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青砖缝里还渗着未干的血,沈烬却觉得有团烧红的铁钉钉进了心口。

圣痕处的幽蓝波纹漫过锁骨,连指尖都开始发颤,她踉跄半步,腰间突然一紧——楚昭的手掌像块滚烫的玉,隔着层层衣料烙在她后心。

"阿烬?"他的声音发哑,指腹擦过她汗湿的鬓角,"哪里疼?"

沈烬咬得舌尖发甜,喉咙里却溢出气音:"魂...在被扯。"她盯着自己心口,蓝纹正顺着血管往手臂攀爬,像极了幼时在破庙残卷里见过的——那卷被虫蛀了大半的《焚天狱志》上,画着同样的纹路,旁边批注"封灵引,锁凶煞"。

"义妹!"

南宫烬的身影突然罩下来。

这位向来从容的江湖第一镖师此刻眉峰紧拧,腰间玉牌撞在沈烬发间烧焦的珠钗上,叮的一声脆响。

他指尖夹着七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寒芒在烛火下一闪,便精准刺入沈烬肩井、曲池、太渊三穴:"先封你手三阴经,能缓半柱香。"

战场医师也挤了进来,粗糙的手指搭上沈烬腕脉,没两息便倒抽冷气:"王妃的魂光在散!

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拽着往殿外扯——"他抬头时额角全是汗,"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落个魂体分离的下场!"

沈烬攥住楚昭的手腕借力,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

她能清晰感觉到,有根透明的线正从识海深处穿出,穿过圣痕,直往殿外的虚空扎去。

那不是白璃说的前朝封印,不是林怀远的阴谋,是更古老、更冰冷的存在,像蛰伏了千年的毒蛇终于吐信。

"不是外力。"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惊觉的冷,"是焚天狱的回应。"

"焚天狱?"楚昭的拇指立刻按住她虎口,"你之前说过,先皇用烬灵之火封印了东西在里面——"

"我打开它的那一刻,就唤醒了沉睡的存在。"沈烬闭了闭眼,眼前闪过那日在皇陵地宫里,她用烬火灼烧石门时,石缝里渗出的黑血。

原来不是地脉阴毒,是封印松动时,里面的东西在挣扎。

"完了...真的完了..."

破碎的呢喃从角落传来。

被侍卫按在地上的林怀远突然笑了,嘴角的血沫溅在青砖上,"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翻云覆雨?

错啦!

我不过是替那老东西看了千年门的狗——"他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得滚圆,"真正的主谋,早在千年前就被封在焚天狱最深处!"

楚昭的瞳孔骤缩,腰间佩剑嗡的一声出鞘三寸。

剑尖挑起林怀远下巴时,他听见沈烬急促的喘息:"千年前...先皇封印的就是它?"

"是又怎样?"林怀远的笑里带着疯癫,"当年先皇用皇族血脉做引,用烬灵之火炼阵,才勉强镇住那东西。

可你们呢?"他歪头看向沈烬,"你用烬火开了门,九皇子又动了血脉——"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喷在楚昭玄色龙纹靴上,"双生劫,双生劫!

当年先皇算到了,可他算不到...算不到这劫数里的两个人,会自己撞开那扇门!"

沈烬只觉喉间发腥。

她望着林怀远癫狂的脸,突然想起白璃说过的话:"先皇临终前说,若有一日双生劫现,必是封印将破之时。"而此刻,圣痕的蓝光已漫过她整条手臂,那根扯着魂魄的线,似乎正指向皇陵方向——那里,沉睡着前朝的骸骨,也沉睡着...

"阿昭。"她抬头看向楚昭,发现他眼底翻涌着和自己一样的惊涛,"皇陵地宫的石门,刻着'镇煞于斯,以血为引'。

当年先皇用的血引...是不是..."

"是皇族血脉。"楚昭的声音像浸在冰里,他低头时,发尾扫过沈烬手背,"林怀远手札里写过,'待九皇子血脉觉醒,取其心祭阵'。

我原以为他要的是我的命,现在才明白——"他突然攥紧沈烬的手,按在自己左胸,"他要的是我的血,去喂那扇门后的东西。"

殿外的风突然卷着焦土味灌进来,吹灭了半盏宫灯。

黑暗里,沈烬看见圣痕的蓝光更盛,像要烧穿她的皮肉。

而那根扯着魂魄的线,此刻竟传来若有若无的共鸣——像是门后那东西,在回应她体内的烬火。

"它在叫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恐惧,是某种更原始的震颤,"它知道我有烬火,知道我能...打开最后一道封印。"

楚昭的手掌突然覆上她眼睛。

他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闭眼。"他说,声音低得像在哄她,"不管那东西是什么,我都不会让它碰你一根汗毛。"

沈烬顺从地闭眼,却在黑暗里捕捉到更清晰的触感——那根线突然变粗了,带着滚烫的灼烧感,几乎要挣断她的魂魄。

她猛地睁眼,正撞进楚昭泛红的眼底。

"林怀远。"楚昭转头看向地上的老臣,剑尖压进他喉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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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远的笑却淡了。

他望着沈烬胸口的蓝光,突然轻声说:"九皇子,你可知道,前朝为什么叫'烬朝'?"不等回答,他便咳着继续,"因为先皇得了异火,名唤'烬灵'。

那火能焚尽万物,却也能...唤醒被焚尽的。"

沈烬的指尖突然不受控制地蜷缩。

她想起古籍里另一句残言:"烬灵焚世,凶煞重生。"而此刻,圣痕的蓝光正顺着她的血管,往心脏的位置蔓延。

那里,藏着她从未示人的秘密——她的烬火,其实是...

"它要出来了。"林怀远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用你的烬火,用他的血脉,它要...重生了。"

沈烬的瞳孔骤然收缩。

沈烬的瞳孔在黑暗中剧烈收缩,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那道缠绕魂魄的线,竟与记忆里梦境重叠了。

三日前的雨夜,她蜷在暖阁软榻上假寐,半梦半醒间听见清泠女声穿透雨幕:"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了太久。"当时她只当是圣痕异动引发的幻听,此刻才惊觉那声音里的震颤,与此刻魂魄被拽动的频率分毫不差。

"阿烬?"楚昭的掌心还覆在她眼上,指节却因她突然的僵直而发紧,"怎么了?"

沈烬抓住他手腕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恐惧与清明同时涌来:"那声音......不是幻觉。"她仰头看他,眼尾泛红,"是它在等我,等我带着烬火,带着你的血脉,去开最后一道门。"

"砰!"

殿门被撞开的巨响惊得烛火乱晃。

禁军统领跌跌撞撞冲进来,甲胄上还沾着泥,腰间佩刀都没系稳:"王妃!

陛下!

城西平康坊突然冒出百来号人!

他们......他们胳膊上都纹着黑鳞!

和三年前被剿灭的邪道尊主座下死士一模一样!"

南宫烬"唰"地直起身子,腰间银针"叮"地落进玉盒。

他伸手按住禁军统领肩膀,指腹碾过对方甲缝里的泥——带着焦糊味的黑泥:"平康坊靠近皇陵?"

"是!"统领额头汗珠子砸在青砖上,"那些人见人就砍,嘴里还喊着'迎接尊主重生'!

更邪门的是......"他吞咽两下,"他们砍伤的百姓,伤口都在冒蓝烟,和当年邪道用的蚀骨毒一模一样!"

"不可能。"南宫烬后退半步,腰间玉牌撞在桌角发出脆响,"邪道尊主被我用千虫蛊烧成了灰,连魂魄都散在忘川。

除非......"他猛地看向沈烬胸口的圣痕,"有人继承了他的因果。"

沈烬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子。

她松开楚昭的手,圣痕的蓝光正顺着指缝往外渗,像极了她第一次觉醒烬火时,掌心窜起的幽蓝火苗:"因果?"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在破局,是在顺着局走。"

楚昭的指尖轻轻叩了叩她手背。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从前在御书房对弈时,他落子前总会这么敲两下。

沈烬抬眼,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那里没有慌乱,只有沉得发狠的暗涌:"你想去哪?"

"焚天狱最深处。"沈烬摸向鬓间烧焦的珠钗,那是她从沈家祖祠带出来的最后遗物,"林怀远说先皇用烬灵之火镇了东西,我用烬火开了地宫门,用血脉引了你的血......"她顿了顿,珠钗在掌心硌出红印,"现在它要醒了,我得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让千年因果缠到我头上。"

南宫烬突然按住她肩膀。

他的手带着毒医特有的凉,却压得很稳:"圣痕已经在啃你的魂魄,现在去焚天狱,等于把脖子伸到铡刀下。"

"那又怎样?"沈烬转头看他,眼尾的泪痣被蓝光映得发亮,"当年沈家被灭门时,我缩在柴房里发抖;后来被卖到勾栏院,我咬碎了牙装乖顺;现在有人要拿我的命当钥匙,我要是再缩着......"她吸了吸鼻子,"沈家三百口的血,白流了。"

楚昭突然握住她手腕,将她扯进怀里。

他的龙纹朝服还沾着林怀远的血,却比任何暖炉都烫:"我陪你去。"

"不行。"沈烬推他,"你是皇帝,帝都现在乱成这样,林怀远的余党、萧景琰的细作......"

"你比帝都重要。"楚昭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得像擂鼓,"当年我娘被毒杀时,我缩在柱子后面不敢动;后来养母被林怀远逼死,我躲在书堆里算权谋。

现在你要去送死,我要是再缩着......"他突然松开手,指尖划过她眉骨,"我娘在天之灵,该骂我是废物了。"

南宫烬突然转身翻药箱。

他抽出一管黑膏,重重拍在沈烬手心:"这是用雪山顶上的寒蝉蜕熬的,能暂时镇住圣痕。"又扔给楚昭一个青瓷瓶,"这是醒神丹,你要是敢晕过去拖累阿烬,我就用蛊虫在你心口种朵花。"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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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统领抹了把脸,单膝跪地:"陛下,末将带人去平康坊镇场子!"

"慢着。"楚昭扯下腰间龙纹玉佩,"拿这个去羽林卫调三千人,把平康坊围死——活口,一个都别留。"

沈烬将黑膏抹在圣痕上,凉意在皮肤下炸开,魂魄被扯的力道弱了些。

她摸向腰间的金错刀,那是楚昭登基时赐的,说是"王妃监国之器",此刻倒成了最好的防身刃。

"走。"她转身往殿外走,却被楚昭拉住。

他将自己的玄色大氅披在她身上,大氅下摆绣着的应龙在风里翻卷,像要腾空而起。

殿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了大半,沈烬踩着青砖台阶往下走,靴底碾过未干的血渍,黏糊糊的。

她刚迈出第三级台阶,头顶突然炸开刺目红光——

血色闪电撕裂苍穹,照亮了远处的山巅。

那里原本只有连绵的青峦,此刻却浮着座青铜祭坛,飞檐上的兽首正对着她,嘴里吐着幽蓝火焰。

祭坛四周云雾翻涌,隐约能看见石壁上刻着的字——正是她在《焚天狱志》残卷里见过的,被虫蛀掉的最后一页:"镇煞于斯,以魂为引"。

沈烬的脚步顿住。

她能清晰听见,那根扯着魂魄的线,此刻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祭坛中央,有团东西在动,像被封了千年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眼。

楚昭的手覆上她后颈。

他的体温透过大氅传来,让她发颤的膝盖慢慢稳了:"怕吗?"

"怕。"沈烬仰头看他,嘴角却翘起来,"但更怕你一个人留在后面。"

山巅祭坛的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沈烬攥紧腰间的金错刀,往前走了一步。

她能感觉到,圣痕的蓝光正在大氅下翻涌,像在回应某个沉睡千年的呼唤——而这一次,她不会再当被牵着走的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