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看着白璃发顶的圣焰由金转淡,像一截被风卷着的烛芯,明明灭灭。
那姑娘的指尖还沾着方才碎裂玉佩的血渍,此刻却将染血的玉符举得那样高,仿佛举着整座前朝的月光。
"白璃!"她喊得声线发颤,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可光罩内的屏障正被尊主的黑焰撞得嗡嗡作响,楚昭的银白印记在两人相贴的后颈灼出一片红痕,他的声音混着血锈味撞进她耳中:"别分神,你的诅咒......"
话音被尊主的尖啸撕碎。
沈烬看见黑雾里那张与白璃相似的脸突然咧开,嘴角的裂痕一直扯到耳根:"我的骨血,你以为用这点圣焰就能锁死我?
当年你娘护着你逃时,可曾告诉你——"
"阿娘说过,血脉不该成为枷锁。"白璃的声音突然清亮起来。
她仰起脸,泪痣在圣焰里明明灭灭,像极了沈烬十岁那年,母亲替她擦掉血污时,眼角那颗同样的泪痣。"沈姐姐总说,活着的人要替死去的人看更亮的天。
我今天,就替阿娘看一眼。"
眼泪坠在玉符上的瞬间,沈烬听见"叮"的一声脆响。
那抹金芒穿透黑雾的刹那,她的经脉突然剧痛——是烬火在自发共鸣。
原来白璃的圣焰里,竟藏着与烬火同源的力量,像两根被风吹动的灯芯,此刻正拼尽全力燃尽自己。
"逆女!"尊主的黑雾凝成利爪,穿透光罩直取白璃咽喉。
沈烬刚要唤出烬火,却见楚昭突然攥紧她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用我的血引!
双生血脉能暂缓诅咒!"
她这才发现,楚昭的银白印记不知何时爬上了她的手背,像条活过来的银蛇,正顺着血管往她心口钻。
剧痛稍缓的刹那,她看见白璃的身影开始透明——脚踝先没入金光,接着是腰肢,最后是那张还带着泪的脸。
"沈姐姐,"白璃的声音轻得像片雪,"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江南的梅花......"
"我带你去!"沈烬扑向光罩边缘,指尖触到屏障的瞬间,被震得虎口迸裂。
血珠溅在屏障上,与楚昭的银芒交缠,竟在黑雾中撕开道细缝。
她看见白璃的手突然垂落,玉符却仍稳稳浮在半空,那些碎裂的玉片正顺着金光往更深处钻,"等我!
我一定......"
"拦住她!"
暴喝惊得沈烬转头。
林怀远不知何时冲破了外围的守卫,官服被扯得乱七八糟,腰间的玉牌碎成几半,正跌跌撞撞往白璃的方向扑。
他的发冠歪在脑后,眼里的红血丝几乎要漫过眼白:"那玉符里有......"
"有你勾结邪道的证据?"
冷冽的男声从林怀远身侧炸开。
南宫烬的身影如鬼魅般闪现在他身后,指尖的毒针泛着幽蓝。
林怀远刚要转身,喉间已传来刺痛——那针快得像道影子,精准地扎进他喉管下三寸的死穴。
"你......"林怀远捂着脖子踉跄后退,嘴角溢出黑血。
他望着南宫烬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淬毒银镖,突然笑了:"你以为杀了我就能......"
"我以为够了。"南宫烬的声音像块冰。
他反手抽出银镖,镖尾的红绸在风中翻卷,"当年你派人截杀沈家商队时,可曾想过有人会替沈姑娘记下这七十条人命?"
林怀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张了张嘴,最终栽倒在青石板上,眼底的不甘还未散尽,便被逐渐扩散的黑血淹没。
沈烬的视线重新落回白璃身上时,那姑娘只剩一张透明的脸,像片即将融化的冰。
她听见楚昭在身后低咒,感觉到他的力量正随着白璃的消散而流逝——原来那道屏障,竟是用两人的血脉与白璃的圣焰共同支撑的。
"圣女的命灯要灭了。"
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沈烬转头,看见光明使者不知何时立在身侧,手中的莲灯只剩豆大的光。
他望着白璃消散的方向,眼底浮起悲色:"她以命为引,替你们撕开了封印核心的缺口。
若不能在她魂飞前完成封印......"
"我们明白。"楚昭的指节扣住沈烬手腕,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沈烬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尾的红痕已经蔓延到脸颊,像被血浸过的墨,"走。"
她点头。
烬火在体内翻涌,这次却不再灼痛——楚昭的银白印记正顺着血脉游走,替她挡下诅咒的反噬。
两人背靠背往前挪步时,沈烬听见白璃最后的声音,混着前朝英灵的呐喊,像首被风吹散的歌谣:"替我......看梅花......"
光罩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沈烬回头的刹那,看见尊主的黑雾里伸出无数骨节分明的手,那些手抓着锁链,链身缠着暗红的魂火。
尊主的血月之眼涨得几乎要裂开,嘶哑的怒吼震得空间簌簌落石:"敢动我的封印......我要你们......"
楚昭突然将她往怀里一带。
沈烬的后背抵上他温热的胸膛,听见他贴着她耳际说:"别怕。
等出了这里,我陪你去江南。"
她望着逐渐清晰的封印核心入口,掌心的烬火腾地燃起。
那簇火苗是少见的幽蓝色,混着楚昭银白的光,像两簇要烧穿幽冥的焰。
而在他们身后,尊主的锁链正撕裂黑雾,带着刺耳的尖啸,朝两人的方向......
锁链划破空气的尖啸几乎要刺穿耳膜。
沈烬望着白璃透明的指尖从光罩内无力垂落,喉间的腥甜突然涌上来——那是烬火与圣焰共鸣过度的反噬。
她踉跄半步,却被楚昭及时扣住腰肢,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锦袍灼进皮肉,像根烧红的铁钎直扎进她混沌的意识:"稳住,她的命灯灭前,我们必须......"
"啊——!"
邪道尊主的嘶吼震得头顶石屑簌簌坠落。
黑雾翻涌间,十二根缠绕着暗红魂火的锁链破雾而出,链身每一寸都嵌着扭曲的人脸,张着嘴发出无声的惨嚎。
沈烬瞳孔骤缩——这是魂狱锁链,以百万生魂祭炼百年的邪器,当年沈家商队七十口人的魂魄,此刻正蜷缩在某根链身的暗纹里。
"护好玉符!"楚昭反手抽出腰间玄冥剑,剑身嗡鸣着腾起银白王气。
他将沈烬往身后一带,剑指锁链来势最凶的三根,"用你的烬火结困兽印,我断前链!"
沈烬咬碎舌尖,腥甜在口中炸开。
她咬破指尖,鲜血顺着腕间银白印记蜿蜒而下,在半空画出古老符文。
烬火自掌心腾起,幽蓝火焰裹着血线凝成半圆结界,与楚昭的王气交缠成金蓝相间的光盾。
锁链撞上来的瞬间,结界发出濒死的嗡鸣,沈烬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落在符文中,竟让光盾泛起一层暗金——那是白璃圣焰残留的力量。
"没用的蝼蚁!"尊主的黑雾凝成巨手,拍碎三根被斩断的锁链。
锁链断裂处溅出黑血,那些扭曲的人脸突然发出尖叫,竟顺着裂痕爬向沈烬的方向。
她后背抵上楚昭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听见他急促的呼吸:"白璃的圣焰在削弱他的魂器,再撑半柱香!"
半柱香?
沈烬望着光罩内逐渐透明的白璃。
那姑娘的眼尾泪痣已淡得像要融化,唇角却还挂着笑,像极了她十岁那年,在破庙给她喂药时的模样。"沈姐姐,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江南的梅花......"那句遗言突然在耳畔炸响,沈烬的指尖不受控地颤抖,结界符文险些断裂。
"看梅花。"楚昭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几分沙哑的温热拂过她耳尖,"等杀了这老东西,我让御林军清出十里梅林,你挑最红的那株,我给你折枝。"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她后颈的银白印记上,那是双生血脉的共鸣点。
沈烬突然觉得体内翻涌的烬火不再灼痛,反而顺着印记往楚昭体内涌去——原来双生劫的诅咒,此刻竟成了最锋利的刃。
"轰!"
封印核心的壁垒发出闷响。
沈烬抬头,看见裂隙如蛛网般爬满穹顶,一线金光从裂隙中漏下,正落在白璃残留的玉符上。
那些碎裂的玉片突然开始旋转,每一片都折射出前朝宫殿的影子——原来林怀远拼命要抢的,不只是勾结邪道的证据,更是前朝封印的密钥。
"机会来了!"楚昭的玄冥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斩断最后两根锁链。
他拽着沈烬冲向裂隙,"用你的精血引动封印!"
沈烬咬破手腕,鲜血溅在裂隙上的瞬间,金光突然暴涨。
她看见白璃的身影在金光中一闪而过,像只振翅的蝶,最终没入裂隙深处。"替我看梅花......"那声细若游丝的叮嘱,混着前朝英灵的战歌,在两人耳边炸成惊雷。
"逆贼!"尊主的黑雾凝成巨爪,穿过残留的锁链空隙直取沈烬后心。
楚昭旋身挥剑,王气与黑雾相撞爆出刺目火花。
沈烬趁机将整只染血的手按在裂隙上,烬火顺着血脉喷涌而出——这是她第一次不受诅咒控制地使用力量,因为楚昭的银白印记正疯狂吸收反噬的痛楚,在他手背灼出一片血泡。
"开!"
随着沈烬的低喝,裂隙轰然洞开。
两人踉跄着跌入门内,身后传来尊主不甘的怒吼,混着锁链断裂的脆响。
沈烬转身要关门,却见白璃的身影最后一次凝实——她站在光罩中央,发顶的圣焰已完全熄灭,可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愿你们......活在没有诅咒的世界。"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封印的金光里。
沈烬伸手去抓,只触到一片温热的风。
"沈姑娘。"
沙哑的呢喃惊得她转头。
林怀远不知何时爬到了光罩边缘,他喉间的黑血还在渗,却咧开嘴笑出了声:"我烧了沈家商队的账本,毁了前朝的密档......可那玉符里......"他的手指突然抽搐着指向沈烬怀中,"还有我当年亲手埋在......"
话音戛然而止。
南宫烬的银镖穿透他后心,红绸在风中翻卷如血。
林怀远的瞳孔逐渐涣散,最后一句话被咽回喉咙,化作嘴角的血泡"啵"地炸开。
沈烬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眼前的门。
那是一扇青铜巨门,门纹刻着双生火焰与银龙纠缠的图腾,与她后颈的印记如出一辙。
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是女子的叹息,又像男子的清啸,熟悉得让她眼眶发酸——那是前世的记忆,在命运的终局前,终于要掀开最后一层纱。
楚昭的手覆上她的手背。他的掌心全是汗,却暖得惊人:"怕么?"
"怕。"沈烬如实说,"但更怕错过。"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用力推门。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中,沈烬听见门后传来一声轻笑,像极了她幼年时,母亲在火盆边为她梳发的声音:"阿烬,该回家了......"
(门内的景象被金光笼罩,看不清具体,但沈烬后颈的银白印记突然亮起,与楚昭手背的印记遥相呼应。
远处传来尊主不甘心的怒吼,混着前朝古钟的轰鸣,在两人背后炸成一片混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