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门被踹开的刹那,沈烬的金红火焰已经腾起。

但楚昭突然扣住她手腕,掌心温度灼人:"先追。"他的剑刃挑开飞射而来的弩箭,目光扫过为首暗卫面巾上幽蓝的焚世纹——与林怀远书房密卷上的图腾分毫不差。

"林无痕!"楚昭低喝,"带陈老走城南旧宫,那里是前朝冷宫遗址,夜影的暗桩早该撤了。"

林无痕的刀背在门框上一磕,带起的风声卷着陈老踉跄往外冲。

沈烬注意到他护在陈老身侧的手臂绷得像铁铸,袖口渗出的血珠正顺着刀镡往下淌——方才挡箭时受的伤。

"追。"楚昭拽着她跃上屋檐,瓦片在脚下碎成星子。

夜风卷着烬火的焦香灌进鼻腔,沈烬望着下方二十道黑影紧追林无痕一行,突然明白楚昭的打算:"你要引蛇出洞?"

"林怀远等我自投罗网十年了。"楚昭的声音裹着风刃,"旧宫地下有前朝藏兵洞,当年我母妃被赐死后,我在那里躲了七日。"他侧头看她,发梢扫过她发烫的耳垂,"那里的机关,只有我和...当年送我出宫的老太监知道。"

沈烬的指尖掠过他后颈未愈的箭伤——是三日前替她挡下的暗箭。

烬火突然温顺地缠上她手腕,像在安抚。

她忽然笑了:"所以你故意放这些暗卫跟着,等他们进旧宫触发机关?"

楚昭的剑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削断一根拦路的枯枝:"顺便,找我父皇的死因。"

林无痕的短刀在旧宫朱漆门扉上砍出火星时,沈烬正踩着断瓦跳落。

废墟里的蒿草有半人高,被烬火一照,泛着青灰的光。

火精灵突然从她发间窜出,透明翅膀震得火星四溅:"这里的阴气!

比夜影总坛还重!"

楚昭的剑"嗡"地轻鸣,剑尖指向左侧坍塌的游廊:"母妃说过,冷宫井里填过被灭口的宫人。"他踢开脚边半块刻着"慎刑司"的残砖,"林怀远当年是慎刑司副使,我母妃的死状...他亲笔写的验尸单。"

沈烬的手指骤然收紧,烬火在掌心凝成金红小球。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害怕,是终于要触到真相的震颤。

林无痕突然蹲下,刀尖挑起一丛被踩倒的野菊:"王妃看,这里的土是新翻的。"

顺着他刀尖方向,沈烬看见半块青石板翘起的缝隙里,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铜环。

楚昭上前一步,靴底碾过碎石:"这是地窖入口。"他扣住铜环的瞬间,沈烬注意到他虎口的薄茧蹭过环上刻的"永昭"二字——与楚昭的名字同字不同音,是前朝最后一位太子的封号。

地窖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沈烬的烬火飘在头顶,照亮四壁斑驳的壁画:九只金乌绕着一轮残阳,每只鸟眼里都嵌着暗红碎玉。

火精灵"啾"地冲进壁画,用小爪子扒拉其中一只鸟的眼睛:"这里是空的!

碎玉被挖走了!"

"那是我母妃的陪嫁。"楚昭的声音闷在地窖回音里,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一处焦黑痕迹,"药炉。"

沈烬这才发现,他们站在一座半人高的石炉前。

炉身刻满镇邪符咒,炉底却结着层黑褐色的痂。

火精灵突然一头扎进炉底,翅膀上的火星"滋啦"作响:"是断魂草!

烧过的断魂草!"它急得在炉内打转,"这种毒见血封喉,烧了之后毒气会渗进砖缝,中者心脉骤停,连太医都查不出外伤!"

楚昭的指节抵在药炉上,指背青筋暴起。

沈烬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话,却被火精灵的尖叫打断:"当年先皇暴毙前,御膳房的银炭就是从这里送的!

林怀远...他让御厨把断魂草掺进银炭里!"

"所以验尸报告上写着'心脉衰竭'。"沈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砸在两人心口。

她伸手按住楚昭后背,能摸到他剧烈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鲜活,又比任何时候都痛楚。

"这就是证据。"楚昭突然抽出匕首,刮下一块炉底的焦痂,"足够让林怀远在金銮殿上跪断双腿。"

"等等!"火精灵猛地撞向沈烬的手腕,"有机关!

这药炉下面...在动!"

沈烬的烬火骤然暴涨,照亮药炉底部露出的青铜齿轮。

楚昭拉着她后退两步,地面传来"咔嗒"轻响——像是某种锁扣被触发的声音。

"撤!"楚昭拽着她往地窖口跑,林无痕的短刀已经架在门框上。

可他们刚跨出三步,整座地窖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沈烬听见身后传来石砖裂开的轰鸣,回头时正看见药炉缓缓下沉,露出下方幽深的地道,地道深处飘来腐肉混着香灰的气味——像极了当年沈家灭门夜,火场里没烧尽的尸臭。

"走!"楚昭将她护在怀里,踩着摇晃的台阶往上冲。

火精灵在头顶急得直哭:"是夜影的终极机关!

他们要毁了证据!"

沈烬攥紧掌心的焦痂碎片,指腹被棱角划破,血珠滴在碎片上,竟腾起一缕青烟。

她望着楚昭紧绷的下颌线,突然笑了——这一次,他们离真相,只差一步。

而在地窖最深处,那座下沉的药炉底部,一枚沾着血渍的玉佩正从暗格里滑落。

玉佩上刻着的"怀"字,在烬火余光里泛着幽蓝,像一双睁开的眼睛。

地窖的震动从脚底窜到天灵盖,沈烬耳中嗡鸣,却清晰听见楚昭在她头顶闷喝"低头"。

他手臂环得更紧,带着她撞向地窖角落的断墙——几乎是同一瞬,左侧石壁轰然坍塌,碎石如暴雨砸在方才他们站立的位置。

"王妃小心!"林无痕的短刀划出银弧,挑开三支淬毒短箭。

他臂上的血已经浸透衣袖,却仍挡在沈烬与楚昭身前,刀背磕在青砖上发出脆响:"老周!

带陈老退到柱后!"被唤作老周的忠义之士立即拽着陈老滚向歪斜的石梁柱,后背蹭得青灰直掉。

沈烬的指甲掐进楚昭掌心,烬火在她眼底翻涌。

她能闻到空气中突然弥漫的铁锈味——是夜影杀手身上特有的淬毒暗器。"三拨。"楚昭贴着她耳际数,"左三右五,正前方四个。"他的剑已经出鞘,寒光映着石壁裂缝里漏下的月光,"他们要毁证据,更要灭口。"

"引燃火种。"沈烬突然低喝,火精灵从她发间窜起时带落半枚珠钗。

那团金红火焰刚飘离掌心,地窖便被照得亮如白昼——十二道黑影正从药炉下沉后露出的地道鱼贯而出,面巾上幽蓝的焚世纹像活过来的蛇。

为首者手持带棱短刃,刃尖还滴着林无痕方才溅上的血。

"来得好。"楚昭的剑划出破风式,首当其冲的杀手胸口顿时绽开血花。

沈烬的烬火突然分裂成七八个小火球,分别黏在七个杀手的衣襟上——这是她新悟的控火术,虽会加速诅咒反噬,此刻却顾不得了。

被火焰缠上的杀手惨叫着挥刀乱砍,却越挣扎火势越猛,焦肉味混着石壁粉尘呛得人睁不开眼。

林无痕的刀砍进最后一个杀手的肩胛时,他自己也踉跄着栽倒。

沈烬扑过去要扶,却被他用染血的手背推开:"先看那活口。"

角落蜷着个穿夜行衣的男人,右腿被楚昭的剑钉在地上。

他喉间涌着血沫,却咧开嘴笑:"你们...找到断魂草又如何?

林相早把药炉的铜环换了三次,谁能证明是他送的银炭?"他的手指突然抠进嘴中,沈烬扑过去时只来得及抓住他手腕——但那股青灰色的毒雾已经从他齿间溢出。

"毒囊。"楚昭的剑鞘敲在男人后颈,却只让他的笑更扭曲。"就算...你们有药渣..."他的瞳孔逐渐涣散,"林相...早把当年的御厨...全沉了忘川湖。"话音未落,头一歪再无声息。

沈烬蹲下身,从他腰际扯下块青铜令牌。

牌面刻着扭曲的"密"字,边缘还镶着碎玉——与方才壁画上被挖走的暗红碎玉纹路一模一样。

她捏着令牌的手在抖:"夜影密探组,专门处理见不得光的脏活。"

楚昭蹲在她身侧,指尖拂过男人指甲里嵌的泥垢:"新泥,带点御花园的茉莉香。"他抬眼时目光如刃,"说明他今夜刚从宫里出来。"

回程的马车里,陈老始终攥着药炉刮下的焦痂,像攥着命根子。

林无痕靠在车壁上闭着眼,老周正用金疮药给他处理臂上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沈烬望着车外渐亮的天光,突然发现楚昭的指节泛着青白——他还在强压着得知父死因的痛楚。

"王妃。"神秘老者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沈烬掀帘时,他正站在营地的老槐树下,手里捧着卷用黄绢裹着的卷轴,"这是当年焚世者留下的'毒术录'。"他枯瘦的手指抚过卷首的烫金纹路,"里面记着断魂草的培植法、焚烧后的毒气特性,还有每批药材的经手人签字。"

沈烬展开卷轴的手在发抖。

第三页右下角,赫然盖着"林怀远印"的朱红方章,旁边批注着"银炭掺毒,需在寅时三刻送入御膳房"。

她"啪"地合上卷轴,眼眶泛红:"这是他亲笔改的配方!"

楚昭接过卷轴,指腹擦过那方印章:"明日早朝,我要让满朝文武看看,他们口中的'肱股之臣',是如何在银炭里掺毒弑君的。"他的声音沉得像压着块千钧石,"林怀远的相印,该换了。"

火精灵突然从沈烬袖中钻出来,透明翅膀扑棱着飞到车窗边。

它望着渐暗的天色,声音突然发颤:"王妃,你闻见没?"沈烬吸了吸鼻子,空气里浮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与林怀远书房里的熏香一模一样。

"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火精灵歪着小脑袋,爪子指着窗外越聚越浓的乌云,"今晚...恐怕还有一场风暴要来了。"

车外的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梆子声混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像极了暴雨前的闷雷。