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着警车挡风玻璃,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两道半透明的弧线。林涛盯着导航上那个闪烁的红点——圣心疗养院遗址,距离他们还有三公里。车内的空调已经开到最大,却驱散不了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意。
"你确定要现在去?"秦越调整着额角的纱布,医用胶带在昏暗的车灯下泛着冷光,"陈队明确命令我们等搜查令。"
林涛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等搜查令下来,证据可能就没了。"他的视线扫过后视镜,确认没有车辆跟踪,"沈静被绑架前留下的线索都指向那里。"
"但疗养院废弃二十年了,真有证据能保存这么久?"
"火灾只烧毁了主楼,地下室几乎完好。"林涛的声音低沉,"张薇的电脑记录显示她死前一周去过那里,拍了不少照片。"
秦越从包里取出平板,调出一组照片:"她确实拍了不少,但大部分是建筑外观。只有这张..."她放大一张模糊的室内照片,"像是某种实验室。"
照片角落隐约可见一台老式脑电图仪,旁边墙上有块白板,上面写着"镜面计划-第7阶段"。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个数字"7"像一把尖刀刺入他的视线。
"还有二十分钟到。"他踩下油门,警车在雨夜中加速,"再检查一下装备。"
秦越打开后备箱的黑色战术包:强光手电、取证工具、便携式光谱仪,还有两把配枪。她的手指在枪柄上停留片刻:"希望用不上这些。"
林涛没有回答。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扭曲了前方的路,像无数面破碎的镜子。他想起审讯室里陆铭的眼神,和那枚刻着"7"的铜哨——此刻正沉甸甸地躺在他的口袋里。
导航提示他们已到达目的地。林涛关闭车灯,让警车无声地滑入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雨势渐小,但夜色更浓了。远处,圣心疗养院的轮廓如同一具巨大的骷髅,黑洞洞的窗口像是空洞的眼窝。
"主楼烧得只剩框架了。"秦越低声说,手指不自觉地摸向颈间的护身符——那是她祖母给的,"地下室入口在哪?"
林涛展开张薇拍摄的平面图:"东侧有个附属楼,地下通道应该在那里。"
他们戴上头灯,踩着湿滑的杂草向建筑靠近。每走一步,靴子都会陷入松软的泥土,发出令人不安的"咕唧"声。林涛突然停下,示意秦越蹲下。
"有人来过。"他指向地面一串新鲜的脚印,"不超过两小时。"
秦越用手机拍下鞋印:"和张薇案发现场外围的痕迹相似,但..."她凑近观察,"这个人的右脚有点外八字。"
林涛点点头,手已经按在了枪套上。两人屏息靠近附属楼,腐朽的木门虚掩着,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门内是一条向下的楼梯,黑暗如同实质般涌上来。
"等等。"秦越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型空气检测仪,"先测一下空气质量。"
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数值在安全范围内。林涛率先踏入楼梯,木质台阶在他的重量下发出不祥的吱呀声。头灯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墙壁上斑驳的霉斑和某种暗红色的污渍。
"那是血吗?"秦越的声音有些发紧。
林涛用手指抹了一点,凑近闻了闻:"锈迹。可能是铁栏杆的氧化痕迹。"
下到楼梯尽头,一扇金属门挡住了去路。门上的锁已经被撬开,锁舌歪斜地挂在门框上。林涛轻轻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霉味、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朽气味扑面而来。
"老天..."秦越捂住口鼻,"这味道..."
林涛的头灯扫过室内,照亮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这是一间约两百平米的地下室,墙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编号。房间中央是几张锈迹斑斑的手术台,旁边散落着各种医疗器械——注射器、束缚带、一台老式电击设备。
"镜面计划..."林涛喃喃道,走向最近的一面墙。刻痕已经氧化发黑,但依然清晰可辨:"王丽-3号"、"张强-5号"、"杨振-7号"。
秦越快速拍下这些名字:"这些编号和张薇电脑里的文件编号一致。'7号'...就是杨振?"
林涛没有回答。他的头灯照向房间角落的一个铁柜,柜门半开,露出里面泛黄的文件夹。他走过去,小心地取出一本,封面上印着"受体观察记录-7号"。
翻开第一页,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瘦小的男孩站在镜子前,眼神空洞。照片下方写着"7号受体-初始状态-1999.3.12"。往后翻,每隔几页就有新的照片,男孩的表情逐渐变得生动,但眼神越来越不像一个孩子。
"看这个。"秦越从另一个文件夹中抽出一张合影,"是工作人员合照。"
照片上,穿着白大褂的陆文渊站在中间,旁边是几个医护人员。最边上站着一个年轻人,戴着眼镜,面容清秀。
"那是..."秦越的声音突然哽住,"那是杨振?但他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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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陆铭很像。"林涛接过照片,手指微微发抖,"特别是眼睛和下巴的轮廓。"
秦越迅速翻找其他文件:"这里有一份死亡证明...杨振,2000年1月15日死于实验事故。官方记录上他已经死了二十年!"
林涛的头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光线暗了下来。他拍了拍灯体,光束重新稳定,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有人在这里。"他低声说,手已经按在了枪柄上。
秦越立刻关闭了自己的头灯,两人屏息静听。除了远处滴水的声音,地下室一片死寂。突然,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响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
林涛示意秦越躲到铁柜后面,自己贴着墙壁向门口移动。就在他即将到达门边时,头灯再次闪烁,然后彻底熄灭了。黑暗中,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在移动。
"警察!不许动!"林涛拔枪对准声音方向,同时打开了强光手电。
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空荡荡的门口。只有那扇金属门在微弱的气流中轻轻晃动,发出吱呀声。
"可能是风。"秦越从藏身处走出来,但她的声音并不确定。
林涛没有放松警惕,他检查了门外的走廊,确认没有人后才返回:"继续搜查,但要快。"
他们分头行动。秦越检查手术台附近的物品,林涛则专注于那个标记着"7号"的铁柜。在最底层抽屉里,他发现了一本皮质封面的日记,扉页上写着"陆文渊-镜面计划观察记录"。
日记中的内容令人不寒而栗:
"1999.4.3:7号表现出了惊人的镜像神经元活性。在经颅磁刺激下,他能够完美复现任何观察到的行为模式...这超出了单纯模仿的范畴,更像是某种人格层面的覆盖..."
"1999.5.17:7号开始表现出第二人格特征。在镜前实验中,他自称'杨振',并准确描述了杨振的童年经历——这些信息7号不可能知道。初步证实意识转移的可能性..."
"1999.6.28:7号受体已成功激活。永久转移程序将于下周进行。如果成功,这将改写人类对意识的认知..."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是1999年6月30日,也就是火灾发生的前一天:
"7号开始反抗。他称我们为'镜子小偷',并警告说镜子会反击...必须加快进度。明天将进行最终巩固实验。"
林涛的呼吸变得急促。如果陆文渊真的在尝试意识转移,那么现在的"杨振"是谁?而那个7号男孩又去了哪里?
"林涛!"秦越的声音从房间另一端传来,"我找到了这个。"
她手里拿着一双旧运动鞋,鞋底的花纹清晰可见。秦越将鞋倒过来,与手机里张薇案发现场的鞋印照片对比:"纹路完全一致。但这双鞋..."她翻看鞋舌,"生产日期是2018年,杨振理论上已经死了十八年。"
林涛的思绪飞速运转。如果杨振还活着,并且能完美模仿陆铭的行为模式,那么他可能是利用某种方式——也许是陆文渊的实验技术——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了别人身上。而那个7号男孩...
他的思绪被秦越的惊呼打断:"看这个!"
她指向一张被压在手术台下的病历残页。纸上大部分内容已经模糊,但顶部的编号"7"和底部的签名依然清晰:陆文渊。而中间一段文字让林涛的血液几乎凝固:
"7号受体表现出对原始人格的强烈排斥。经测试,其镜像神经元网络已完全覆盖原有神经通路,形成稳定的'镜像人格'。建议进行记忆植入以巩固新身份。"
"这解释了为什么杨振能'死而复生'。"秦越的声音发颤,"如果他真的掌握了意识转移技术..."
林涛突然想起什么,快速翻回陆文渊的日记,找到6月28日那页。在页边空白处,有一行几乎被忽略的小字:"7号警告:当心镜子不会说谎。他指的是什么?"
镜子。铜哨。7号。这些碎片在林涛脑海中旋转,却拼不出完整的图案。他掏出那枚铜哨,在灯光下仔细观察。哨子内侧有一些细小的刻痕,像是某种密码。
"我们得把这些证据带回去。"林涛开始小心地收集文件,"特别是关于7号和杨振的资料。"
秦越点点头,但她的注意力被墙上的一处涂鸦吸引。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间,有人用红颜料画了一面破碎的镜子,镜中映出的不是人脸,而是一个大大的数字"7"。涂鸦下方写着一行小字:"我们都在镜子里。"
"林涛..."秦越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紧张,"你听到什么了吗?"
林涛停下动作,侧耳倾听。起初只有滴水声,但渐渐地,他捕捉到一种有节奏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用金属轻叩管道。
声音来自地下室更深处。林涛示意秦越跟上,两人循声穿过一排储物架,发现了一扇隐蔽的小门。门上的锁已经被破坏,虚掩着露出一线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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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击声停止了。
林涛推开门,强光手电照进去。这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墙上贴满了镜子碎片,每一片上都用红颜料写着数字"7"。房间中央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绑着一个人——是沈静!
她的嘴被胶带封住,手腕和脚踝都被牢牢捆在椅子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面前立着一面全身镜,镜子上用血写着:"看看真实的你。"
林涛冲过去撕掉沈静嘴上的胶带:"你怎么样?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沈静的嘴唇干裂,声音嘶哑:"他...他一直在这里...看着你们..."
"杨振?"秦越迅速解开沈静手腕上的绳子。
沈静摇摇头,眼神涣散:"不...是7号...他说...镜子准备好了..."
林涛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墙上的镜子碎片中,无数个他的倒影同时转过头,露出诡异的微笑。他猛地后退,撞翻了那面全身镜。镜子摔在地上,裂成几块,露出背面贴着的一张照片——年轻的陆文渊和七个孩子站在镜子前,每个孩子手腕上都烙着编号。7号男孩直视镜头,左眼下方有一颗痣,和林涛的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林涛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秦越扶起沈静:"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林涛?林涛!"
但林涛仿佛没听见。他的视线无法从那张照片上移开。7号男孩的眼神中有某种他熟悉的东西——那种在噩梦中无数次出现的空洞与绝望。
突然,整个地下室的灯光闪烁起来,几盏老旧的应急灯不知怎么被激活了,投下惨绿色的光。与此同时,远处传来金属门关闭的巨响。
"有人在外面!"秦越拔出手枪,"我们被锁在里面了!"
沈静虚弱地抓住林涛的手臂:"他说...要和你玩个游戏...只有你能找到真相..."
林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他检查了手机——没有信号。地下室的通风系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某种生物的哀嚎。
"找其他出口。"他命令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冷静,"秦越,你扶着沈静。我开路。"
他们返回主地下室,发现来时的门确实被锁死了。林涛用力撞了几下,门纹丝不动。
"这里!"秦越发现了一根锈迹斑斑的金属管,"也许能撬开。"
就在林涛尝试撬门时,沈静突然尖叫起来。他们转身看去,只见墙上的名字一个个开始渗出血珠,特别是那些编号为7的。"杨振-7号"几个字已经完全被鲜血覆盖。
"是某种机关..."秦越的声音发抖,"墙上可能有隐藏的管道..."
林涛不再浪费时间撬门,转而检查房间的其他部分。在最初发现的那个铁柜后面,他找到了一扇通风井的盖板。盖板上的螺丝已经松动,很容易被取下。
"能爬出去吗?"秦越问,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墙上的血珠现在汇成了细流,顺着墙壁淌下。
林涛探头看了看通风井:"够宽,但不知道通向哪里。"他转向沈静,"你能爬吗?"
沈静虚弱地点点头。秦越帮她先进入通风井,然后是林涛。就在他即将钻进去时,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道强光射了进来。
"警察!不许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
是陈志刚。林涛几乎要松一口气,但下一秒,他的血液凝固了——陈队身后站着一个人,穿着警服,面容和照片上的杨振一模一样。
"林涛!出来!"陈志刚命令道,"你被误导了!"
秦越在通风井里低声说:"那不是陈队...陈队今天穿的是棕色夹克..."
林涛仔细看去,确实,"陈志刚"的领口露出了一截白大褂的边角。而那个"杨振"站姿僵硬,右手不自然地抽搐着——就像陆铭在审讯室里的动作。
"快走!"林涛推着秦越和沈静往通风井深处爬,自己殿后。
身后传来愤怒的吼叫和枪声,子弹打在金属通风管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他们不顾一切地向前爬行,黑暗中只能依靠触觉和彼此的呼吸声判断方向。
通风管逐渐向上倾斜,最后通到一个排水沟出口。林涛踢开生锈的铁栅栏,三人跌跌撞撞地爬出来,发现自己已经在疗养院后面的树林里。
雨已经停了,但夜风刺骨。沈静几乎无法站立,秦越半扶半抱着她。林涛掏出手机,这次有了微弱的信号。
"我给陈队打电话。"他喘息着说,"真的陈队。"
电话接通后,陈志刚的声音充满愤怒:"林涛!你到底在哪?技术科追踪你的手机到了圣心疗养院!"
"陈队,听我说。"林涛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我们在疗养院发现了杨振的实验证据,他和陆铭——"
"陆铭死了。"陈志刚打断他,"一小时前在拘留室自杀了。他咬断了自己的手腕动脉,墙上用血写满了'7'。"
林涛的视线模糊了一瞬。他看向秦越和沈静,两人都盯着他,等待指示。
"陈队,"他最终说,"派增援到疗养院,但要小心。地下室里有两个...东西...看起来像你和杨振。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但他们不是人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待在原地别动。支援十分钟到。"
挂断电话,林涛看向疗养院的方向。主楼的轮廓在月光下如同一个巨大的墓碑。他想起那张照片上7号男孩的眼神,和镜子碎片中诡异的倒影。
"林涛?"秦越轻声问,"你还好吗?"
他摇摇头,无法回答。口袋里的铜哨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仿佛里面装着整个世界的重量。远处,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相间的灯光在树影间闪烁。
但林涛知道,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