁浅的巨兽。林涛的手电光束扫过焦黑的楼梯扶手，照出无数细小的划痕——像是有人曾用指甲一遍遍刮擦。秦越的辐射检测仪在通往地下室的铁门前发出刺耳警报。
"这里的铯137残留超标四十倍。"她调整着仪器参数，"92年火灾绝对不只是意外，有人在刻意销毁..."
铁门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林涛用肩膀撞开门的瞬间，霉味混合着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扑面而来。手电光照亮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罗马数字"VII"，有些还带着暗红色的污渍。
"看这个。"秦越的手套拂过墙角的手术台，铁链上的锈迹形成手指形状的空白，"受试者被固定在这里接受药物注射..."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等等，这链子最近被使用过——锈迹脱落处还有皮肤碎屑。"
林涛的手电照向地面。灰尘中有两排清晰的鞋印——一排通向房间尽头的铁柜，另一排消失在通风管道口。鞋底花纹与案发现场外围采集到的完全一致。
铁柜门被撬开的痕迹还很新。里面散落着泛黄的文件，最上面是张残缺的病历："VII号受试者杨振...出现逆向投射现象...镜像人格开始主导..."签名处被血迹模糊，但能辨认出"陆文渊"三字。
"这是什么？"秦越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张合影。照片上年轻的陆文渊正在操作某种仪器，身旁的杨振戴着特制眼镜，镜片上反射出七个光点。照片背面写着："第七阶段成功，镜像已稳定存在72小时"。
地下室的通风管道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秦越猛地抬头："有人！"她冲向声源处的动作过于迅猛，白大褂口袋里的淡蓝色药瓶滑落在地。林涛弯腰捡起的瞬间，看见瓶底刻着的生产日期：2023年3月。
"别追了！"林涛抓住秦越的手腕，"这药是哪来的？"
秦越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她刚要开口，通风管道深处突然传来镜子碎裂的巨响，紧接着是德语的低沉吟诵。林涛的手电光束照过去时，只捕捉到一片迅速消失的衣角——深灰色西装，袖口处闪过金属反光。
"是杨振..."秦越的声音发抖，"但他怎么可能...那场火灾已经..."
她的手机突然亮起。技术科发来的邮件标题让两人同时僵住：《两枚袖扣成分比对结果》。附件中的光谱分析图显示，案发现场发现的袖扣与疗养院捡到的虽外形一致，但前者含有微量的钌-106同位素——这种人造放射性元素在自然界中根本不存在。
"有人在伪造证据。"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杨振故意留下指向陆铭的..."
秦越突然捂住嘴咳嗽起来。当她摊开手掌时，掌心赫然躺着几粒淡蓝色结晶——与她药瓶中的物质一模一样。地下室的灯光在此时彻底熄灭，黑暗中只听见她急促的喘息："快走...这空气中的放射性..."
两人跌跌撞撞冲出地下室时，暴雨更猛烈了。林涛回头望去，在疗养院三楼的某个窗口，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正俯视着他们——圆框眼镜反射着闪电的冷光，左手小指保持着那个诡异的直角姿势。
陈队的办公室弥漫着浓重的烟味。结案报告在桌上摊开，陆铭的名字上已经盖上了红色"嫌疑人"印章。当林涛摔下那两枚袖扣的检测报告时，茶杯里的水面荡出细密的波纹。
"你走火入魔了。"陈队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所有证据都指向陆铭，凶器、动机、作案时间..."
"证据太完美了！"林涛的拳头砸在桌上，震翻了墨水瓶，黑色液体在"结案"二字上蔓延，"袖扣含有自然界不存在的人工同位素，案发现场的鞋印与疗养院完全一致，甚至连陆铭血液中的药物代谢物都是二十年前实验..."
窗外的雷声吞没了他的话音。陈队慢慢站起身，影子在墙上拉长变形："你知道当年'镜面计划'为什么被叫停吗？"他的手指划过办公桌边缘，"因为VII号受试者杨振的镜像人格，在药物作用下获得了实体。"
雨水顺着林涛的后颈流进衣领。他突然想起审讯室里那个滞后的倒影，想起周小雅说的"和镜子说话"，想起照片上杨振眼镜片反射的七个光点。所有线索在脑海中串联成恐怖的图案——有人利用"镜面计划"的技术，创造了一个完美的替罪羊。
"是杨振。"林涛的声音嘶哑，"他根本没死在火灾里，这二十年来一直在继续实验。现在他制造了陆铭的镜像..."
陈队的座机突然响起。接听后他的脸色变得铁青："刚接到精神病院通知，周小雅病房的监控显示..."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显示'另一个你'在凌晨三点进入了她的房间。"
林涛的手机同时震动。秦越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只有三个字："小心镜——"后面跟着半个未完成的罗马数字"VII"。当他抬头看向办公室的仪容镜时，自己的倒影正缓缓抬起左手，比出那个拇指与食指成直角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