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无痕之罪 >  第11章 逮捕时刻

暴雨冲刷着警局大楼的玻璃幕墙,水流在窗面上扭曲成蜿蜒的蛇形。林涛站在监控室里,反复回放那段模糊的录像。屏幕上的陆铭穿着深色风衣走进电梯,左手按下楼层按钮——这个动作像一根刺扎在林涛的视网膜上。

"看够了吗?"陈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烟草和薄荷糖混合的气味,"已经回放第十七遍了。"

林涛没有回头,手指敲击键盘放大画面:"右撇子用左手操作电梯,这不正常。"

"也许他右手拿着东西。"陈队走近,影子覆盖了半个屏幕,"林涛,别钻牛角尖了。鞋印、袖扣、DNA,证据链已经闭合。"

监控画面定格在陆铭抬头的瞬间,他的眼镜反射着电梯顶灯,整张脸淹没在苍白的眩光中。林涛想起三天前在审讯室里,这位心理学教授冷静分析自己无作案动机的样子,与此刻屏幕上模糊的人影重叠在一起。

"逮捕令批下来了。"陈队将一份文件放在控制台上,"局长要求立即执行。"

林涛拿起文件,纸张在空调冷风中微微颤动。公章鲜红如血,签字笔迹力透纸背。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走廊里正在集结的抓捕小组,防弹背心上的警徽反射出冷冽的光。

"我带队去。"林涛合上文件。

陈队按住他的肩膀:"你被停职了,记得吗?"他的拇指正好压在那块旧伤疤上,"回家休息吧,这个案子结束了。"

对讲机突然爆发出电流杂音:"目标离开大学办公楼,正向停车场移动。"

陈队快步走向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仍站在监控前的林涛:"别做傻事。"门关上的声音像一声叹息。

林涛掏出手机,秦越的短信在十分钟前到达:"袖扣纤维含旧书霉菌,与案发现场环境不符。已重新送检。"他刚想回复,又一条信息跳出来,来自陌生号码:"记忆会欺骗,但伤痕不会。看今天的晚报。"

雨水在玻璃上敲打出密集的鼓点。林涛打开浏览器搜索本地新闻,头条标题赫然在目:《着名心理学家涉谋杀案,完美嫌疑人还是完美陷阱?》配图是陆铭去年在大学讲座的照片,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评论区已经炸开锅,最高赞写道:"这种高智商罪犯最可怕,表面光鲜,内心变态。"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林涛走到窗边,看见六辆警车闪着灯在雨中列队,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猎犬。陈队钻进领头车辆时抬头望了一眼,正好与林涛隔着雨幕对视。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那张惯常严肃的脸上闪过,转瞬即逝。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沈静:"他们要逮捕我丈夫?"简单的问句后面跟着十二个未接来电记录。

林涛拨通电话,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沈女士..."

"那些证据有问题!"沈静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陆铭上周在旧书店丢过一副袖扣,他回来还抱怨那是结婚纪念日的礼物!"

"哪家书店?"林涛迅速掏出笔记本。

"时光...时光褶皱,在大学城后巷。"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还有,他根本不会用左手操作电梯,他右臂网球肘发作两周了!林警官,有人在陷害——"

通话突然中断。林涛回拨过去,只听到机械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窗外,警车队正驶出大院,红色尾灯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像逐渐稀释的血迹。

法医中心的灯光比警局更加惨白。秦越站在光谱仪前,白大褂袖口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她头也不抬地说:"我正要做毒理复检,你最好有搜查令。"

"袖扣的霉菌检测。"林涛直接走到工作台前,"能确定具体来源吗?"

秦越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曲霉菌属,主要滋生在纤维素材料上——比如旧书、纸张。"她调出电脑图谱,"更特别的是检出少量茜草红染料,这种颜料在上世纪80年代后就很少用于图书装帧了。"

"时光褶皱书店。"林涛想起老人佝偻的背影和发霉的书架,"能证明袖扣被故意污染吗?"

"理论上可以。"秦越打开显微镜,"你看这里,纤维表面的霉菌菌丝呈现规律性断裂,说明是被外力摩擦后附着,而非自然沉积。"她突然压低声音,"但陈队一小时前下令封存所有物证,说案件已移交检察院。"

林涛的指关节在桌面上敲出不安的节奏:"张薇指甲里的皮肤组织呢?"

"更蹊跷。"秦越调出一组细胞图像,"角质层几乎完全缺失,像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培养组织。我偷偷比对了陆铭的活检样本..."她停顿了一下,"基因序列完全一致,但端粒长度显示这是至少三个月前的细胞。"

"有人用他的医疗样本伪造证据。"

"而且手法专业。"秦越关上显示器,"普通法医都未必能发现异常。"她犹豫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密封袋,"这是我从备份样本里留的,可以做更详细..."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杨振站在门口,制服笔挺得像刚从包装盒里取出来,右手腕上的圆形疤痕在荧光灯下格外显眼。"秦法医,局长要见你。"他的目光扫过林涛,嘴角微微上扬,"关于证据保管流程的...规范化问题。"

秦越的手指悄悄将密封袋推进袖口:"知道了,马上过去。"

杨振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的视线落在打开的显微镜上:"听说你申请调取陆铭的医疗记录?"

"标准程序。"秦越平静地摘下眼镜擦拭,"排除嫌疑人是否有精神病史。"

"结果呢?"

"没有相关记录。"秦越与林涛交换了一个眼神,"但他的部分档案被加密了,访问记录显示..."

杨振突然咳嗽起来,左手无意识地摸向胸口:"这些细节应该先向专案组汇报。"他转向林涛,眼中闪过一丝林涛读不懂的情绪,"陈队找你,在审讯室。"

雨声隔着厚重的墙壁传来闷响。林涛走向审讯室时,路过关押嫌疑人的临时拘留区。陆铭坐在长凳上,西装外套不见了,白衬衫袖口沾着咖啡渍。他抬头看见林涛,突然站起来扑到铁栅栏前:"林警官!那些证据有问题!有人要毁了我!"

他的眼镜歪在一边,额头青筋暴起,与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判若两人。林涛注意到他的右手腕被手铐磨出了血痕,左手却完好无损——这让他想起监控里那个用左手按电梯的"陆铭"。

"冷静点,陆教授。"林涛压低声音,"你说有人陷害你,有具体线索吗?"

陆铭的呼吸粗重得像刚跑完马拉松:"镜中人...他们叫我镜中人..."他的瞳孔不正常地扩大,"上周我的办公室被翻过,研究笔记少了三页,都是关于记忆移植的..."

"镜中人?"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林涛记忆深处的某个匣子。三年前那个雨夜,垂死的证人在他怀里吐出最后几个字:"小心...镜中..."鲜血堵住了后面的词。

陆铭突然抓住林涛的衣领:"他们拿走了我的血样!去年体检时抽的!"他的声音变成嘶吼,"那些记忆不是我的!那些指纹不是我的!你们都被骗了!"

两名警员冲过来将陆铭拖回长凳。混乱中,什么东西从陆铭口袋里滑落——一张被撕碎的纸条,上面隐约可见"圣心"和数字"7"。

林涛弯腰捡起碎片时,背后传来陈队的声音:"满意了?"他站在走廊阴影里,半边脸藏在黑暗中,"这就是你坚持要复查的'无辜者'。"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映出两人变形的倒影。陈队将一叠照片甩在桌上:"媒体已经疯了。"照片上是陆铭被押进警局的画面,旁边配着耸动标题:《精英面具下的杀人狂》。

"舆论审判已经开始了。"陈队的手指敲击着最上面那张报纸,"局长要求明天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案件告破。"

林涛拿起一张陆铭的特写照片。闪光灯下,这位心理学教授的表情凝固在震惊与恐惧之间,眼镜反射的光斑像两滴眼泪。"证据还有疑点。"他抬头直视陈队,"袖扣上的霉菌..."

"够了!"陈队一拳砸在桌上,震翻了咖啡杯,"你非要毁了自己的前程吗?这个案子有目击证人、有DNA、有监控录像!你知道市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吗?"

咖啡在照片上洇开,陆铭的脸渐渐被棕色液体吞噬。林涛平静地问:"陈队,你认识杨振吗?我是说...真正的杨振。"

空气瞬间凝固。陈队的表情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你什么意思?"

"三年前杨振殉职时,是我做的现场勘查。"林涛慢慢地说,"他的右手腕没有疤痕。"

陈队的瞳孔急剧收缩。他张嘴想说什么,对讲机突然响起:"陈队,记者都到会议室了,局长问您在哪。"

"马上到。"陈队按下对讲机,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沉稳。他整理领带时手指微微发抖:"林涛,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这句话像是一个隐晦的警告,又像是一句无奈的坦白。

雨更大了。林涛站在警局后门的屋檐下,看着押送陆铭的囚车缓缓驶离。红色尾灯在积水里拉出长长的光痕,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血路。他的手机亮起,秦越发来的信息:"样本比对完成,张薇指甲里的DNA与陆铭体检血样100%匹配。但有个细节——体检血样标签上的日期被修改过。"

林涛正要回复,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小雅躲在停车场角落的榕树下,书包带被她无意识地绞紧又松开。当囚车经过时,她突然掏出手机连续拍照,动作快得近乎鬼祟。

"周同学?"林涛走近时,女孩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

"我...我来交实习报告。"她的目光躲闪,右手紧捂着书包侧袋。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落,在苍白的脸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林涛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红印,像是长期佩戴某种饰品留下的痕迹:"这么晚来交报告?"

"教授...陆教授说今天截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塞给林涛,"这是...这是上次您要的班级合照。"

信封触感异常厚重。林涛刚想打开,周小雅已经后退几步:"我得走了,室友在等我。"她转身跑进雨里,运动鞋踩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信封里除了照片,还有一张折叠的便签纸。展开后,上面是一行打印字:"圣心疗养院7号档案柜,钥匙在《临床精神病学》第213页。"字迹与林涛在旧书店发现的那张便签一模一样。

路灯突然闪烁起来。林涛抬头,看见马路对面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窗降下一半,鸭舌帽男人正用右手调整后视镜——手腕内侧的圆形疤痕在路灯下清晰可见。当他们的视线隔空相遇时,男人缓缓举起左手,比了个"7"的手势。

林涛冲向马路中央,一辆卡车呼啸而过,刺耳的喇叭声划破雨夜。等车流过去,黑色轿车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地上一小滩反光的液体——不是雨水,而是某种淡黄色的药剂,正慢慢渗入柏油路的缝隙中。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沈静的短信只有三个字:"救救他。"后面附着一个地址:大学城后巷14号,时光褶皱书店。

雨水顺着林涛的衣领灌进后背,冰冷刺骨。他跑向自己的车时,注意到前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便条,被雨打湿的字迹勉强可辨:"记忆移植成功率67%——你相信这个数字吗?"

引擎咆哮着苏醒。林涛踩下油门时,后视镜里警局大楼的轮廓正在雨幕中扭曲变形,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午夜新闻主播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着名心理学家陆铭涉嫌谋杀案引发社会广泛关注。专家指出,此类高智商犯罪往往具有..."

林涛关掉收音机。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来回摆动,在视野中切割出断续的片段:红灯、路牌、行人模糊的脸。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三年前那个雨夜,杨振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当时他右手腕上确实没有疤痕,但左手无名指有一圈明显的戒痕。

这个细节像闪电般照亮了记忆的暗角。林涛猛地转向,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必须回到那个旧书店,必须找到那本《临床精神病学》,必须弄清楚"镜面计划"和数字"7"的含义。

但在这一切之前,他需要见一个人——那个右手腕有圆形疤痕的"杨振"。因为三年前殉职的杨振,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婚戒,而今天出现在法医中心的"杨振",左手无名指只有戒痕。

雨刷再次划过,将城市切割成碎片。林涛的指尖触到口袋里那张被雨水浸湿的纸条,上面的地址已经开始模糊:大学城后巷14号。就在昨天,老人告诉他陆铭曾和一个右手有纹身的女人在那里争吵;而今天,沈静用同一个地址向他求救。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银色的水幕。在后视镜的倒影里,林涛看见自己的眼睛布满血丝,像两个小小的、充满疑问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