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声裹着北风撞进偏殿,沈烬指尖的铜符被体温焐得发烫。
她望着窗外渐沉的月亮,喉间泛起腥甜——那是烬火在血脉里翻涌的征兆。
"你如何断定他们的目标是皇位?"楚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玄色王袍掠过青砖地面,带起一阵冷香。
他站在她身侧,目光扫过她掌心的铜符,"东华宫的暗道出现在柳怀安的密信里,确实可疑。"
沈烬将铜符翻面,指腹摩挲着背面模糊的云纹:"影七带回的残信里,'尊主'二字被烧得最狠。"她侧头看他,眼尾的朱砂痣在烛火下像一滴凝固的血,"黑煞尊主蛰伏十年,若只是杀你我,何须大动干戈调禁军。"她想起昨夜李御史靴底的泥——柳府后园新翻的土里埋着半块碎玉,与东华宫正殿地砖的材质分毫不差。
楚昭的指节抵在案几上,骨节泛白。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窗前:"看。"
宫墙下的御道上,两队禁军正换防。
前队的领队掀开斗篷一角,露出腰间的青铜虎符——那是魏景明的亲卫才有的标记。"赵敬之虽与我有旧怨,但他的人守正门,魏老的人守暗道。"他松开手,声音低得像淬了冰,"若今夜东华宫无事,我便信你。"
沈烬没接话。
她转身时,赤玉凤佩撞在铜符上,发出清响。
这声音让她想起七岁那年,沈家满门被屠前夜,母亲也是这样将凤佩塞进她怀里:"若有一日要用烬火,记得......"
"阿烬。"楚昭突然唤她小名,指腹轻轻擦过她发间的赤金步摇,"若等下需要用那东西......"他盯着她腰间鼓起的锦囊,里面躺着赤炎石,"我让人在偏殿备了冰泉。"
沈烬喉间的腥甜更重了。
她仰头对他笑,笑得眼尾发红:"殿下该担心的是,等会黑煞尊主见到的,究竟是陷阱,还是猎物。"
更夫敲过三更二点时,沈烬摸黑进了寝殿。
香炉里的龙涎香早熄了,她蹲在案几后,指甲扣进檀木缝隙——这里的暗格是她上月用烬火烧出来的,边缘还留着焦痕。
"咔嗒"一声,暗格打开。
赤炎石的热度扑面而来,烫得她手背发红。
那是块鸽血红的宝石,表面浮着细碎的冰纹,像被冻住的火焰。
她将宝石塞进贴身的肚兜里,能清晰感觉到它隔着里衣灼烧皮肤——这是压制烬火反噬的代价,也是她唯一的筹码。
出了寝殿,夜风卷着梅香灌进领口。
沈烬沿着宫墙往东华宫方向走,袖中指尖轻颤——那是烬火在催促她释放力量。
她停在第三棵老槐树下,抬手按在粗糙的树皮上。
火苗从她掌心腾起,不是寻常的橙红,而是诡谲的幽蓝。
火焰舔过树皮,留下碗口大的印记,形状像只振翅的凤凰。
这是她独创的预警符,若有生人靠近,印记便会自燃,火势能窜到屋檐高。
"第三处了。"她数着指尖的灼痛,往第四棵树走去。
月光突然被云遮住,宫墙下的阴影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立刻背贴宫墙,屏息听着——是两个人,脚步轻得像猫,其中一个腰间挂着铜铃,每走三步便会轻响一声。
沈烬的手按在肚兜里的赤炎石上。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宝石,将热度往血脉里送。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
"尊主说子时三刻开暗道。"低哑的男声响起,"可这东华宫的守卫......"
"闭嘴。"另一个声音更冷,"柳相的调兵令能支开赵敬之的人,魏景明的亲卫?"他轻笑一声,"你当黑煞的毒是摆设?"
沈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终于确定了——黑煞尊主不仅买通了朝堂,连魏景明的亲卫都中了毒。
难怪楚昭让魏景明调兵时,那老臣的手在朝服下攥得发白——他早察觉不对,却只能硬着头皮上。
云散了,月光重新洒在宫墙上。
沈烬借着光看清那两人的打扮:一个穿玄色劲装,另一个套着禁军的皮甲。
皮甲下露出半截灰布腰带——和李御史昨夜见的灰衣人,用的是同一种料子。
她刚要动,腰间的赤玉凤佩突然烫得惊人。
这是烬火的预警,比任何密报都准。
沈烬猛地转身,正看见那穿皮甲的人抬手,掌心躺着半块铜符——和她手里的那枚,严丝合缝。
"走!"她低喝一声,可已经晚了。
皮甲人将两半铜符一合,东华宫方向传来"咔"的轻响,像是什么机关启动的声音。
沈烬的瞳孔骤缩。
她扯下肚兜里的赤炎石,握在掌心。
幽蓝的火焰瞬间从她指尖窜出,烧红了半面宫墙。
那两个黑煞杀手惊觉不对,刚要跑,就被火焰围住,发出凄厉的惨叫。
"沈王妃好手段。"
阴恻恻的声音从东华宫方向传来。
沈烬转头,看见宫墙尽头的飞檐上立着道身影,月白广袖被夜风吹得翻卷,腰间挂着块墨玉扳指——和柳怀安那枚,青灰得一模一样。
"黑煞尊主。"沈烬舔了舔发疼的唇角,火焰在她周身流转,"来得正好。"
更漏在远处敲响,子时三刻的钟声裹着北风撞进耳朵。
东华宫方向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像是有人撞翻了青铜烛台。
赵敬之的声音从宫道那头炸响:"护驾!
东华宫有刺客——"
子时三刻的钟声撞碎夜雾时,赵敬之的佩刀已经出鞘三寸。
他带着二十名御林军狂奔至东华宫前,却被紧闭的朱漆大门绊得踉跄——方才那声"护驾"还在宫道上回荡,此刻宫门却静得像座空宅,连檐角铜铃都没晃半下。
"大人!"身后亲兵拽他衣袖,"您看城外!"
赵敬之抬头,只见西南方向的夜空被染成诡异的橙红,几簇火光像活物般跳跃,明明灭灭间竟勾勒出火焰图腾的轮廓。
他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刚要喝令撞门,后颈突然一凉——影七不知何时贴了上来,玄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双冷得刺骨的眼睛:"那火是黑煞教的引魂灯。"他指尖轻轻点在赵敬之腕间的麻穴上,"您若现在破门,正好给暗道里的刺客当靶子。"
赵敬之的刀"当啷"落地。
他盯着影七腰间晃动的银质令牌——那是楚昭亲赐的"影"字令,喉结滚动两下,到底收了手。
与此同时,沈烬正贴着东华宫后墙。
她能清晰感觉到掌心的火印在发烫,那是分布在宫墙十二处的预警符在共鸣。"来了。"她低笑一声,舌尖抵着后槽牙,将肚兜里的赤炎石攥得生疼。
宝石的热度透过肌肤窜进血脉,烧得她眼眶发红,却也压下了喉间翻涌的腥甜——这是她与烬火达成的危险平衡:用剧痛换控火的精准。
幽蓝火焰从她指缝渗出,在墙面游走如活物。
沈烬闭了闭眼,任由神识顺着火势蔓延——地下三尺的暗道里,三十七个心跳声正急促跳动。
她指尖微颤,火焰突然转为暗红,像滴进热油的血珠,"噗"地渗入砖缝。
地底下传来第一声惨叫。
"烫!烫死了——"
"这墙怎么会烧?快退!"
沈烬睁开眼时,眼白已泛起血丝。
她能听见暗道里的混乱:刺客们跌跌撞撞撞翻了烛台,兵器砸在青石板上的脆响,还有衣物烧焦的糊味。
其中一道脚步声格外踉跄,她心念一动,火势陡然拔高——那刺客的左臂"滋啦"一声,露出青黑色的火焰纹身,在火光下狰狞如活物。
"黑煞教!"赵敬之的吼声震得宫瓦落灰。
他终于反应过来,挥刀劈向东华宫大门:"给我拆了这门!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御林军的刀枪撞在门上,木屑纷飞间,几个焦头烂额的刺客跌跌撞撞冲出来,立刻被士兵按倒在地。
混乱像滚水般漫开。
沈烬望着人群中那个缩成一团的灰衣身影——李御史的官靴沾着暗血,正往宫墙角落挪,右手死死攥着袖中某物。
她勾了勾唇,对着空气轻吹一声。
影七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人群。
他撞开两个扭打的士兵,精准扣住李御史的手腕。"大人这是要去哪儿?"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反手一拧,半卷未封的密信"啪"地掉在地上。
"九殿下。"影七弯腰捡起信,转向不知何时立在廊下的楚昭。
月光落在楚昭肩头,将他的轮廓切成冷硬的刀线。
他垂眸扫过信上"黎明之前,助尊主掌控皇宫"的字迹,指节缓缓攥紧,玄色王袍下的龙纹跟着起伏:"李大人在朕身边当眼线,当得可还顺心?"
李御史的官帽早不知去向,白发乱蓬蓬堆在头顶。
他抬头时,脸上还沾着刺客的血,却突然笑出了声:"顺心?
哈哈哈哈!
你们以为烧了几个小喽啰就算赢?
真正的——"他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因为楚昭的指尖已经抵住他喉结,"真正的什么?"
"风暴......才刚开始。"李御史的声音突然变尖,像夜枭啼叫。
他盯着楚昭身后的天空,瞳孔剧烈收缩。
沈烬最先听见那声闷响。
像是闷雷,又像是重物撞在厚墙上。
她猛地转头,只见皇宫南门方向腾起一股浓烟,像条张牙舞爪的黑龙,在夜色里撕开一道口子。
浓烟中传来金属撕裂的尖啸,混着士兵的惊呼:"门!
南门被炸了——"
楚昭的手瞬间按在沈烬腰间。
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在飙升,是烬火即将失控的征兆。
可此刻两人的目光都锁在南门方向——浓烟翻涌处,数十道黑影正顺着缺口往宫里钻,为首者腰间的墨玉扳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